第695章 瘋子
驚呼聲急促又短暫,隨即湮滅於寂靜,只剩下悶哼聲與稀里嘩啦的器物落地聲。
鷂子哥已經銜着短刀動了。
墓室裡的狀況全然不知,我擔心他們應付不來,匆匆囑咐張歆雅一聲,讓她照料着小稚和凌穎,隨後提了天官刃,緊隨鷂子哥後面鑽進了窟窿裡。
因爲是在墓磚堆上清理出來的一條通道,裡面肯定不會像盜洞一樣平整,多有棱角,被砸死在墓磚堆裡那個倒黴蛋的屍骨已經被老白和無雙用稀泥給蓋住了,也算是得了一個入土爲安,不過依舊有濃烈的腐臭味在洞中瀰漫着,我不敢動作太大,否則被砸死的那個盜墓賊就是我和鷂子哥的下場。
忽然間,前方墓室裡的種種動靜一下子平息了下去。
我心中一沉,前面的鷂子哥匍匐前進速度陡然加快。
不多時,我們兩人鑽了出去。
因爲這間墓室處在相對較高的位置,瀑布灌進來的水倒沒有蔓延到這裡,只是環境依舊相對比較潮溼,空氣裡盪漾着腐臭的味道和濃烈刺鼻的血腥氣,老白和無雙帶進來的手電筒滾落在角落裡,光暈渲染的墓室看起來有些朦朧。
老白如個遭遇強暴的娘們似得蜷縮在角落裡,捂着自己的脖子粗重的喘息着,好似每一口空氣都是金珠玉粒一般,刺激的他恨不得貪婪的將每一絲空氣都納入自己的肺中。
無雙站在老白身邊不遠的地方,彎着腰,兩手撐着膝蓋,同樣在劇烈的喘息着,但狀態要比老白好太多了。
在無雙腳下,一個衣衫襤褸的人倒在地上,滿身滿臉都是泥漿,烏漆嘛黑的,看不清相貌,只能從體型依稀判斷出這是個男人,脖子上被割開了一條極長的口子,鮮血自傷口裡“滋滋”的噴濺出來,幾條血管裡的鮮血好似幾道小噴泉似得,連成一線,在半空中綻放開來,看那架勢是動脈什麼的都被割斷了,必定是活不成了,但此刻還沒有嚥氣,眼睛怒張着,身體一抽一抽的……
這……竟是個活人!
我心思急轉,立即猜測到這人應該是鐵柺李手下那一茬盜墓賊裡的一員,出事以後,墓磚堆上挖開的通道塌陷,他被封在了這裡,只是,他們來這裡比我們早的多,算算都快近兩個月了,六十天的時間,這人到底是如何在墓室中活下來的?這幾乎是個奇蹟!
不過,看老白和無雙沒事,我鬆快了很多,忙問老白具體發生了什麼?
“你問我,我問誰?莫名其妙的來了這麼一出,我也很冤枉好不好?”
老白瞪了我一眼,沒好氣的說道:“好不容易打通了墓磚堆,我這兒剛剛探出腦袋,迎面就貼上了另一個人的臉,就是地上躺的那傢伙,跟個大馬猴似得蹲在洞口,眼巴巴的盯着我,咧嘴一笑,嘿嘿怪叫着說又來好吃的了,還是頭大肥豬,然後他媽的伸手就抓我,一手扯頭髮,一手拽耳朵,鬼才知道這是什麼騷招式,就那麼活生生的把老子從洞裡拽了出來,耳朵都差點扯掉,然後騎我身上就開始掐我,力氣大的跟頭牛似得,二禿子剛剛冒頭,照臉一個逼兜打的原地轉了三圈,直接就挺那兒了,最後那傢伙掏出刀子就想抹了我脖子,都嚇尿我了,幸虧無雙進來的及時,一下子把對方撲倒,誰曾想就算是無雙都一時半會壓不住他,好不容易奪了刀子,反把他抹了脖子……”
他不提我都忽略了二禿子,主要是這廝太小了,一般不大容易能注意到,果然正躺在地上,擺出一個“大”字型,腮幫子鼓囊囊的,天知道那一個逼兜是有多重,居然能把這廝打得看不出人形,小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墓頂,一言不發,估計正在懷疑蠱生。
我撓了撓頭,不知該怎麼安慰老白這倒黴催的,索性不安慰了,起身目光飄向墓室中間的那口棺材。
不是什麼名貴的棺材,就是一道木料棺槨,千年下來,早已爛掉了,且棺材已經被鐵柺李手底下那幫人給破壞掉了,隔着很遠就能一眼看到棺材裡的情況,裡面空空如也,這個倒是預料之中,如無意外,這應該就是苦主的沉睡之處了,屍骨都已經被人給弄出去做成了嘎巴拉,棺材裡沒東西也正常。
我早已開眼,在這小小的墓室裡並未見到什麼,於是凝聚精氣神閉目觀視四周,依舊沒有任何發現。
“苦主不在這裡……”
這個結果讓我有些失望,輕嘆道:“這苦主到底是劉鋹的什麼人呢?又是遭了什麼樣的劫難,才能怨氣那麼重?她的魂魄到底被鎮壓在這座墓葬的什麼位置?搞不清楚這些,此事麻煩啊!”
外面的張歆雅應該是聽到我們幾人說話的聲音了,此時已經鑽了進來,窟窿裡和墓室裡的味道大概讓凌穎有了不好的回憶,進來後正好聽到我這麼說,明顯愣了一下,然後蹲到角落裡就乾嘔了起來。
被無雙抹了脖子那盜墓賊此刻已經嚥氣了,除了他,墓室裡還橫七豎八的有幾具屍體,準確的說,只剩下骨頭了,看殘留的衣料碎片,應該也是那一夥盜墓賊裡的人。
鷂子哥看了看幾具屍體,指着被無雙抹了脖子那人,感慨道:“這人是個狠人啊,吃屍體活下來的,你們看,這些骨頭上有明顯用刀剔過的痕跡……”
死人不會說話,但周圍的環境會說話。
這些盜墓賊的遭遇,透過墓室裡的一些蛛絲馬跡能還原出來。
除了屍骨,地上還散落着幾個麻袋,鼓鼓囊囊的,應該全都是墓室裡的東西。
可以想到,這些人進入這裡以後,就跟拆遷大隊的似得,二話不說就開始給死人搬家。
東西裝好,幾人打典的差不多,結果這時外面出事了,那些怨魂厲鬼被驚動,把外面的人一股腦兒的全乾掉了,這個墓室裡的人回過神後,拎着各自的東西開始四散奔逃,有人在往出爬的時候磚堆塌了,將其壓死,也把沒來得及出去的人都給堵在裡面的,最後應該只有一個人安全離開了,就是帶走苦主屍骨和柴窯瓷器的那位,不過終究還是沒有好結果,反手又被鐵柺李弄死,拼命帶出去的東西也成了鐵柺李的了。
而要說最慘的,肯定是磚堆塌陷後被困在墓室裡的這幾人了,磚堆我們挖掘的時候自然是摸得門兒清,塌陷的時候,有一塊應該是起承重作用的巨石堵在了最中間,那巨石是傾斜的,有些地方被埋死了,從外面往墓室挖能挖得動,從墓室往外面挖的話,沒有大型器械根本挖不動,所以,這幾人被困在墓室裡,根本逃不出去……
他們下墓應該是帶着一些乾糧的,但不會太多,很快就會糧絕,至於飲水反而好一些,磚堆堵住的出口那裡,或多或少會從外面流淌進來一些污水,不好喝,至少喝不死人,還能維持生命,呼吸也沒有太大問題,磚堆堵住了,但不是密封層,氧氣不會耗盡。
他們唯一的問題……就是糧!!
人在餓極了的時候就會變得不太一樣,我體會太深了,那大概是世上最痛苦的死法,如果要我選的話,我寧可被千刀萬剮也不想餓死,一動不能動,而且腦回路也會變得不一樣,以往接受不了的事情全都能接受,道德和意志底線會完全崩潰……
這一點,在我如餓死鬼投胎轉世一樣狂吃觀音土的時候,就深切的體會到了。
也是那時候我明白了一個道理——人不能高估自己!
人在潛意識裡會把自己想的很偉大,一步步的麻醉自己,告訴自己,我就是這麼回事,可到底是偉大還是卑劣,不到絕境,自己永遠都不會有答案。
我知道絕境裡的人有多可怕,所以,這裡發生的事情就很好想象了。
大家餓的理智全無的時候,看着對方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晃,那一身的肉除了垂涎沒有第二種想法……
於是……一切開始了。
最後活着的這個人,足足在這墓裡堅持了近倆月,可想而知,他最後吃的都是臭了的!
“這人就這麼瘋了。”
鷂子哥搖頭道:“那種情況下,換了誰不會變成個瘋子?有句話怎麼說來着,永遠不要和胖子單挑,永遠不要和瘋子比力氣,倘若是這樣一個喪心病狂的瘋子,能和無雙摔幾個來回倒也不是什麼值得稀奇的事兒。”
“嘔”的一聲,凌穎終究是還是吐了,估計是我們幾人說的這幾個盜墓賊的事情給了她最致命的一擊,吐得跟射箭似得……
人與人待在一起是很容易傳染的,她一吐,弄的我們幾個也有點膈應了。
我忍着噁心,揮揮手讓幾人別探討這些腌臢事兒了,目光又重新回到棺頭正對的墓牆,來回比劃了一下,說道:“這裡有打砸的痕跡,痕跡還很新,按照我對五代十國到宋初這一時期的墓葬的瞭解,這個地方原來應該有一層薄薄的墓雕磚,墓雕磚上有浮雕或者半圓雕,然後上色,拼接在一起就是一幅圖案,就像咱們現在的瓷磚差不多,這是一些規格較高的墓葬裡纔有的東西,類似於唐墓裡的彩繪壁畫,上面一般都是跟死者生前有關的畫面。
這種墓雕磚可以賣,藝術價值極高,以這些盜墓賊死人屍骨都不放過的尿性,這些墓雕磚肯定是被他們打砸下來了,咱們閒話少說,翻翻那些口袋,苦主不在這裡,如果能找到這些墓雕磚的話,興許能弄清她到底是誰!”
幾人都被墓室裡發生的事情鎮住了,誰也沒注意到這一茬,經我提醒,這才紛紛忙活起來,我亦加入了其中。
不多時,翻找邊角處那口麻袋的張歆雅忽然端着一塊四四方方、灰撲撲的薄磚,扭頭問我:“我好像找到了,二狗子,這是不是你說的那種墓雕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