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7章 小馬邑
天生萬物,可若說哪個是造物主手下最神奇的作品,大概非女人莫屬了。
這一點,我從我媽身上就早早體會到了。
那是個和煦的女人,溫婉、節儉、持家,華夏絕大多數女人都有的美德她身上一樣不差,老衛家有個好媳婦,這是周遭公認的事兒,可是,每當我爸惹惱了她的時候,那個家庭婦人就會立馬化身鬥士,用能讓西方那些善於街頭演說的政客都爲之汗顏的犀利言辭,直至把我爸鬥到生無可戀纔算罷休。
語言就是這麼的強大!
從家風傳承到肉身、再到精神,全方位立體打擊,沒有一句重樣的,直至把你批的體無完膚,懷疑人生纔算罷休。
髒話?
不需要,大抵在女人們的眼中,數落男人用髒話的話,那就太掉份了,會讓自己淪爲潑婦罵街一流,有悖於知書達理的名頭。
無論是幾千年前的,還是現在的,這個神通都是與生俱來。
我從沒想到,茳姚居然會有這麼可怕的一面,比她跳出來暴打我都更顛覆三觀,直至被說的渾身燥熱,躲到了門外才算得了消停。
一旦冷靜下來,我就開始思忖張歆雅之前說過的事情。
小馬邑,讓那個東西忌憚,而京城那邊曾有一批考古學家來這裡考察過,之後就不了了之。
白根他們這些牧民有些事情不會懂,但……那些個考古學家總該是有點眉目的吧?
我前前後後思量許久,最後取出手機,撥通了一個我一直不太想聯繫的人的電話。
沒法子,這事兒涉及到了許多考古學家,而且是三十年前的一批考古學家,找付慧城的話,他的關係網未必能覆蓋到這一塊,若說可能對此事有些瞭解的,也只有那個人了。
很快,錢光啓接通了電話,語氣有些驚喜:“小衛?”
我“嗯”一聲,心裡卻在嘆息,上回在京城見面的時候,對方就話裡話外表示,以後得多聯繫,可他身上有官味兒,我們這行當裡的人就怕和這方面搭上關係,那時我就暗自發誓,最好永不聯繫,誰曾想,這纔過去多久,我就得主動來找人家了,沉默片刻,纔有些彆扭的說道:“錢教授,是這樣的,我有件事想和您打聽一下,三十年前,京城那邊有一批教授來這邊考察過,並且收斂了許多屍骨與殘破甲冑等離開了,位置離達賚湖不算很遠,當地人叫做烏頭山,我懷疑這裡可能是明成祖朱棣第一次北征討伐本雅失裡的戰場……
您……知道當時是哪些專家來考察的嗎?我想知道當時的一些具體情形……”
電話那頭沉默了,須臾後,錢光啓再次出聲,不過卻沒了先前的驚喜,僅有兩個字:“有墓?”
我知道他在顧慮什麼,就說:“救命的。”
錢光啓沉聲道:“好,我信你。”
說此一頓,他放輕鬆了一些,道:“三十多年前,那會兒我還沒參加工作呢,具體是什麼情況我也不瞭解,不過我去給你打聽打聽,應該會有一些眉目的,畢竟八幾年的時候咱們國家還很貧窮,考古行業並不發達,京城這頭有點名氣的專家很少,不算難找。這樣吧,你且等着,我儘快給你信兒。”
我應了一聲,掛斷電話卻無奈的笑了,不禁嘆道:“這都是債呀,以後人家要是有事找我們,怕是刀山火海都得去。”
說完,我就去了我師父那裡。
錢光啓的辦事速度很快,大概傍晚吃飯的時候,一條短信就發到了我的手機上,只有一個人名,和一個電話號碼。
這個人叫蔣海超,應該就是當年來這裡考察的教授。
考古這行跟學中醫差不多,都是個挺耗時間的活兒,能出來做事兒的,恐怕都有了很長的工作經驗,算算年紀,這人怕是早就退休了。
我看了眼白根他們兩口子,就放下手機,尋思等吃完飯再去聯繫。
沒成想,飯吃到一半,蔣海超卻率先打來了電話。
我剛剛接起來,一個蒼老的聲音就急急在那頭問道:“烏頭山那頭出什麼事兒了?”
這話突兀,讓人心裡一突,好似老人早就猜到會有這麼一出一樣,我倒是一時不知該如何迴應了,猶豫了一下,道:“您這話是說?”
“沒什麼,就是當年……”
蔣海超欲言又止的,最後索性不說了,話鋒一轉,道:“小錢跟我大致說過這個情況,小夥子,你猜的不錯,那裡確實是一片古戰場,跟明成祖朱棣也確實有些關係,卻不是明成祖和本雅失裡大戰的地方,而是另一位將軍戰歿之處。”
我知道有些事兒得循序漸進,也不去追問老人其他,順着其話頭問道:“這位將軍是?”
蔣海超問道:“知道王忠這個人嗎?”
王忠,一個很普通的名字。
不過,若說什麼赫赫有名的,倒還真沒想起來。
“你不知道倒也正常。”
蔣海超說道:“史書上關於這個人的記載太少了,不過,丘福這個人你應該知道的吧?”
這個我當然知道了,明成祖朱棣麾下的猛將,靖難之役的時候,功勞特別大,朱棣得國之後,蒙古殺了明朝使節郭驥,和明朝斷交,朱棣大怒,讓丘福率領十萬大軍北征,在臚朐河附近有了一些斬獲,丘福相信了俘虜的話,不肯聽信周邊大將的勸誡,執意冒進,被本雅失裡擊敗,十萬明軍精銳全軍覆沒,丘福以戰歿。
此戰之後,讓明和蒙古的形勢急轉直下,這才拉開了朱棣五次御駕親征的帷幕,也成了這位帝王一生中最輝煌的事情,畢竟,五千年的歷史中,敢親自率軍衝陣的皇帝,只此一人!!
李世民曾經也衝鋒過,可當了皇帝后,再沒幹過這種事。
蔣海超提到了此人,我大概就明白了,這地方應該是丘福和本雅失裡交戰的地方。
臚朐河就是現在的克倫魯河,也是達賚湖的支流之一……
兩次大戰的距離並不算遠,我當初想岔了也是正常。
“王忠爲靖安侯,當時就在丘福麾下!!”
蔣海超說道:“王忠,與莒國公李遠同降於蔚州。每戰,帥精騎爲奇兵,多斬獲。累遷都督僉事,封靖安侯,祿千石。出塞戰歿,年五十一,爵除。
這就是史書上有關於此人的記載,太簡單了,對於那一戰的描述很少很少。
我們當初在那裡找到了他的印綬,這才確定身份。
有一人曾說過,人一過萬,無邊無沿,何況是數十萬人的交戰廝殺,其戰場跨度必定很大,而王忠此人又擅長用騎兵,戰事不利時,突圍出去的機率很大,應該是一路突圍殺到了這裡,在那裡進行了最後的抵抗,被俘後不改氣節,最終被就地斬殺!
除了陣亡的明軍屍骨,在那裡我們還發現了另外一些屍骨,看殘留的破碎衣着碎片等,應是蒙古士兵的。
只是,這些士兵死亡都很集中,而且是捆綁的,所以我們推測,後來明成祖朱棣北伐後,曾在這裡斬殺俘虜,告慰戰死的亡靈。
知道馬邑麼?就是現在的朔州。
當年漢武帝在馬邑設下埋伏,被軍臣單于識破,十萬匈奴騎兵全部逃走,被漢武帝引爲平生恥辱,這便是歷史上赫赫有名的馬邑之謀,但是那一戰也拉開了漢武帝瘋狂進攻匈奴的帷幕,硬生生的打出了漢人的脊樑骨,也打出的一漢當五胡的威名。
這與丘福兵敗,惹來明成祖五次御駕親征蒙古是何其相似?
所以,我們當時有一個同事就感慨,那地方真是一個小馬邑,這個小馬邑就是這麼來的……”
這些事情其實分不上對錯,當時雙方是死敵,肯定是要下死手的,你打我,我打你,民族融合就是這麼打出來的,於是纔有了現在。
所謂銘記歷史雙方重新互相攻擊,而是要明白今天是怎麼來的,有多麼的不易,唯有如此才能去真正擁抱彼此,這纔是真正的融合。
因爲家裡是幹這個的,我的歷史功底還算不錯,當然,若單獨跟蔣海超這個專研明史的聊明朝,我肯定是趕不上的,但總歸不是榆木,二人越聊越是投機,關係也漸漸近了。
我看時機成熟了,就試探性的問道:“那個,蔣老師,您剛剛好像料定小馬邑要出事,這是怎麼回事?”
蔣海超果然是打開了話匣子,沉吟一陣,嘆息道:“當時……我們遇到了幾件很奇怪的事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