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南宮夢宣佈和議開始,會場內便從沒停止過爭吵,雙方看似分歧巨大,但在老辣的九星坊諸位門主眼中,和平已是定局了。
“等和議簽字完成之前,我會代表九星坊諸家要求靈木和丹盟做出些安全許諾,你到時候表態支持一下則可。”
南宮嫣然正專注於聆聽柴藝和中行雋兩人精彩的辯論,耳邊忽然響起燕南行的傳音。
第一個反應便想問對方爲何篤定和議能成,但身爲築基修士無法聚音成絲,只好面露疑惑,迎上他的目光。
“中行雋掌握白山全局主動,柴藝儼然總覽五行盟事務,他倆在這裡越是錙銖必較,就越不可能回去動手。”
燕南行稍作解釋,“而且他們不可能把你南宮家老祖請出來,就爲了做一出緩兵之計。”
南宮嫣然有些明白了,忽然反應過來對方真實的目的,“不好意思,我只該管庶務,無權介入這種事務。”想也沒想,按照來之前齊休的吩咐果斷拒絕。
“噢。”
燕南行和另幾位門主快速交換了下眼神,明顯地都很失望,“這個齊滑頭!”他咬牙低罵一句,“既然如此,等和議之後我們一起去跟丹盟的人打個招呼如何?”
打個招呼倒沒什麼,丹盟那筆欠賬能儘快追回自然最好,南宮嫣然便點頭答應,將注意力轉回場中。
“柴藝!你靈木盟壞事做盡!不把吞了我的大好河山吐出來,再加倍賠償損失,我就與你血戰到底,終有一天,我要食你肉拆你骨!爲我丹盟喪命的無數仙凡報仇!”
白山北部的實質性問題中,兩塊土地的歸屬是重中之重,一塊便是靈木離火吞併的,除丹青山以外的丹盟領地,一塊是離火城以南,被何歡宗佔領的離火盟領地。所以韓閻老指着柴藝鼻子大罵時,眼神卻向中行雋飄忽過去。
“哼!十年不敢出家門一步的縮頭烏龜,也配在此狂吠!”
靈木盟一位金丹立刻出言相譏。
“你!”被說中軟肋,韓閻老指着對方,一口氣噎得半天說不出句話來。
“唉喲,你們那麼厲害,怎麼坐到這兒來啦?”中行雋一邊低頭欣賞着自己的蘭花指,一邊用他的怪腔調替丹盟找場子。
“彼此彼此罷咧,阿大也別笑阿二!”柴藝冷笑回擊。
“那便一拍兩散,回頭再打過就是了,就怕你們不敢吶!”說話的是白山劍派的一名金丹,他的眼睛死死盯在銳金盟陣營中某人,“我師妹的大仇還未報,談個鳥和!”
“好大的口氣!”被他盯着的銳金盟修士絲毫不怵,“擇日不如撞日,此地本就是比武場,我倆今日在此做生死一決,敢又不敢?!”
“有何不敢!”
兩人立時金丹威壓大放,鋒銳無匹的沖天劍意陡然攀升,都是最利爭鬥的劍修路數。
別人還好,唯獨只有南宮嫣然差一個境界,立時被金丹威壓鎮住,霸道的劍意殺氣隨後而至,眼看當場要受傷出醜,電光石火間,南宮夢輕輕一掌拍出,將這兩個要當場拔劍的傢伙轟得倒飛出去,重重砸在比武場兩邊的看臺上,去勢由不停歇,直到掃倒數十排座椅後,七葷八素的兩人才狼狽止住身形。
“在此地動手,當我不存在嗎!算了,我急着回山修行,不耐煩陪你們囉嗦,一句話,日落之前和議必須談完,你們看着辦吧!”
南宮夢動了真怒,這通脾氣一發,長桌兩邊的白山各家只得乖乖地不鬧了。
前面一直在吵鬧鬥狠,現在已是午後,本以爲時間不夠,沒想到談着談着,太陽還堪堪掛在地平線上的時候,還真被柴藝、中行雋兩人搞出一份和約來。
其實來了就是不想打想談,做無謂之爭不過是爲了一口氣而已,藉着南宮夢的高壓,正好借坡下驢,各退一步罷了。
和約能如此快的達成,何歡宗做出的讓步居功至偉,中行雋用自家實際控制下的離火城以南,相當於離火盟近半的龐大領地無償退還爲代價,奠定了和談各方利益騰挪的空間和基調。
最後和議的結果是離火盟收復全境,丹盟收回絕大部分領土,佔領方何歡宗和靈木離火聯軍同時撤出。
離火盟出讓器符城的一成股,付給何歡宗,當做離火盟領地的贖買費,並放棄追討對方劫掠所得。
連水盟同樣出讓器符城的一成股,不過是付給白山劍派和幻劍盟,代銳金盟厚土盟贖買他們被侵佔的領地。
這樣一來,除了靈木盟佔領的自家邊境接壤處幾座原丹盟山門,各家領地幾乎完全回到了開戰前的狀態。只有器符城發生了點變化,離火連水從原先的各佔四成股減少到三成,雙楚與何歡宗各佔一成,白山劍派和幻劍盟各佔半成。
等於說這十多年就是白折騰!
怪異的是大家都還能接受!就拿這次和議裡看上去吃虧比較大的靈木盟和何歡宗來說,他兩家都稱心如意地拿到了各自陣營的主導權,特別是何歡宗,參戰最晚,自身損失幾近於無,不但狠狠搶了離火盟一把,還撈到了器符盟一成股。他家吐出來的離火盟大片領地,到手雖容易,但如果想守住,其實還需要一場又一場的血戰才行,存人失地,不過正常取捨而已。
丹盟和離火、厚土、銳金四家領地失而復得的就更無不滿之處了,連水盟雖出了點血,但他家其實是最想和議完成的,好馬上轉頭回去將盟內失盡的人心重拾回來。
“都無異議的話那就把字簽了吧。”
南宮夢算是認真的看完約書,隨手遞給身後的甘不平等人傳閱,心情好了不少,還有興致調侃道,“白山和平一成,生靈免遭塗炭,我也算是做了樁善事。”
“前輩辛苦。”
“呵呵,是是。”
衆人口不對心地敷衍一番,也不知是因爲疲累,還是心底並不認同,這份和約並不是死契,停戰而已,未來會不會再打起來,誰知道呢。
“咳,南宮前輩容稟。”
燕南行果然趁這個機會站出來,提出九星坊諸家想跟接壤的靈木盟、丹盟兩家約定,互不攻伐。韓閻老很爽快的答應了,柴藝卻不同意加到和約裡去,最後談成一個口頭允諾,實在沒什麼效力,但也能令九星坊諸家放心一些,起碼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面子還是要一些的。
柴藝、中行雋等九家首腦隨後在和約上留下真名,南宮夢作爲中人一樣留下真名,然後是甘不平,燕南行等見證人,南宮嫣然作爲唯一的築基修士,也在這極重要的文書上留下了自己的名字。就這麼着,白山十家元嬰宗門,除了摘星閣無人到場,其餘九家暫時重歸和平,他家不來衆人也沒覺得不正常,就他家沒打起來嘛。
門派間的和平有了,個人間的恩怨卻還沒有了結,作爲和約的附屬部分,許多場的生死決鬥被一一約好時間,過不多久,這黑河道宮裡又會擠滿嗜血的看客。
“好!如此甚好!”
一家一份,南宮夢將約書分發各家,“散了吧!”果斷消失閃人,不用說,肯定是回山修行去了。
轉瞬之間,在場各家都沒人管了,結成兩大陣營,涇渭分明地前後腳離開。
韓閻老本準備跟中行雋他們先走的,卻被九星坊諸家和南宮嫣然笑嘻嘻留住,幾個人臉色極爲難看,估計他們自己一想到欠這些人的鉅債時,心肝都在疼吧。
“恭喜韓掌門克復全境!”
燕南行帶着衆人拱手恭喜,韓閻老搖頭苦笑:“受何歡宗如此大恩,日後不知從何回報。”
“日後白山昇平,憑貴門煉丹之能,不消幾年定然元氣盡復,何愁無處報答。”九星坊另一位門主立刻接口。
韓閻老搖頭嘆一口氣,“光重建一項,便是個難了之局。”
“這有何難!我們各家這十多年都幫襯過來了,重建小事,有何需要你就儘管開口。”
燕南行一臉誠懇。
“咳,那是自然,到時候免不了叨擾大家哈。”
韓閻老還在裝傻充愣,南宮嫣然跟在後面聽着愈發不爽,“和議已成,韓前輩何時去我思過山一遊,我楚秦上下翹首期盼已久了。”
“好說,好說,你是南宮家嫁到楚秦門的小嫣然吧?”
韓閻老笑眯眯反問道。
“正是。”
心中雖然不願,但還是稍稍補了個行禮的姿態,膝蓋都沒怎麼彎。
“哼!”
韓閻老身後一人立刻表示不滿,“化神家族的子弟,都是如你這般沒有規矩的麼!?”語調無禮,還擺出一副教訓人的姿態。
南宮嫣然一看,說話者是丹盟的那位客卿,名叫英伯,是個中年粗莽漢子的相貌,渾身上下盡是殺戾之氣,“有沒有規矩,那也要看值不值得尊重,你們都是金丹前輩,何必與我一個後輩面前裝傻充愣!”這裡是黑河坊,孃家地盤,她怕過誰來,乾脆也揭開面具,直接槓上了。
“得得得,我也不跟你個女娃娃計較,回頭讓那個什麼齊休來我丹青山說話!”
英伯大咧咧地一揮手,一副要甩開衆人大步離開的架勢。
燕南行也急了,這丹盟怎麼回事!身形一晃,便擋在英伯之前,“沒那麼容易!”把目光死死盯住對方身後韓閻老,“韓掌門,我們的賬,好歹給個說法吧?”
“原來是爲賬的事啊,呵呵,我還真一時沒反應過來。”韓閻老先假裝一番,然後向衆人拱手道:“我丹盟在白山也做了幾千年生意,有借有還這道理還是懂的,各位待我家忙完收復領地之事,再約個地方談清楚可好?”
“大家體諒一下,體諒一下。”
一邊團團作揖,一邊往外便走,衆人總不好在黑河坊裡動手,只得放任他們離去。
“混蛋!”
南宮嫣然望着他們離開的背影,咬牙偷偷罵了一句,燕南行等人也覺沒勁,不過他們各家手中的債務根本不能與楚秦相比,一想到這次天塌下來的高個子變成了齊休,又都覺得有些扭曲的快意感,心照不宣地散了。
“我就不信,他們還真敢賴了!”
南宮嫣然氣呼呼地往坊市裡的楚秦小店走去,不防在店鋪門口遇到了韓平,那個丹盟裡最被齊休討厭的人。
“你?”有些弄不清楚對方來意。
“南宮掌門……”韓平笑得頗爲神秘,“可有清淨處,我有事要與你密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