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江一大早上班,就接到幾千裡外某個偏遠小鎮派出所打來的電話。
“請問你認識祝友嗎?”
祝友?
陸江當然認識祝友。
他和祝友是校友,祝友比他高兩屆,兩人關係很好。
陸江畢業剛工作的那段時間,身上沒錢,又不好意思開口問父母要,沒地方住他就去蹭祝友。
他在祝友那裡住過一個月。直到領了工資,租了房子,才搬出去。
後來,祝友改行,做起了自由職業,天南地北地跑。
陸江還是做他的老本行,碼農。
雖說兩人不在一個行業,不過每次祝友從外地回來,都會聚一聚,說說彼此的近況。
這會突然接到派出所的電話,陸江有點懵,也很意外。
“我認識祝友,我是他朋友。請問他是出了什麼事嗎?”
“尋釁滋事,擾亂社會治安。你既然是他朋友,那就過來一趟,把他的事情處理了。”
“他怎麼會……”
“你記一下地址,儘快趕過來。”
陸江機械地記下地址,聯繫電話。看着已經黑屏的手機,還有點回不過神來。
祝友怎麼可能犯事。他那種人,不是特別嚴重的事情,都不會麻煩警察叔叔。
陸江定了定神,先查電話號碼。
打給他的電話,的確是某個偏遠地區派出所的電話。不是騙子謊稱警察騙錢。
確定電話是從派出所打來的之後,陸江又上朋友圈問了問。
大家七嘴八舌,都不知道祝友具體去了哪裡。只知道這一回他是往西北跑一個旅遊線路,其他的都不清楚。
陸江又翻看祝友的微博。
祝友的微博名叫三三兩兩,實名認證。最新一條微博,已經是一個星期前的。看照片風貌,的確是去了西北地帶。
陸江抹了一把臉,考慮了兩分鐘,先找找公司請假,然後上網訂票,坐最近的一班航班飛往西北。
下了飛機轉大巴,轉小巴,轉公交,終於來到地圖上都沒標示的山區小鎮。
“你是祝友的朋友?先去交錢,然後在這裡簽字。一會見了面好好勸勸他,年紀輕輕別想不開。”
祝友會想不開?
陸江覺着自己聽到了今年最好笑的笑話。
祝友是他認識的所有人中,對生活最有熱情和激情的人。說別人自己想不開有可能,說祝友想不開,他有什麼想不開啊。
有房有車有閒錢,把興趣變成工作,每天生活多姿多彩,跑遍了祖國大好河山。這樣的人生,有什麼想不開的。
陸江很懵,等待了一個小時後,他總算見到了祝友。
祝友瘦了,至少瘦了兩圈。
以前顯得壯實的身體,如今看上去弱不禁風,彷彿一陣風就能將他吹倒。
最讓陸江意外的是祝友的眼神,特別的惶恐不安,眼珠子滴溜溜亂轉,透着緊張。
“祝哥,你沒事吧?”陸江上前,拍着對方的肩膀。
祝友似乎是受了驚嚇,渾身一哆嗦,“陸,陸江。”
“祝哥,是我。走,我們先找個地方洗個澡,去去晦氣。然後再找個地方吃飯。”
祝友鬆了一口氣,緊接着又說道:“我們快走,快離開這裡。我的相機?”
“相機在這裡,腰包也在。”
陸江帶着祝友,坐最後一班公交去了縣城。
到了縣城,找了當地最好的酒店開了一間房,先讓祝友洗個澡,去晦氣。
祝友洗澡的時候,陳雨萌給陸江打來電話,問陸江什麼時候回海市。
陸江說道:“我剛接到祝哥,先看看情況再說。”
“你早點回來。你這一請假,得扣多少錢。”
陸江皺起眉頭,不太高興,“我知道了,你別瞎操心。有什麼事等我回去再說。”
“你先別掛。我問你,你保釋祝友,花了多少錢?”
陸江一臉煩躁,“別提錢,行嗎?我說了,有什麼事回去再說。好了,就這樣,我掛了。”
說完,他乾脆利落地掛了電話。
千里之外的陳雨萌氣得臉色大變,在心裡頭將陸江罵了個狗血淋頭。
祝友洗完澡走出來,臉色好了不少。
陸江遞上一支菸,“祝哥抽菸。”
祝友點點頭,點燃煙,猛地抽起來。
陸江抽完一根菸,接着抽第二根。他看着祝友,心裡頭跟貓爪子抓了似的。
“祝哥,警察說你尋釁滋事,擾亂社會治安。到底怎麼回事,你能和我說說嗎?”
祝友眼神迷濛,神遊天外。連抽了三四根菸,纔將神智拉回來。
他盯着陸江,問道:“你信這世上有鬼嗎?”
陸江琢磨了一下,才說道:“如果是以前,我肯定不信。現在嘛,我覺着一切皆有可能。”
“因爲靈氣復甦?”
陸江點頭,“對,因爲靈氣復甦。”
祝友狠狠地抓着自己的頭,一臉煩躁不安,又略顯驚恐,“我說我看見了鬼,你信嗎?”
陸江遲疑了幾秒鐘,才點頭,“我信。”
“爲什麼相信?”
“因爲你是祝哥,我相信你不會拿這種事開玩笑。”
這麼多天,祝友第一次笑了出來,拍着陸江的肩膀,“謝謝,謝謝!”
這兩聲謝謝,飽含千言萬語,有感動,有感激。祝友如釋重負,彷彿重獲新生。
陸江笑了起來,“大家兄弟,祝哥不用這麼客氣。”
祝友也笑了起來,“想知道我遇到了什麼事嗎?”
陸江點頭,他當然想知道。在來的時候,他就一直在琢磨這事。以祝友的脾氣,向來都是與人爲善。是什麼樣的事情,以至於他要尋釁滋事,還被關在派出所。
祝友抽着煙,吐出一口菸圈,說道:“這事得從進山的公交車說起……”
祝友語速緩慢地講述自己的經歷,所見所聞所思。陸江則坐在一邊,耐心地聽他講述。
好幾次,他都想打斷祝友的敘述。
不過看到祝友的表情,他又忍住了。
事情的經過講述完了,祝友長出一口氣。這麼多天,他終於找到了一個傾訴的對象。
陸江遞給他一瓶水,問道:“警察不相信?”
祝友搖頭,“我沒和警察說。我說什麼,他們都當我神志不清,後來我乾脆就什麼都不說。”
“一個村子的人都被殺了,外面就沒有一點風聲?那個村子是在公路邊吧,車子經過的時候,來來回回一個人都見不到,就沒人懷疑嗎?”
祝友抱着頭,“我不知道。”
陸江又說道:“出車禍的地方,也不是什麼人跡罕至的地方,至少還通着公路。有人經過看見了,能不報警。”
祝友擡起頭看着陸江,“你覺着我在撒謊?”
陸江搖頭,“我不認爲你在撒謊,這麼奇怪的事情,你也編不出來。”
“那你的意思是?”
陸江說道:“祝哥,想知道你所見所聞是不是真的,我認爲有必要再走一趟那個村子。”
祝友連連搖頭,不,絕不。
“我們不進村,就去你出車禍的地方看一眼。看看那輛車在不在,是不是真如你所說,風吹雨打,鏽跡斑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