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不出所料,辦得順利,佟維安順利出了監。剩下的幾天裡,幾個人一直忙着善後。
李薇和春杏的禁令解除了,兩人反而沒有了出去的興致,一直窩在院中等着衆人,不過不知道是李薇的錯覺還是怎麼的,這幾天武睿有些怪怪的,不停的拿眼兒瞄她,剛開始她以爲自己哪裡着裝不妥當,害得她跑回屋中,對鏡看了幾回,卻也沒發現哪裡不妥。
再出去時,武睿怪異依舊,每當李薇回視過去,他的目光便極快的躲開。這模樣象是瞞着什麼與自己有關的事兒?而且這個事在武睿看來極爲嚴重,已經到了擾得他坐立不安的地步?
李薇不動聲色的尋思着,武睿來望遠縣前還是正常的,這事兒約摸是最近才發生的,而且這幾天,他與賀永年幾個形影不離,莫非是這幾天相處下來,他覺得賀永年有什麼不妥當?
愈想愈有可能,除了他,沒有什麼人能讓武睿不停的打量自己的。
起身向武睿走去,武睿那邊立時起身,向春杏道,“我去瞧瞧二姐夫兩個怎麼還沒回來!”不待春杏說話,他已匆匆向院門兒方向走去。
春杏望着他的背影失笑,轉身往這邊兒走的李薇道,“看樣子相處的不錯啊。”
春杏膝頭放着一本書,她這幾天正看得起勁兒,跟李薇說完這句話,便又埋頭看書。
李薇嗯了一聲,眼睛望向武睿身影消失處,緩緩走到春杏身邊坐下,隨手拿過一本書,翻看起來。
賀永年和吳旭今兒去縣衙處理善後事宜,潘家大少爺被當場捉住,看當時他那裝扮,那時滾落樓梯僅僅是磕破了層皮。饒是潘府暗中做慣了訛詐之事,乍然被當面拆穿,也極沒臉面。便託了孫縣令做箇中間人,雙方談和解。因爲有吳旭的生意在這裡,賀永年並不打算與潘府死磕到底。即孫縣令出面替這雙方張羅,那麼他在望遠一天,要保吳旭不受潘府欺壓,這便是他們今日的目的了。
聽他們說,今兒是最後拍板子,這會兒已去了半個時辰,往常沒有一個時辰是回不來的,以李薇估計,今兒約摸這些人到午時才能回來。這個武睿果然是有問題!
李薇一邊翻書一邊漫不經心的想着,想套春杏幾句話,剛起了心思,便暗自搖頭,以春杏的精明,若不是這幾天她沉迷於生意上的規劃,和書本中,早發覺了武睿的異常。此時若李薇刻意提起,她能在第一時間覺出不對勁兒來。
思量一會兒,便決定等賀永年回來,揪着他問個究竟。
好容易等到午時,那一衆人回來,李薇放下了書本,站起身子,“二姐夫,事情辦得怎麼樣?”
吳旭指着賀永年一連的搖頭失笑,“有他在,事情定然是成的。”
李薇將書扔開,起身笑道,“辦好就成。咱們下午就回去吧!”見武睿隨在其後,又笑,“怎麼,你去找二姐夫他們了麼?”
武睿點頭。春杏咕噥一聲什麼先前讓他去他不去,半路又跑去之類的,便張羅開飯了。
午飯過後,吳旭去安排開荒湖事宜,屋內只剩下春杏李薇四人。李薇心頭貓爪抓的一般,一定要弄個明白,便叫賀永年,“年哥兒,你來,我有事兒跟你說。”說着已移步向後面那個小小的,約莫有半畝地的花園走去。
春杏斜了賀永年一眼,咕噥一句,“安吉鋪子有什麼重要的?早些把親事辦了要緊!”
賀永年放下了茶杯,笑着點頭。隨在李薇身後,向小花園走去。
“梨花想問什麼?”
李薇回頭,饒有興致的瞥了他一眼,語氣閒閒,“不是你應該跟我說些什麼麼?”
賀永年微愣,又笑,“這麼着倒象是我有事瞞着你了?”
李薇哼了一聲,依然是那副探究加閒閒涼涼的口吻,“這我可就不知道了。你難道什麼都沒瞞?”
說話間兩人步入小花園,昊旭是個極細緻的人,儘管這院子老舊,後花園之中大多也是常見的樹木與花草,收拾得卻乾淨。瞧見一個花壇子中種着不少的燒湯花,又猛然想起早先他在那般困境中,還不忘在小水塘的草泥旁兒種些花花草草的,嘴角扯動,露出一抹笑意。
賀永年已掏出帕子抹了石凳,笑道,“有些事兒,你沒問我便沒說,這算瞞麼?”
李薇皺皺鼻子,坐下來,賀永年在她對面坐定,笑問,“究竟想問什麼事兒?”
李薇毫不客氣開門見山的將武睿今天的種種怪異形容訴說了一遍,便說出自己的結論,“武睿這麼怪異,定然是與你有關。所以,你說吧,究竟有什麼事兒?”
賀永年眼中含笑,聽她有理有據的說完,才道,“這些天辦過這麼多事兒,我哪裡知道睿哥兒是爲了哪一宗?不若我去叫他來,你當面問他?”
李薇一揮手,“不用!你只挑你之前沒與他說過的事兒說就成了!”
她話一出口,賀永年露出一抹毫不掩飾的讚賞神色,“梨花真聰明!”
李薇微微挑挑眉,可是這會兒卻沒功夫顯擺,只催他,“別轉移話題,快說!”
賀永年在李薇說到武睿時,便猜到他是因爲那件“梨花知道了會生氣”的事兒才這般的。
他雖然猜她即使知道了也會理解,心頭卻有些突突的。她再心思老成胸懷寬廣,畢竟還是不到十五歲的少女。
但是卻不能不說。再一想,從小到大,她一直是完全的無條件的理解着他,原諒着他。
這一次會不會一如往夕?
這般想着,臉上的笑意勉強起來。李薇眉尖皺起,惡狠狠的盯着他,“到底有什麼事兒瞞着我?”
賀永年輕輕一笑,將她的手執起放在手心,輕輕合起手掌,低聲將開玩笑要帶武睿去翠香樓的事兒說了。
翠香樓?!李薇凝眉,警惕的看着他,“那是什麼地方?”
賀永年輕笑起來,“以梨花的聰慧,單憑名字怕也能猜出來!”
李薇腦門登時霍霍的,她當然能猜得出來,該死的傢伙,自己去還不夠,還要帶武睿去,而且還這麼平靜的說出來,簡直不把自己當根菜!
猛然眼角一跳,將手大力抽出來,跳將起來,大聲叫道,“還有誰去過?!”
賀永年一愣,“我……”
“你不算!”李薇一揮手打斷他的話,雙手撐在石桌上,伏身氣勢洶洶的逼問,“大姐夫、二姐夫、三姐夫、睿哥兒這四人都誰還去過?”
賀永年登時凝眉,什麼叫他不算?!不但不生氣,反而一點也不在乎?
李薇可沒功夫猜他心中所想,男人去尋花問柳之事,她之前不是沒擔心過,只是沒發現苗頭,才自欺欺人,姐姐們不會遇到這種事情。可是,她一直不安心,從概率上講,五個人都老老實實怎麼可能?更何況在這個時空,逛個青樓根本不是什麼大事兒,有點纔能有些地位的人沒去的,應該是少數……去了那種地方,能夠潔身自好的更是少數!
他……不算!
可四個姐姐萬一碰到這種事情怎麼辦?
不覺又提高音量,逼視賀永年,“這四人都有誰去過?”
她眼睛明亮得嚇人,裡面盛着熊熊火焰,閃着憤怒的光。賀永年辨別出這怒意不是衝着自己而來,心頭一鬆,卻又有些失落。
與此同時,心思轉了幾轉,點頭招供,“我只知道三姐夫!”
“什麼?”李薇高聲叫起來,一把揪住他的衣領口,氣憤大叫,“你……你居然帶三姐夫去那種地方?!”
賀永年很無辜的看看將自己衣領攥得緊緊的小手,無奈的道,“是三姐夫帶我去的!”
李薇一頓,倒是有這種可能,冷哼一聲鬆了手,“大姐夫沒去過麼?”
賀永年搖頭,“我不知道!”
李薇半信半疑的盯着他,“當真不知道?!”
賀永年點頭,“真不知道。”
李薇的擔心被證實一位,一時也說不表自己的心頭是什麼感覺。只覺得,事情開始失控了,或者自姐姐們成親之後,便一直慢慢的遠離着自己希望她們都平順幸福的願望。公婆、小姑的麻煩她認了,可是,逛青樓……簡直不可饒恕!
她氣得臉色脹紅,拳頭緊緊握起,不止是氣,更多的是怕。倒不是現在便信了周濂去青樓是一定會那啥的,現在她還是相信周濂的操守,但不代表可以相信他們一輩子。往深裡想想,四個姐夫一生之中這種事一點不沾染的機率有多大?每個人都如初見時,一成不變的機率有多大?一點也不長歪,只往好的方向發展的機率又有多大?!
概率這種東西是最不確定的,她愈想愈擔心,神色不由得鄭重起來。
賀永年擔憂的伏過身子,輕叫,“梨花?!”
李薇扭頭,瞪他一眼,“都是你!”
賀永年很無辜,明明方纔還說什麼“他不算!”,這會兒便又成了“都是你!”
不過還是順着她的話道,“好,好,都是我不好!日後一次也不去了!”
李薇想也不想反駁他,“我管你去不去!總之四個姐夫不能去!你要給我盯緊他們,嚴!防!死!守!若被我知道誰再去那種地方,我……我……我也帶姐姐去!”
對,她腦中一亮,站起身子大聲叫道,“若敢再發現他們去一次,我就帶姐姐們去十次!他們去十次,我便帶她們去一百次一千次!”
賀永年受驚似的張大眼睛,緊緊盯着她,李薇不甘示弱的回擊,兩人瞪了一會兒。
賀記沂突然垂下眼瞼,長長的睫毛如扇子般在他下眼瞼上投射出兩道清晰的暗影,聲音十分委屈,“姐夫們去,關我什麼事兒?”
“什麼?”李薇一時沒聽明白。
賀永年伸手重重彈了下她的額頭,“姐夫們若真的去,又不是我去,你幹嘛去?”
李薇捂着被彈痛的額頭,嘴角扯了扯,瞪他,“那你就給我看好他們了,堅決把他們的異動打消在萌芽狀態!”
賀永年苦笑了下,試圖說服她,“三姐夫去那裡也是談生意,沒旁的想法。至於大姐夫若去,也是因官場應酬……”
李薇瞪着他,不說話。他說的自己自然明白,前世她雖然沒什麼錢,也有機會和朋友們一道兒去過幾回娛樂場所,裡面有什麼人,她自然是知道的。可,古代對男人們實在是太寬容了,在這種環境下,土生土長的那四個,當真能守着男人們那點少得不能再少的忠貞觀念?
“談生意哪裡不能談?非要去那種地方?三姐若是知道了,她那脾氣……我不管,到時候知道有你一份,看你還敢這麼理直氣壯?”
“我哪有理直氣壯?”
李薇哼一聲,“不氣壯麼?不聽你前面的話,還以爲你說的是去縣官學,州官學,國子監呢!”
永年失笑,也很無力。很明顯,她現在生氣不是因爲自己,他是在替人受過。愈想愈覺得委屈,半晌,點頭,“好,我幫你盯着,看他們誰敢去,第一個告訴你!”
李薇疑惑,斜着他,“真的?”
賀永年點頭,“嗯,真的!”
真的纔怪!李薇哼一聲,渾身的怒氣突然沒了方向,真知道他們去了,她還能跳出去,將那幾個姐夫教訓一番?
身子一軟,懶懶的坐在石凳子上,伸手拽了一根草在手中把玩着,好半晌,才擡起頭問賀永年,“青樓裡都有些什麼?”
賀永年凝眉,略帶不滿的瞪着她,“問這個做什麼?”
李薇擺擺手,沒說話。不過是想知道都有什麼稀罕的玩藝兒,以猜測他們去“鬼混”的程度。
腦海中觸及那些曖昧的畫面,突然大力搖頭,一個伏身,又伸手拽着賀永年的衣領,惡狠狠的道,“你說,你去那地方都幹了什麼?有沒有叫姑娘陪座陪飲?嗯?!”
說着眼睛不自覺的瞄過某個部位,賀永年順着她的目光看過去,突然臉色微紅,將她的手推開,順手又敲她一下,“胡思亂想什麼?只是去……聽過曲子而已!”
李薇略帶尷尬的抽回手,尤自強硬道,“信你纔怪!”
暗自卻極力剋制着,不再去腦補那些不存在的東西。
春杏從前院匆匆過來,未進花園便叫,“梨花,你剛纔鬼叫啥?”一腳踏進後花園,卻見兩人這般姿態,賀永年頸下被李薇抓皺的衣衫還未恢復原狀。
春杏左瞄右瞄,忽然咯咯的笑起來,“呀,你們在吵架呀?”
李薇被春杏這興災樂禍的聲音激得腦門又霍霍起來,她瘋了,纔會去替春杏瞎操心!
春杏一問之下沒人回答,笑得更暢快,“吵吧,多吵吵好,梨花可一定要吵贏呀!離出發還有兩刻鐘呢!”一邊說着轉身笑呵呵的走了。
李薇氣得一拍桌子,“沒良心的春杏!”
賀永年笑起來,在她身邊坐下,“彆氣了,不是你想的那樣!”
李薇仍然是擔心,又被春杏弄得有些挫敗,半伏在石桌子上,嘟噥道,“我不管她們了。”
剛過一小會兒,又改口,“不行,不行,不能不管,你還得盯着!”
再過一會兒,又說,“算了,我管她們肯定還不稀罕呢。”
這話落地不多久,便又推翻自己的話,“不行,得管!”
賀永年不滿的將她的身子拉直,雙手扶着她的肩,盯着她的眼睛道,“你只管我一個就行了!”
李薇疑惑,“你要人管麼?”
賀永年默然,回答不要管?好象有點委屈。回答要管麼?好象後果會很嚴重!
李薇突然明白他的沉默,覺得十分樂呵,不由得咯咯咯的笑了起來。
賀永年卻十分不滿意。無條件被信任是好事兒,可是也象是很失落!
李薇笑了半晌,揉揉笑得有些發酸的臉頰,站起身子,“走吧,咱們該回宜陽了。不過……”
她突然回頭盯着賀永年,“旁的不盯梢便罷了,大姐夫和二姐夫一定要盯着!大姐性子柔,大姐夫應酬又多,還真危險!”心裡又補充了一句,因爲他們家還出過小玉這樣的異變。
“二姐夫……唉,算了,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以二姐的脾氣,二姐夫若敢鬧出什麼事兒,她會變得非常可怕的!”
賀永年在她身後,邊聽邊點頭,直到後花園口,才嘆了口氣,道,“你放心吧,姐夫們都知輕重的。不會有什麼事兒!”
李薇胡亂發作一通,也冷靜下來,或者說,她明知這些是人力不可控的因素,所以纔會慌亂,胡亂發脾氣。
一腳跨出月門兒,嘆氣,“算了,別盯了。不過,你若發現了什麼,可別瞞我!”
賀永年笑道,“好,不瞞人!姐姐只是你的麼?若他們真敢有什麼,我替你收拾他們,如何?”
前半句話讓李薇舒坦了些,也是,姐姐們與她,與他,是一樣的。都是最親的人,他還真能放任不管?
不過,卻因後半句話,瞪了他一眼,撲哧一笑,“姐夫們若知道了,會不會說你是叛徒?”
賀永年也是一笑,點頭,“何止呢,三姐夫說不定會誅而後快!”
……
175章學以致用(三)已小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