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蟬子神情越發肅然。
因爲李修道的聲音，明明就在身前，但在金蟬子神識當中，卻是根本把握不住。
只不過李修道的手法與前者相比，還是稍顯稚嫩生澀了些。
“我有五十名弟子，卻是沒有一個有你這般天分，也是令人無奈啊。”
聲音再次響起。
然後，一道身形同時出現，含笑看向李修道。
魔羅無天。
今天的他總算不再說那幅臥坐在牀榻之上，世間萬物，完全提不起半分興趣的模樣。
雙手負於身後，就有股睥睨天下的雄渾姿態隨之而生。
金蟬子長長吸口氣，將漫天刀光收起，不斷堆疊到僅剩一道。
無天出現的越是平淡，就越讓人心生敬畏。
世間遁法，無論如何高明，總是要引動天地元氣流轉變化的。
虛空挪移，同樣會有虛空波動生成。
然而無天出現之時，卻是全然沒有這些，風平浪靜。
就好像一道沒有任何形質的幻影一樣。
如此種種，只能說明一點。
無天境界極高。
有這種表現的，在金蟬子記憶當中，也就只有如來一人而已。
“只有一刀。”
金蟬子心中暗自念道。
無天敵友難辨，但如若出手，他就算拼盡全力，也就只有發出一刀的機會。
金蟬子在佛門中地位不算低了，法力神通更是少有人及。
但偏偏不知道無天的事情。
看似不可思議，其實並不難理解。
他畢竟是半路出家，又是異類得道，在佛門當中的身份很是尷尬。
而佛門雖然不興婚娶。
但是其中盤根錯節，沾親帶故的關係，也絲毫不少。
最簡單的，就那觀音菩薩舉例。
她是阿彌陀佛脅侍，在其圓寂後，接管其遺產的人物。
但又有幾人知道，觀音菩薩其實正是阿彌陀佛之子。
若非如此，她絕不可能有如此地位。
遍數靈山，無數菩薩、羅漢、尊者，大半都是如來成道之前的門人、親友。
結成了一張複雜無比的人際關係網。
《西遊記》中，阿難、迦葉向唐僧師徒索要人事，其實反而是再正常不過。
像金蟬子這種，根本無法融入其中。
所以當他在如來講經會上被打下凡間轉生之時，也沒有誰說站出來給他說句公道話。
至於無天。
他在佛門之中的時間要向前推移到數萬年之前了。
那時候，如來也纔不過剛剛入道而已。
最近一次出場，也是數千年前，如來在大雪山證就丈六金身正式從西方二聖手中接掌佛門之時。
那時候，金蟬子尚還沒有拜入如來門下，自然不清楚此中關節。
而這畢竟不是光彩事，涉及到佛門的黑歷史。
理所當然地，“無天”這兩個字就成了佛門中的禁忌，再無人提及。
“這就是如來一級的實力麼？”
不同於金蟬子的蓄勢待發，面對突然出現的的無天。
李修道全身，乃至於神魂都被他特意放鬆下來。
雖然提前修成功德之道，但是以他此時的修爲，與無天硬拼依舊是沒有多大希望的。
頂天也就是藉着地利，爭個可以全身而退就算勝利。
不過要說李修道多麼畏懼無天，那也不然。
李修道敢賭，無天不會真如此對付自己。
無天最得意的神通就是小乘魔法，而這，對於李修道來說是沒有作用的。
如果硬拼道行修爲，搞出來的聲勢可就太大，完全掩蓋不住了。
正如他想着悶聲發大財一樣，無天也有着自己考量。
他不是快意恩仇的俠客修士，而是一教之主，魔中之魔。
策劃千年萬年，想要扳倒靈山佛門的野心家，政治家。
對上連三號四號目標都排不上的李修道大打出手，將自己手段底細暴露大半。
無天還沒有蠢到做此選擇。
即便李修道親自斬殺了他的親傳弟子黑袍也是一樣。
不過，不妨李修道藉着這個由頭問上一問。
“無天尊者來此，可是要爲黑袍之死向我討要個說法？”
李修道眯起眼睛，斜乜着說道。
“黑袍，不，不，不……”
雙手由負於身後，改換爲攏於袖中，無天身上的鋒銳霸氣霎時消失，變得就像名鄉間文士般溫和從容。
“黑袍既然沒死，無天又怎麼會爲他而來。
就算因此而來，也是要感謝定遠王打磨淬鍊了他的道心……”
無天笑容越發溫和，單掌探出，在空中虛劃半個圓圈，將李修道、金蟬子，還有在掌心中蹦躂的孫悟空一併罩住。
“無天此行，僅爲求才，想邀請幾位與我一併幹場大事……”
歸根結底，總是逃不過小小較量一番。
反手將孫悟空收起，李修道再次招出天地玄黃塔護住己身。
面對無天，也就只有修有小成的功德之道能夠最大程度護佑自己，其他道法俱是差些。
至於對方所創的小乘魔法，就更加不用提了。
“只出一劍。”
無天慢悠悠伸手出袖，五指虛握，做持劍姿態。
“定遠王刀劍雙絕，無天知曉，還請殿下也來品鑑夏小僧這路劍法如何……”
嘴上說着，就有一道烏光短劍出現在無天手中。
無天屈指輕彈，明明是法力凝聚，卻是錚錚然有着金屬之聲。
一劍在手，無天氣質又生變化，宛若名御劍千里，逍遙天地的絕世劍仙。
“一劍生萬法。”
雖然無天尚未出劍，但李修道、金蟬子、太白金星心中卻不由同時生出五個字。
不會有假，無天定然是將劍法修行到“一劍破萬法”的劍修。
“小乘魔法委實厲害。”
李修道心中暗贊，倒不是衝着無天的劍意而去。
他劍法雖高，但在場三人，如果不看法力單論劍法劍意，在這方面，哪一個都不見得輸了給他。
真正讓李修道佩服的。
是無天出場時霸道睥睨，梟雄本性。
談笑說話，風度翩然從容若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士。
最後又駭然一變爲劍仙。
其中轉化銜接緊密無間，氣質沒更無任何虛假不協。
每一個，都是真正的無天。
但每一個，又都不是無天。
一人千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