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陽城內,一個隱蔽的小巷中,曾經的一地城隍,卻是神色凝重地來回踱步。
這東陵侯府內高手不少,若是明目張膽地擄走東陵侯世子,怕是也會遭遇攔阻,最後哪怕魚死網破都可能帶不走東陵侯世子,而若不能生擒東陵侯世子,那他來谷陽城便毫無意義。
只是,需得找個機會讓東陵侯世子出府,那時方有可趁之機!
就在這位城隍苦思擄走東陵侯世子的謀劃之際,突然一陣寒意襲來,原本寒暑不侵、水火不濡的鬼神之軀,竟有凍結之象。
城隍不敢置信地看着已經覆上寒冰的四肢,那透徹靈魂深處的寒意讓祂只留下驚駭的神色停在臉上。
“怎麼……可能……”
最後遺留的聲音迴盪在這道小巷中,隨即一道藍光閃過,小巷再度空無一人。
東陵侯府內,一處許久未啓用的地下監牢,一個滿身黑煙但卻又不斷潰散的身影,被三根黑紅透着紫色的長釘,狠狠地釘在身後的一堵牆壁上,兩個分別穿透其鎖骨,另一根直入腹部,牢牢地釘在丹田之處。
身上的寒氣漸漸消散,僵住的意識恢復,城隍看了看眼下的處境,回憶起了自己被擒之前的感知,頓時明瞭幾分。
都城隍大人,你們都猜錯了,東陵侯夫人根本沒有離開東陵侯府,那三水關前施異法的另有其人啊!
只可惜雖然明白了前因後果,卻無能將消息傳遞出去,甚至照此看來,祂是少不了被一番折磨後被打散軀體,畢竟當初所有城隍一起簽了鬼神之契,祂也不可能靠出賣來求生。
在一看自己左右雙肩上的那兩根奇異長釘,不知其上施了何種異法,竟是讓祂本可化作無形的軀體動彈不得。
不過隨即一想到從都城隍那裡聽來的關於東陵侯夫人的一些消息,頓時有了些許猜測。
天朝離北漠之地,足有百萬裡之遙,也不知這位東陵侯夫人當初來天朝的目的爲何,若是別有用心,說不定還能取得一番合作。
雖然知道可能性微乎其微,但城隍還是想要一試這最後的機會,雖然祂並不畏死,但能活着還是更好。
就這樣,暗無天日的地牢裡,不知時間的流逝,原本城隍那十分魁梧的身軀,現在卻是給人一種虛浮之感。
吱嘎……
厚重的木門悄悄打開,一個髮鬚皆白的老者緩緩走下地牢。
哐當!
鐵門打開的聲音驚醒了迷濛間的城隍,看了一眼身前的老者,對方的身份大概有了把握。
“傳說東陵侯府內,有一位從無甲軍內退下的老管家,想來便是你吧?”
城隍話語中略帶質問,但考慮到此刻是身在監牢之內,所以語氣還算客氣。
老管家笑呵呵地說道:“城隍爺客氣了,老朽不過一個下人,只是受了夫人之命,來向城隍爺問點事兒,還望城隍爺能如實相告。”
看着一臉人畜無害、慈祥和藹的老管家,城隍卻無半點放心,那看似客氣的話語中,潛意思怕是若不老實交代便要受盡苦楚。
“看來你要空手而回了。”
老管家依然笑呵呵地說道:“看來城隍爺尚有難言之隱,不過幸好夫人早有預料,所以讓老朽說上一聲,朝廷何其威嚴,當初能締造爾等神話,自然能將爾等貶落塵埃,至於在爾等眼中那神明至聖的酆都大帝,在聖上眼裡也不過一具冢中枯骨,城隍爺也該爲自己打算了,話說至此,還請城隍爺好好考慮幾日,這段時日裡老朽就不多打攪了,請!”
老管家緩緩關上鐵門,臨走之前大有深意地看了城隍一眼,隨後出了地牢。
東陵侯府一處花園裡,夫人坐在石凳上,聽着來自老管家的彙報。
“……情況就是如此,不知夫人後續有何打算?”老管家恭敬地說道。
夫人沉思了一會兒,道:“先不管祂,一個城隍影響不了戰局,而且既然那幾位都城隍敢派其前來,說明已經做好準備,幾乎沒有讓其泄密的可能,所以暫時不用在此廢功夫,但此事卻不同尋常,麻煩老管家給侯爺帶一封書信,將此事言明,想必對侯爺的剿逆大計會有所幫助。”
老管家點頭道:“夫人吩咐的是,老朽這就去辦,對了,世子最近想要與世子妃去遊湖,夫人您看……”
“嗯,既然對方如此手段已來了一回,那麼便不會再如此白費心思,罷了,就由得他們,不過老管家可要背地裡看住他們,免得遇到什麼麻煩事兒。”夫人想了想,還是同意了。
老管家躬身行禮道:“老朽代世子謝過夫人,老朽這就去將消息告訴世子。”
“老管家不必多禮,你去吧!”
“那老朽便先行告退了!”
“嗯!”
……
數日後,三水關前,河灘受到散作黑煙的鬼兵影響,原本的黃土地已經變得黝黑,而城牆上的東陵侯,此刻手裡拿着一封來自谷陽城的加急信件。
仔細看完之後,東陵侯陷入沉思,手中的信封也被不經意間泄露的勁力給摧毀,地上霎時多了一地白色粉末,被徐來的微風一吹,便不見蹤跡。
區區一地城隍,哪裡來的膽子去谷陽城中下手,那幾位在打什麼主意?
等等……難不成……哈哈哈……天助我也!
東陵侯臉上喜形於色,眼中精光閃爍,滿是興奮之色。
他猜到了爲何都城隍會敢對谷陽城下手,多半是前些日子裡,那位仙宗長老的出手,讓祂們誤以爲夫人也到了三水關,因此谷陽城內無人鎮守。
所以祂們想要對鈞兒出手,不管是擒是殺都能讓本侯方寸大亂,到那時三水關危矣。
不過寧先生未曾暴露卻是一件幸事,或許可以此來布計,將那幾位城隍一網打盡,屆時再對鬼門關出手,不管是擒是毀,都能讓酆都大帝的算計落空,到時候萬神法網一立,天朝威勢將再無人可擋。
只是那幾位都城隍極其謹慎,已經到了好幾日卻依舊不急着進攻三水關,如此穩中求勝的性子,可不是那麼好算計的。
而且那瘴谷所在方向,每一日氣勢都在不斷遞增,雖然依其之前動向來看,不攻下三水關將爪牙深入東陵郡中部,那鬼門關還不足以成功打開。
因而以逸待勞必是可行之法,只是如此一來未免有些被動,長此以往難保不出現什麼疏忽被其抓住,然後形勢逆轉,到那時纔是真正的被動啊!
東陵侯有心打破如此局面,作爲百戰不敗的以戰封侯的傳說,東陵侯的眼光極爲毒辣,那幾位都城隍的打算一目瞭然。
只是,那鬼門關的存在確實難以預估,所以在行軍布計方面需要慎之又慎。
“看東陵侯臉色,應是有了對策,但不知該如何實施,可否與寧某一談?”
東陵侯尋着聲音擡頭一瞧,一襲月白長袍的寧海正站在身旁不遠處,東陵侯笑道:“本侯確實有了對策,就不知寧先生可敢一試?”
“有何不敢?”
“先生好膽色,既有先生相助,那本侯自然也不用如此畏首畏尾,明日先生就與本侯一道去將那幾處縣城內的鬼物拔掉,只是在那瘴谷內的都城隍未曾出谷之前,還望先生不可泄露自己行蹤。”
“看來東陵侯是想玩一出欲擒故縱?”
“先生猜得不錯。”
……
夜裡,縣城中,都城隍正施法讓黑雲更加濃厚,而遠處自瘴谷而來的鬼霧黑雲與縣城上空的黑雲已經相接,只是偶爾透出的一絲月光卻顯示出兩者並未完全相合。
而數日以旌旗召鬼兵攻打三水關的戲碼已經讓都城隍有了一絲不耐,但爲大計,都城隍只能忍耐,那盤坐在黑雲上空的高大鬼影,突然身形一震,目光穿透黑雲,直朝三水關而去。
那裡,一支全身無甲的軍隊向縣城所在的方向進發,速度極快,眨眼間已渡過大江,那連成一片的龐大血氣,竟然將已經蔓延至江邊的黑雲硬生生震散。
無甲軍!怎麼會?東陵侯瘋了?
萬萬料不到東陵侯竟然真的敢把無甲軍從邊關撤離。
該死!他就不怕蠻族南下入侵?
心中的驚怒無法言表,此刻又正值瘴谷與縣城的鬼霧黑雲相合的重要時刻,都城隍不想輕易放棄縣城,讓之前的心血白費。
東陵侯這是算準了吾不會撤離,所以想要斬吾等一臂?難怪之前數日一直未曾有絲毫的動作,只是被動防守,原來是一直在找尋機會。
可惡,東陵侯這個老狐狸實在奸猾!
都城隍哪裡還想不出,之前自己的佯攻已被東陵侯看穿背後目的,所以才專門等到今日,而夜裡被就是最關鍵之時,祂的精力也有一部分被鬼霧黑雲牽制,如此良機,難怪東陵侯會在此時發難。
隨即都城隍壓制一切負面情緒,作爲自百姓香火中走出的鬼神,都城隍自然不是一尊無任何情緒的泥塑神像,但一身能耐至此,強行壓制情緒倒不是一件難事。
冷靜下來之後,都城隍算計着進退得失,對比一下雙方戰力,自己比起東陵侯略輸一籌,但那無甲軍始終是一個麻煩,那連成一片,廣袤無垠的氣血,哪怕是祂親自對上也是一件麻煩事,更遑論以鬼兵相對,只怕那無數鬼兵連這些無甲軍的身都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