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兒這除夕夜是怎麼了?大過年的大家都不歸家的麼?她可剛送走夜雲靜,這又是哪位天外來客?
“什麼人在那兒?”
半晌沒有迴應,小顏扭着臉嘰咕了一句:“好像是包子大叔。”
聞聲,華青弦秀眉深擰:“天火?”若是以前天火在這裡出現就再正常不過了,可現在他來這裡似乎是有些不妥啊!
“嗯!我認得包子大叔的影子,他剛纔還在窗子外的,走了。”說着,小顏嘴一扁,似乎有些不開心:“包子大叔都不喜歡小顏了,來了都不看我。”
“別哭,他不是討厭小顏,只是不敢過來罷了。”
以天火對小顏的關心程度,若是知道小顏會回來,想來看看倒也不奇怪。只是他的身份特殊,應該也是沒臉出來見自己了,所以才逃跑的嗎?他也太看輕自己了,就覺得自己這麼小氣,連他來看孩子也不讓的麼?
“包子大叔爲什麼不敢過來?”
“因爲……”
剛要解釋,看到小羿華青弦又含糊道:“小孩子不要管這麼多,你只要知道包子大叔還是喜歡你的就好了。”
這事兒說複雜也複雜,說簡單也簡單,仔細給孩子講講也不是聽不懂。可是,駱惜玦畢竟是華羿的師父,而且對華羿一直很不錯,要是讓小羿知道自己的師父和夜雲朝翻臉後自立門戶了,也不知道孩子會不會心裡不舒服。
算了,畢竟他曾對孩子那樣好,就讓他在孩子心裡再留些美好的印象吧!
“不好,我想包子大叔了,我想見包子大叔,我不見了這麼久,包子大叔只來看過我一次,後來就再也不來了。”說着,小顏又開始抽抽嗒嗒:“包子大叔肯定是不喜歡我了,喜歡別人了對不對?嗚嗚!”
沒想到小顏還哭上了,華青弦大汗!
這孩子,誰說她一直長不大的,在這方面可不就是徹底長大了,瞧瞧那小酸樣兒,根本就是在吃醋啊喂!
看孩子哭得那樣傷心,華青弦也無奈了,琢磨着剛纔就算是人影一閃,天火也未必就真的走了,於是只得揚聲喚了一句:“天火,進來吧!趁我還沒有改主意前。”
最後一個字出口,天火已瞬移至她們母女的面前,嘿嘿地乾笑了一聲,天火不好意思地跟她打招呼:“少夫人。”
華青弦擡眸睨了天火一眼,頗有種丈母孃看女婿的挑剔感:“來看小顏的?”
天火抓了抓後腦勺,點了點頭,又不好意思地道:“其實,副門主也過來了。”
聞聲,華青弦笑了:“還叫副門主?”
蒼穹門易主之事雖然外人未必清楚,但天火不可能不清楚,這個時候還叫副門主,不是挺耐人尋味麼?
許是見華青弦看他的眼神不對,天火臉色微變:“對不起少夫人。”
“你想留下來看小顏就再看兩眼,至於其它人,讓他走吧!”於公於私,她都沒有必要留駱惜玦下來,畢竟他現在的身份正處於和夜雲朝的敵對面。更何況,她也很生他的氣,怎麼能因爲隱醫的事就遷怒於夜雲朝,起碼的是非觀總得有吧?
“少夫人……”
不等天火將話說完,小羿突然走過來扯了扯華青弦的衣袖:“孃親,我可是見見師父嗎?”
低頭看了一眼面前的小不點,華青弦一嘆:“帶小羿過去吧!不要太久。”
話音方落,又有人撩簾而入。
華青弦擡眸,卻見來人膚色白皙中透着一絲陰柔,五官清秀中帶着一抹俊俏,那一刻,駱惜玦身上散發出來的氣質很複雜,彷彿是各種氣質的混合,但每一種都不似是他的。很溫柔,很帥氣,很霸道,卻又偏偏有着他自己獨特的空靈與俊秀!
他穿着一襲純白色的衣袍,襯得他整個人越發的清滌俊美,華青弦略顯不滿地看着來人,一低頭便對小羿道:“現在看到了?”
“師父。”
小羿清清楚楚地叫了駱惜玦一聲,他卻只是低頭看了孩子一眼,甚至笑都沒有對孩子笑一下。
轉眸看向華青弦,駱惜玦神色冷沉:“你能請天火進來,爲何不能連我也一起請?”
他的反應和平時差的太多,華青弦不正覺地擰眉,瞥見小羿臉上的一抹受傷,華青弦也開始言語帶刺:“因爲,這裡不歡迎你。”
不怒反笑,駱惜玦撇了撇脣,目不轉睛地盯着華青弦的臉道:“天火,把孩子帶走。”
下意識地抓緊了兩個孩子的手,華青弦厲目而對:“你想幹嘛?”
“跟你聊聊而已,何必這麼緊張?”
說罷,駱惜玦一個眼神示意之下,天火已直接從華青弦的手裡接過了兩個孩子:“少夫人請放心,孩子跟着我不會有事的。”
“……”
華青弦並不信任現在的駱惜玦,可對於天火的人品她還是心中有數的,且不說天火與小顏的感情與別人不一般,就算只是小羿,她也相信天火不會對他怎麼樣。只是,駱惜玦想幹什麼?這裡可是將軍府,她擅闖民宅也就罷了,現在又來搶孩子?真的就這麼不把夜雲朝放在眼裡麼?
眼看着天火將兩個孩子帶走,華青弦眼底的神情冰冷:“你想說什麼?”
“你現在就這麼討厭我?”
冷冷一笑,華青弦尖刻道:“叫我少夫人?”
這一聲少夫人似是紮在駱惜玦心頭的三把刀,他怨恨的眼神落在她臉上,甚至帶着扭曲的狂戾:“你在怪我?”
“我不該怪你麼?”
“你也覺得我不對?在你母親對我師父做了那麼多錯事之後,你還覺得我不對?”今夜,他原本不該來的,可是,聽說明相很快會帶着小羿離開,如果不來可能就沒有機會再見。小羿是個天賦異稟的孩子,是駱惜玦見過學習醫術最快也最準的孩子,很可惜不能教到最後,可是,做爲師父,他還是想在最後交待孩子幾句。
只是,一到將軍府,他所有的情緒已不受控制。
甚至連想跟小羿說的話都沒有說出來,便直接和華青弦扛上了。這個女人,他偷偷喜歡了這麼久,終於可以單獨面對了,可她看他的眼神,卻讓他心如刀割?他到底做錯了什麼?爲什麼所有人都覺得他不對?別人怎麼看他無所謂,可他受不了華青弦也用這種眼神看自己。
“是我母親做的不錯,我也不否認這一切,可是,這些和相公有關麼?你遷怒相公難道還要讓我認可你?”
華青弦是個是非分得很清楚的人,王妃有錯她不否認,可隱醫就沒錯了麼?既然大家都做錯了,就算不能原諒,要怪也只能怪到當事人的身上。王妃被隱醫所害,報復在隱醫的身上這是天理循環,就算王妃的手段毒辣了一些,駱惜玦也不應該遷怒於別人。
更何況,那個別人還是與他稱兄道弟這麼多年。難道,在他的心裡,這份兄弟情就這麼不值得被珍惜?要這麼輕而易舉地被拋棄?
“是他縱容的。”
華青弦冷冷一笑,反問:“那你師父對我母親做的一切,算不算是你縱容的?”
“……”
他赤紅的雙眼中閃過一絲不確定,華青弦卻直視着他,咄咄逼人:“別告訴我你什麼都不知道。”
“你比我想象中要聰明多了。”
“過獎。”
她雖然不夠聰明,但也絕不愚蠢,駱惜玦與夜雲朝之間的分裂雖然隱醫是誘因,但絕不應該是全部。男人和男人之間不是應該打一架,再一酒散恩仇麼?爲什麼到了駱惜玦的這裡,變成了鵲巢鳩佔,自立爲主?
這裡面絕對有問題,而且,這個問題顯然連夜雲朝也不知道,只有駱惜玦自己清楚。
“不錯,是我縱容的,包括六年前的事我也知道。”
“駱惜玦,你……”
華青弦大駭,六年前的事?哪一樁?哪一件?
一步步逼近,一步步向前,華青弦被他逼到連連後退,直到撞到了堅硬的桌角,才硬生生停了下來。他湊了過來,頭壓的極低,彷彿一低頭就能吻上她的臉:“知道爲何我要縱容師父對你母親做那些事麼?因爲,那是她欠我的。”
“……”
“他有跟你提過我是誰吧?那他有跟你提過我爲什麼從二皇子會變成現在的駱惜玦麼?”
駱惜玦沒有說明,但華青弦卻聽得出來,他口的他的是夜話雲朝。他是在暗示自己這件事夜雲朝也知道一些麼?所以,只有她自己不知道?
他又湊了過來,華青弦被迫只能不停地向後倒,好在當年還有些下腰的底子,如若不然,還真經不起那樣的弧度。
“因爲你母親。”
“……”
開什麼國際玩笑?和王妃有關係?
“我外公洪烈是收復日月國的重臣,卻因爲隱瞞了你母親當年進京尋父皇的消息,一直不爲父皇所容,日月國滅國之初,你母親心痛難擋,父皇爲博紅顏一笑,便斬殺了外公滿門。”
“你知道嗎?人人都說我母妃是和自諡於宮中,可那一年,我親眼看着父皇親手將母妃吊在了房樑上,母妃看着我,那種眼神直到現在我做夢時看到都會怕。後來,父皇看到了我,所以纔會將我流放。要不是師父救了我,我早在十年前就已經死了,我的命是師父給的,可你的母親卻把我的師父變成了現在的模樣,你覺得我能夠放過你的母親?”
“你母親換臉之事,我在六年前便知道了,但我一直不知道師父爲什麼會偏偏選了攝政王妃,直到現在我才明白,師父都是爲了我。只是師父太仁慈了,留下你母親這個禍害,才把自己弄成了今天這幅模樣。現在你明白了嗎?你還覺得你母親無辜?覺得我師父該死?”
說完這一切,駱惜玦的眸中已有淚花在閃動。他原本真的不打算對王妃動手的,可是,她太過份了,她怎麼能那樣對師父,所以,他不會原諒她,也絕不可能原諒她。
“所以你一早就知道王妃是假的,卻一直沒有跟相公說?還讓他費盡心機地查了那麼久?”不得不說,駱惜玦的身世真的很可憐,可是,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他居然將這些事情瞞了這麼久,其城府之深,華青弦甚至不敢再想象。
“真假王妃,對他來說根本不重要。”
“可對我很重要。”
“……”
可那個時候,他不知道自己會喜歡上攝政王的女兒,也不知道自己有一天會與攝政王的女兒坦白。若是人生可以回頭,當年,他絕不會讓師父那麼做。
他的沉默讓華青弦心尖泛寒,她沉着臉,猛地一把推開了他:“你剛纔問我,是不是還覺得我母親無辜?是不是還覺得隱醫該死?我的答案是肯定的,爲什麼隱醫不該死?從隱醫動手的那一天開始,所有的委屈都會變成仇恨,所有理由都會變成藉口,包括你,駱—惜—玦。”
“你說什麼?”
“若事實真是你說的這樣,那麼是誰起起的頭?不是你父皇麼?他爲了大晉能順利滅掉日月國,纔會欺騙了我母親的感情,日月國滅了,他想要的也要到了,又開始想博紅顏一笑麼?可笑。”
說罷,華青弦擰脣一笑,直言不諱道:“你外祖父的死是因爲你父皇太貪心,你母親的死是因爲你父皇的太狠毒,還有你的流放,也是因爲你父皇的做賊心虛,和我母親有什麼關係?難道,都是我母親讓他這麼做的?”
聞聲,駱惜玦的眸底也泛起了寒意:“你還在爲王妃找藉口?”
“找藉口的人是你。”
做錯事的人,總能爲自己找理由,我罵他是有理由的,我打他是有理由的,甚至是我殺他也是有理由的。如果有理由了就可以爲所欲爲的話,那人活着豈不是都爲了你錯過來我錯過去?
生活是殘忍的,人性是殘忍的,如果用別人的錯誤來當自己犯錯的理由,那麼,這種行爲叫犯罪。
有那麼一刻,駱惜玦覺得自己差一點就被華青弦說服了,可清醒過來後他只是冷冷地看着她笑:“總之,我和王妃血海深仇,我不會放過她。”
他的生命中值得珍惜的東西不多,隱醫是他心底最後的一方溫暖,如今,隱醫已變成了那個樣子,他心中的溫暖不在,剩下的,唯有殺戮……
“那我也明明白白的告訴你,如果你敢動我母親一根汗毛,我也不會放過你。”
她眼中的恨意那樣明顯,駱惜玦幾乎痛到心尖打顫,他冷冷地笑,眸底閃過的神情悲涼:“你是一定要跟我做對了是麼?”
“是你太過偏執不肯收手。”
“如果,我願意收手呢!”說罷,他神情一痛,動情道:“青弦,只要你跟我走,我可以放棄現在的一切,一切……”
聞聲,華青弦眸光微顫,竟有些恍然。
“你瘋了嗎?我怎麼可能跟你走?”
她的回答令駱惜玦眸光驟冷:“那我爲什麼要收手?”
“駱惜玦,你不能一錯再錯了知道嗎?”
“一錯再錯?”
複述着,他冷冷地笑:“我沒錯。”
就算是錯了,他也不願再回頭,因爲一旦回頭,他便只能眼巴巴地站在那裡,看着她和夜雲朝相親相愛一輩子。他的時間不多了,他不願再這麼活。
“你爲什麼一定要這樣?這麼做你能得到什麼好處?”
“如果我成爲大晉之主,那麼我想要的一切都能實現了對不對?”
“你想要什麼?”
“我想要攝政王死,我想要太后死,我還想要……你。”
他瘋了,他徹底瘋了。
以前的駱惜玦不是這樣的,雖然有野心,但也有愛心,可現在的他身上除了野心只有戾氣。華青弦不知道是什麼讓他改變了這麼多了,可她卻能清楚地感覺到來自他身體裡的決心。他不會回頭了,永遠不會……
“是不是又想說我瘋了?我沒瘋,我只是現在才發現權力有多好用。”如果早一點明白這些該有多好,如果早一點這樣的話,他就不用等到這一天,也許,在一開始遇見的時候,他們就會有一個好結果,可現在,只希望他還來得及……
“駱惜玦!你醒醒吧!你不是這樣的人的,對不對?”
他搖搖頭,眼底的眼神冰冷如雪:“以前不是,從現在開始,我會努力讓自己變成那種人。”
“報仇對你們來說就這麼重要?”月落公主是這樣,隱醫是這樣,王妃是這樣,就連駱惜玦也變成了這樣。爲什麼人心會扭曲成這樣,爲了爭一些原本該忘記的過去,他們親手毀掉自己的未來,真的值得麼?
“只有一個人對我來說比報仇重要,可惜……”
駱惜玦沒有把話說完,只是陰鬱的眼神落在華青弦的身上時,她不自覺地起了一身的雞皮。
她總覺得,駱惜玦和從前不一樣的,變化這樣大,幾乎不像是她認識的那個人了。性格決定命運,一念成佛,一念成魔,可是,他所堅持的那一切根本就不足以讓他把自己變成惡魔,爲什麼會有這麼大的反應?
難道,他也被人換臉了?不是最初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