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半彎, 清輝如許,夏夜的微風輕輕拂過,吹散了白日的陣陣暑氣, 也泛起了湖心的絲絲漣漪。碧波微漾的倚嵐池畔, 當今天下最尊貴的一對母子相談甚歡, 言談間不時有愉悅的笑聲傳出。
“新月爲朔, 滿月爲望, 可是飄兒……”君妃逗着懷中的朔望,略顯不解地道:“朔兒的生辰和這兩個日子似乎都沒有關係呢?”
“就是沒有關係才兩個字都用上了啊。”天樞失笑道,朝兒他們幾個的名字裡面都有個“月”字, 朔望自然不能例外,只是他那生辰生得不巧, 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 天樞不好取捨, 就兩個字都用上了。
朔望生在七夕,那是傳說中有情人相會的日子, 然而他的出生,卻是他兩位父親分離的開端,沒有人知道,他們此生會不會再有重逢。
曾幾何時,天樞是抱着“一命換一命”的念頭留下這個孩子的, 並且在後來親力親爲地把“一命換一命”愣是給換成了“兩命換一命”。
然而, 由於若離的存在, 所有這些事情都沒有發生, 他好好地活着, 烈好好地活着,就連孩子, 也是好端端地躺在他的懷裡,只有阿離,那個從四歲起就愛上他的女子,他的生命中將再也沒有她的存在。
登基以後,天樞追封了賀蘭謹之爲皇后,也冊封了雲妃爲淑妃,但是若離,他什麼也不能給她,因爲在名義上,她是韓王妃,是他的弟媳。
不僅如此,面對他們唯一的孩子,天樞同樣什麼也不能做,他讓朗兒繼承了齊王的位置,封了月華爲永昌公主,可他什麼也不能給晰兒,他甚至不能讓他有任何知道身世的可能,否則,晰兒會恨他的吧。
夜,漸漸深了,月牙兒害羞地躲到了雲層背後,夜空變得灰暗,君妃見天樞面色不豫,以爲他是累了,便道:“飄兒,朔兒就要滿週歲了,你一直帶在身邊也不像話,還是交給雲妃吧,再不就把他……”
雖然身居正二品的淑妃位,但是雲妃至今仍然不是天樞真正的嬪妃,她是貞靜太后留給天樞的人,她要她敬他、護他,唯獨不許愛上他。
“不用!”沒等君妃把話說完,天樞就急急打斷了她,他知道她想說什麼,但是他不準備照做。不讓雲妃帶着朔望,不是因爲他不信她,若是真的不信,他怎會把月華託付與她,可是朔望,他是不一樣的,這個孩子,他不會把他交給任何一個人,哪怕是母后,他是他的。
“飄兒,你這是——”見天樞執意如此,君妃亦不再勉強,只是微微嘆了口氣,輕聲道:“既然你意已決,這事,就隨你吧……”
懷着朔望的時候,天樞身受重創,舊毒復發,爲了救他性命,無論是先前的阿莉森,還是後來的若離,都不得已在他身上用了藥,而那些藥物或多或少對胎兒都是有損的,況且朔望又是不足月早產的,梟兒那時不知費了多少心思,用了多少好藥,才勉強把他的小命給保住。
“朔兒……”從君妃手上接過半眯着眼睛看着自己的朔望,天樞眼底的溫柔不自覺地如水般流轉,這是他的朔望,他最心愛的寶貝。
“得、得……”朔望還不到十個月,雖然已經開始往外面蹦詞,不過發音尚不清楚,“爹爹”也總是叫成“得得”,但是天樞已經很滿足,抱着他親個不停,樂得小東西“咯咯”直笑,眼睛眯成了月牙兒狀。
“天不早了,你們早些回去歇着吧。”朔望有個很不好的習慣,就是白天使勁睡,晚上拼命玩,怎麼糾正都沒有用,君妃怕他鬧得太晚,影響天樞休息,誤了明日早朝,便急急趕了他們父子回宮。
“是,母后!”天樞抱着朔望起身,微微躬身道:“兒臣恭送母后。”辭別君妃,天樞帶着兒子回了寢宮,卻見月華和雲妃也在,兩人正在燈下繡花,不時說笑兩句,氣氛甚是融洽。
天樞不忍打攪她們,就不讓宮侍宣駕,而是抱着朔望站在門口,直到小傢伙按捺不住,發出“咿咿呀呀”的叫聲,方驚動了月華。
“父皇!”擡眼瞥見天樞,月華立即放下針線,笑盈盈地撲了過來。
“這麼晚了還不休息,月兒今天不乖哦!”天樞伸手撫上女兒的臉,見她鬢髮有些散亂,便爲她理了理,方牽着她的手進了屋。
“月兒想父皇了嘛!可是父皇只想着弟弟,都沒時間來看人家……”
月華是天樞的小女兒,沒有弟弟的時候,她就是家裡最受寵的小孩,如今有了朔望,天樞難免沒有那麼多精力照顧她和朗兒,朗兒還好,笑笑也就過了,絕不多話,可她就有些對這新生的小弟弟吃味了。
“是這樣啊……”話到這裡,天樞恍然若悟,自然也就明白女兒來找他的用意,於是很大方地開口問道:“月兒想要父皇怎麼補償呢?”原來小丫頭是在吃弟弟的醋呢,看來他還是疏忽她了。
“月兒今晚要留在父皇這裡,還要父皇給我講故事……”
“既是如此,臣妾先行告退。”月華成功地達到目的,雲妃很聰明地選擇了消失,他們是一家人,而她,只不過是旁觀者。
雖然時不時的會吃點弟弟的小醋,不過總的說來,月華還是個很稱職的姐姐,尤其是在天樞忙於政事的時候,朔望幾乎都是她在照顧的。
這天,姐弟兩人在御花園玩,朔望突然提出一個很有難度的問題。
“朗哥哥是二哥,月姐姐是二姐,那是不是還有大哥、大姐呢?他們在哪裡?”三歲那年,朔望終於發現他們家似乎少了兩個人。
“大姐在江南,大哥……應該在塞外吧。”月華很不確定地猜測道。
事實上,朝兒的確在塞外,更準確說,他是在洛城,忙得不可開交。
“朝兒,你進來瞧瞧,琪琪怎麼還在哭啊?”雖然寶貝兒子齊琪已經滿過百日,但初爲人母的舒倫還是擺不平這個她親自生下的小東西,只要兒子一哭,不管什麼原因,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朝兒。
不是舒倫不想盡職,而是她家小鬼頭偏心得很,明明是相同的事情,朝兒做的還不如她呢,可他就是喜歡他,卻不理會自己這個當孃的,把舒倫給鬱悶到不行,不過她就是再鬱悶也沒轍,該使喚朝兒的時候還得使喚,誰讓兒子哭得可憐呢。
“明明已經餵飽了啊,他怎麼還哭呢?”舒倫一邊輕拍着兒子的背,幫他打嗝,一邊納悶地問道。齊琪可不是她帶過的第一個孩子,依蘭姐姐家的蘭格兒和烏傑爾,海晴哥哥家的曄兒和暝兒,哪個在她手上不是服服帖帖的,怎麼到了自己兒子這裡反而搞不定了。
舒倫正在鬱悶,朝兒已經從她懷裡抱了齊琪過去,抱在胸前輕哄着,她就不明白了,論姿勢,朝兒還沒她標準,論熟練,更是遠不及她,可怎麼齊琪就是要賣他的賬呢,這不,朝兒剛哄了一會兒,小東西就咕嚕着口水泡泡睡着了,氣得舒倫想去掐他的臉,可惜就是捨不得。
“誰惹你生氣了,嘴上都能掛上油瓶了?”朝兒剛把齊琪放回搖籃,轉身就看見舒倫還氣鼓鼓站在那裡,不由好笑地伸手去捏她生產之後豐腴不少的包子臉,嚇得舒倫直往後躲,還拿雙手護住臉,她現在的臉那麼圓,一定是被他給他捏出來的。
“還能是誰?還不就是你的寶貝兒子!”舒倫說着朝搖籃裡的小東西努了努嘴,仍是滿臉的憤然不平。過了會兒,她大概是覺得和小孩子生氣有些不好看,才問了一句,“琪琪的事你告訴你爹了嗎?”
不是舒倫對天樞沒有禮貌,而是她是阿烈古琪的表妹,朝兒卻是阿烈古琪的兒子,她是真不知道該怎麼稱呼他的雙親了。
“說了,琪琪滿月的時候我就去信了。”朝兒看似不在意地聳了聳肩,“不過到現在也沒回音。”
“不會吧……”舒倫咋舌,就是天樞再不滿當初朝兒留在塞外,不肯回京的決定,琪琪也是他的嫡長孫啊,他沒理由不理會的。
“那表哥呢?”問完天樞,舒倫又開始關心阿烈古琪。
“他……應該會知道吧。”朝兒答得有些遲疑,琪琪出生的消息他有通知目前在江南的佳期,只要佳期知道,他也會知道吧。
“哥哥,嫂嫂,琪琪……”因爲擔心吵醒齊琪睡覺,朝兒和舒倫說話都很小聲的,不過他們的努力都被那伽的一嗓子給破壞了,睡的正香的小齊琪被他這麼一驚,立即“哇哇”起來。
沒等舒倫發飆,那伽就很自覺到溜到了搖籃邊,用他特有的方式哄着齊琪,齊琪很快安靜下來。於是舒倫更鬱悶了,她這個兒子的起牀氣有多大她不是不知道,可那伽卻那麼容易就把他給哄好了,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