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飯,病房旁邊的牀位住進來新的人。
是個很年輕的女孩,個子不高,方臉盤,短頭髮,護士和大夫站在一旁讓她乖乖躺下,她就乖乖的應聲。
看反應應該是個智力有問題的女孩。
一旁護士的話也印證了這件事,似乎是不知道自己懷孕了,亂吃了東西,所以引起了腸胃感冒,一直髮燒。
“怎麼一直看那邊?”
莫問伸手握住病牀邊林晚的手捏捏,對方纔把目光從旁邊的病牀收回來。
林晚回過神來,才意識到自己剛剛在走神:“你說,她那樣的情況怎麼還會懷孕,是不是有人逼她?”
聲音壓得很低的,哪怕病房裡剛剛來給旁邊病牀安置的護士大夫全都出去了,就剩那個女孩自己乖乖坐在牀上看着頭頂上的藥水順着管子往下落。
除了身邊的莫問,沒人聽到她的呢喃。
林晚想起前世經常在新聞上看到的那種社會新聞,低智的女孩子被騙去山區給老光棍生孩子,或者被害了賣了給那些不良風俗的地方配陰婚。
旁邊的女孩似乎覺察到林晚在看她,方臉盤上透出幾分孩童般的笑:“姐姐,好看。”
然後就乖乖的歪着頭對着林晚笑。
“謝謝。”
林晚看着她心裡覺得很酸,回過身卻看到莫問低頭看她。
“怎麼了?”
她問,眼裡還帶着憐憫和悲傷。
“是不是覺得她很可憐,過的很不好?”
莫問沒回話,只是低聲反問她。
林晚也不知道是不是,心裡也會想天底下這樣的事情太多,自己又管不過來,可是看着對面的連自己懷孕都不懂得是什麼的女孩,她點點頭。
“或許不是你想的那樣。”
這年頭雖然不像後世信息那麼發達,可是類似後世那樣低智女孩被逼和老光棍生孩子的新聞莫問也是聽過的。
林晚沒說,可是她的眼睛裡全說了,莫問看懂了但沒直接說出來。
要知道這裡是三甲醫院的外科病房,住一晚可不便宜,要真是林晚想的那樣,人家怎麼會捨得把人送來這裡住院。
“我先把垃圾扔了吧。”
林晚也想不通,就暫時不想了,站起來把小桌上的飯盒收拾好,飯桌重新放倒在牀尾安置好。
她把打包用的飯盒扔到外面回來的時候,隔壁牀的病人家屬也過來送飯。
不同於林晚她那一看就是外面買的,那男人給病人帶的是自己家裡做的家常菜。
蘿蔔湯配白米飯,外加一道雞蛋炒木耳,打開之後香噴噴的。
狹小的外科兩牀病房裡因爲這點香味,變得溫馨起來。
那男人一到,原本乖乖坐在病牀上的女孩開始鬧騰:“你不乖,你來晚啦,我餓啦,我都乖乖的等你,你不乖。”
“哎呀,我有乖乖的呀,可是路上公交車開的太慢啦。”
男人拿着勺子給女孩餵飯,一邊喂,一遍低聲慢慢的哄着。
看到他,林晚突然反應過來,之前胡思亂想那些都不對,這個女孩是正常嫁人。
男人生的還算端正,長手長腳,皮膚黝黑,兩隻大手上全是老繭,可是他只有一條腿,坐在牀邊給女孩餵飯,女孩很自然的依偎着他,幫他保持平衡。
兩個人一個是智力殘缺,一個是身體殘缺,就這樣互相依靠。
男人給女孩喂完飯,又忙前忙後的把女孩收拾好哄睡着才走,走之前還跟莫問他們看打招呼賠罪,說自己的妻子腦子不太好,要是有冒犯的地方多多包涵。
等他走了,林晚回過身看着莫問,莫問的眼睛裡似有星光。
“你說得對,的確不是我想的那樣。”
林晚看向他,他一笑脣邊就顯出兩個梨渦,柔和了他過於硬朗的五官。
“有時候,人不是非要很完美才值得好好活着,哪怕很不好也要用力活着,用力的在這世上撲騰。”
他的話把她惹笑了:“用力撲騰,你以爲你是水裡的大鵝嗎?”
但是笑過覺得心裡似乎什麼地方被打開,透出裡面的景象。
是呀,像是隔壁牀那種情況都很努力的活着,兩個人依偎在一起都很甜蜜,她爲什麼不呢。
“你是不是猜到了?你怎麼什麼都知道?”
林晚看向莫問,對方剛剛故意沒有點明這個低智的女孩能住這麼好的病房肯定不是她擔心的那種情況,結果卻不說出來。
“我也不是什麼都知道,但是我把心放在你身上,就總想多知道一點你的想法。”
莫問這話說的頗有幾分不要臉,可是他聲音低低的,倒像是在說情話一樣。
“那個女孩子來的時候身上乾乾淨淨的,衣服鞋子雖然不是什麼名牌但是也還算新。而且這裡一晚上可不便宜,大夫給她辦理住院,又有護士特意來幫忙,肯定家裡人打過招呼的。”
莫問把之前沒說的話說出來,然後用手臂撐着坐起來一點,正在反覆發燒的他身上軟綿綿的使不上力氣,坐起來之後伸手捏捏林晚的臉頰:“所以,別擔心了,小傻瓜。”
“你纔是傻瓜!”
林晚被他捏完臉整個人都羞得不知道怎麼辦好,像是被教導主任抓到的乖學生,整個人乖的要命的坐在那,臉頰耳朵通紅。
“嗯,我是傻瓜,你整天說我傻乎乎的,我就是傻瓜吧,那你這個和我一對的,是不是小傻瓜?嗯?小傻瓜。”
這一聲“嗯”拖着調子,他偏着頭看向林晚,脣邊的梨渦淺淺,眼睛裡的促狹讓人有些惱,又有些羞。
“你!你這人真是的!不正經!”
林晚被他逗得後脖頸都通紅的,背過身不看他偏過來的笑臉。
“就對你不正經。”
莫問用力撐起來,綿軟的身體前傾把牀邊的姑娘柔柔的抱進懷裡,對方身上的甜香涌入鼻息。
分明沒有用力,可是背後的灼熱卻讓林晚掙脫不開。
心中的旖旎剛升起來,身後的人卻腦袋一點,搭在她的肩窩上,額頭滾燙。
她趕緊回身把他扶回被子裡,心裡想,哼,凍到了吧,臭流氓,還在發燒就要耍流氓。
可是手下卻輕柔的把被子掖好。
睡到半夜,莫問又燒起來,迷迷糊糊的抓着林晚的手:“別走,好不好?我都聽你的,別走,好不好?”
眼淚從他緊閉的雙眼落下來,可是林晚突然有點意識到,莫問說別走的,應該不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