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堂!”
“威武!”
“堂下之人,你可知罪。”一名身着官府的中年男子質問道。
這名男子便是隨離洛一起前來的宜州知府,笛縣隸屬於宜州的管轄範圍之內。他清瘦如竹,一臉威嚴,一派大義凜然的模樣。只是那眼神,精明中帶着一絲深沉,一看便是深諳官場之道。
師爺的位置,卻坐着白衣白袍的離洛。一身素潔,只以黑色鑲邊,配上藍色嵌玉腰帶,一派風雅。整個公堂都因爲他,增色不少。
而堂下,便是夜沫與陳雙二人。
火蓮有傷在身,已經被離洛安頓下去。而那個噁心人的肥縣令,被離洛踢了一腳,至今未醒。
就算醒來,她也不希望在公堂上看見他。
他太過沖動,簡直是給自己找麻煩!
陳雙一臉無辜的看着這位不知從哪冒出來的知府,一副委屈萬分的模樣,繼而說道:“在下何罪之有?”
“你其罪有二。一,毒害陳小公子陳序,枉顧他人性命;二:賄賂笛縣縣令,構陷夜沫火蓮二人。你可認罪。”
“大人是否弄錯了,明明是這庸醫害人。他們爲貪錢財,胡亂用藥,致使我家公子暴斃而亡。我家老爺也可作證。”陳雙先是指着夜沫義正言辭的說道,稍後便俯下身微微一拜,一臉悲憤。
繼而轉頭看向在後堂聽審的前任師爺說道:“至於賄賂一事,更是無從說起。縣令大人的岳父前日做壽,我只是送上百兩銀錢作爲賀禮,並不是賄賂,而是遂個人情。這一點,師爺大人也可作證。”
這陳雙好不簡單,輕描淡寫的兩句話便想要撇清自己的關係,至於這些藉口,恐怕早已盤算清楚。
“這……”知府聽了他的話也頓住了,眼睛瞎意識的看向下方安坐的離洛。
離洛微笑看着夜沫。
上午時分,他原本打算直接將陳雙抓捕歸案。這知府,也並不是爲官清廉之輩,他同樣是收了他的銀子,才橫插了這樣一檔事。
卻是夜沫,一定要將案件提在公堂審訊。
她既然要將此事提至公堂,便一定有她的用意。
“知府大人,既然陳雙說陳老爺可以爲他作證,可否將陳老爺傳上堂來。”夜沫輕輕啓口,微微行上一禮。
“傳!”知府說道。
“你,你這個庸醫。我,我要殺了你,爲我兒子報仇!”剛剛進入公堂的陳豐年情緒極爲激動,一看見夜沫便想要撲過去。
兩個衙役一左一右將他駕住,才阻止了他當場行兇。
兩日不見,他清減了很多。
眼窩深陷,眼眶青黑;臉色暗淡,形如枯槁。
足見喪子之痛帶給他的打擊。
“陳老爺,你可曾看見我對令郎下毒?我與令郎無冤無仇爲何要害他。”夜沫挑眉,蓮步輕移到陳豐年的身邊。
“你,你們二人貪圖懸賞,便用藥使得犬子迴光返照。若不是那夜,你無意間醉酒,恐怕早已逃之夭夭了吧!啐!”陳老爺滿臉憤怒,一口唾沫噴像夜沫。
夜沫閃避,淡淡皺起了眉毛。
“若是爲錢殺人,我拿到的只是區區三千兩銀子。你可曾想過,若是令郎死去,你陳家的財產該由誰繼承?是否是一直陪伴在你身邊照顧你的侄子,陳雙?”夜沫看向在旁邊的陳雙,眼光忽然變的凜冽起來。
“你,你血口噴人。老爺,我,我沒有啊……”陳雙變的激動起來,兩行淚應聲而下。
陳豐年受到夜沫話的引導,一雙眼睛也探向陳雙,只是一秒鐘的遲疑之後立刻說道:“你不要挑撥離間,雙兒與序兒是兄弟,平日甚是寵溺序兒。”
“我只是順着陳老爺的話說,若是我們可以爲了區區三千兩殺人,那麼陳雙亦可爲了您的千萬家產殺人。”夜沫挑眉,陳述着這個事實。
圍觀之人議論紛紛,皆說夜沫強詞奪理。前日還覺得他們二人可憐的人,也紛紛同情起哭的稀里嘩啦的陳雙起來。
知府拍響驚堂木:“肅靜!夜沫,你所說的雖有些許道理,可並無實際證據,不得爲證。”
“我自然是知道的。”夜沫輕輕一拜,說道。繼而轉身,看向陳豐年說道:“我想問陳老爺,你所說的陳雙疼愛陳小公子包括什麼?是否包括日常在陳小公子的飯食中放入致病的毒藥?”
“毒藥”二字她咬的極重,就是想要面前這個昏庸的老頭看看清楚,看看面前這個一直僞裝在善良下的人。
陳豐年愕然的看着夜沫,又機械的轉頭看向陳雙,眼底有了一絲疑慮。
“老爺,休要聽她胡言!她根本沒有證據,根本就是信口雌黃!”陳雙看見陳豐年微變的眼神,辯解道。
夜沫淡定的說道:“你錯了,我有!”
陳雙:“……”
“在滄國邊境的暨貧之地有一種特有的草藥,名爲風頭廖。它的根味香甜,磨成粉可以做成糕點的調味料,只是這些粉若是和蜂蜜水混合,便會破壞人的身體,致病!陳小公子的病,便是這樣患上的。”夜沫平靜說道,看向陳雙的眼睛更冷了。
“我根本就不知道什麼風頭廖!”陳雙狡辯,一臉委屈。
陳豐年恍惚記得,陳雙每日都會在序兒吃糕點的時候配上一杯蜂蜜水。他曾經還說過他,不能慣着序兒,甜食吃多了有害。
可他那曾想過,那些竟然是要他兒子命的毒藥。
“風頭廖這種下毒手法並不容易被人發現,說不定陳雙的房間之中還有用剩下的風頭廖!只要找到,便可證實!”
夜沫淡淡說道,只是言語間衙門外傳來呼喝之聲。
“大人,我們在陳雙的牀鋪下的暗格裡搜出了一些灰色粉末,找來行家判斷是一種名爲風頭廖的植物根粉。”幾個衙役從門外走來,其中一個將一個小紙包遞給了知府。
衙役在審案開始之時已提前去了陳府?
爲何?
扭過頭,正看見淺笑悠然的離洛,他微微點頭,笑意斐然。
是他?
“另外,我們還在陳小少爺的門外見到這個鬼鬼祟祟的女人,遇見她時她還口中唸唸有詞,說什麼不關她的事!”另一個衙役,將一個三十幾歲的女人帶到了堂上。
那個女人好似非常膽怯,見到知府大人便猛然跪地,開始嚶嚶哭泣。
“下跪者何人,報上名來。”知府看見哭的滿臉髒了吧唧的婦人,一臉煩躁,出聲問道。
“小,小人是陳家的廚娘。”女子結結巴巴的說道。
“你在案犯現場鬼鬼祟祟的意欲何爲?是否值得什麼?”知府問話。
“我,知府大人。這,這,真的不關我的事啊!我,我只是看見,陳總管在給陳小少爺端去的藥里加了些粉末狀東西。小少爺,第二天就死了。我,我害怕少爺怪我沒敢說出事情,變成鬼來找我,我害怕啊!”
女人哭喊着,成爲了整個案件中的最佳人證。
“陳雙,你還有什麼話說?!”一聲驚堂木過後,是知府嚴厲的質問。
“是嗎?被看到了啊,哈哈哈哈……”陳雙臉上的委屈純善全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張狂無比的笑。
陳豐年一時間老淚縱橫,衝上前緊緊揪住他的衣領:“陳雙,我自問帶你不薄,序兒更是把你當做哥哥一般,你爲什麼,爲什麼要這樣啊!啊啊啊……”
陳雙冷哼一聲,一把拍掉陳豐年的手,然後整了整自己的衣衫。用輕蔑仇恨的眼神看着他,惡狠狠的說道:“爲什麼?就因爲你,你兒子的死都是你害的。”
“你……”陳豐年氣極,一口氣沒提上來,差點昏倒。
夜沫皺眉,淡淡走上前去,將藏在指尖的銀針刺向他頭部的幾個穴道。
他的呼吸逐漸平穩,只是那雙凹陷的眼一隻死死的盯着陳雙,嘴巴不停儒澀着,喃喃道:“爲什麼,爲什麼啊!”
陳雙紅着眼眶怨恨的看着陳豐年,開始敘述:“你還記得嗎?你將我接來陳府的時候我只有六歲。那個時候,你每日都跟我說,雙兒,好好努力,將來我陳家的產業就有你來繼承了。”
“你,你就爲了我陳家的產業?”陳豐年似乎還是不能相信。
陳雙是他一手撫養長大,如同他的另一個兒子。可正是這個兒子,爲了謀奪他的家產,竟然殺了他的親生兒子。
“是你,你給幼小的我灌輸了那樣的思想。又因爲序兒的出生親手毀滅了他,我恨你,更恨他,恨不得他從世界上消失!”陳雙一雙眼睛變得血紅,猶如喪心病狂一般。
陳豐年先是一愣,後來乾脆跌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
哭聲撕心裂肺,響徹整個縣衙。
——涼亭裡,晚風徐徐,夾雜着青草香。
“證人,是假的吧。”夜沫淡淡開口,一顆白子落在棋盤中央。
離洛放下手中的茶,執起黑子輕笑:“是真是假,又有什麼區別。這件事,確實是陳雙所爲。”
夜沫輕輕搖頭,又點頭:“我只是覺得陳雙心思縝密,僞裝也是極好的,斷不會下毒之時被人發現也不知道。”
“不,會的。”離洛落下黑子,盈亮的眼彎成月牙,連天上的月亮都慚愧的縮進雲中。
“其實陳雙在意不不只是家產,還有父愛。他是真心愛陳豐年的,將他當做了父親。他想過陳序死後,陳豐年會有多傷心。也正因爲如此,他下毒之時,心緒亂了,也就顧慮不到其他了。”
“這你都知道?”夜沫挑眉。
“嗯?嗯!”離洛黑子輕巧落下,溫柔優雅的說道:“沫,承讓了。”
夜沫低頭,赫然發現棋局已然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她,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