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邑。
這裡作爲姬周王畿,曾經是千年間中原最爲矚目的地方,隨着姬周王室的沒落,此處也終是消寂了下來。
不過隨着秦國的洛邑會盟,洛邑再一次被世人所矚目。
那位姬周天子如今幾乎是快要成年了,在這些年姬周王室的風雨飄搖中,這位少年天子的心性亦是被磨練的十分老成。
看着滿朝文武,卻是無一人可用,這位姬周天子也是重重的嘆息了一聲,察覺到了現實碰撞的無力感,然而作爲姬周血脈的尊嚴傳承,周天子掃過衆人,方纔是挺直了腰背開口問道:“怎麼,秦人要在洛邑會盟,諸君就是答應了麼!”
四朝元老趙累擡起頭看着這位姬周天子,終究是嘆息了一聲,曾經秦人乃是姬周王室的助力,尤其是在鄭國被韓國吞亡後,然而現如今就秦國的狀況看來,姬周無疑是養大了一頭兇虎!
臣卿不知亡國恨,沒有絲毫危機感的姬周士卿居然是在此時對着姬周天子回道:“或許秦國會盟洛邑的用意乃是攜諸侯朝見天子。”
“自欺欺人……”姬周天子的雙手已經是緊緊地攥成了拳頭,遮住面容的冕旒也是讓諸多姬周士卿看不清天子究竟是怒還是沒有絲毫的反應。
眼見着滿朝文武居然是無話可說,這姬周天子也是喝道:“先前魏國奪佔王畿之時,便是剝奪寡人的天子封號,改稱【周王】,與諸王並列,現如今秦人已經是快要騎到了寡人的頭頂上,欲要將祖宗之地洛邑奪取,爾等居然是還是在自欺欺人,莫不是要寡人將這姬周江山葬送了不成!”
姬周天子認爲是底下的這些士卿在自欺欺人,然而在這些姬周士卿看來,周天子何嘗不是在自欺欺人呢!
如今的中原,何嘗還有姬周說話的立足之地,魯國近乎是成爲了齊國的附庸,鄭國也是被韓國吞亡,當世能夠排得上名號的列國,哪一個不是對姬周虎視眈眈!
這天下,早已經是禮樂崩壞的大時代了!
“呵!”眼見着自己已經是將話說到了這一步,朝中的諸多士卿卻是裝作充耳不聞,亦是讓姬周天子面帶自嘲之色,心如死灰。
最終,周天子將視線落到了趙累這位四朝元老身上,後者似乎也是注意到了姬周天子的無助,當即是站了出來,不過並非是爲了勸慰姬周天子,而是希翼周天子能夠認清一個事實。
“前歲王畿尚有民三萬戶,然則去歲諸戎來犯,大河又是氾濫,王畿多有民戶南逃秦國,如今王畿已經是民不過五千戶……”趙累頓了頓,又是說道:“而先有齊後有魏,伊洛諸戎又是隨時窺伺,王畿可徵之卒不過只有數千而已!”
若是他人說這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的言語,姬周天子必定是加以呵斥,但是趙累……作爲姬週四朝元老,尤其是數次臨危受命,挽救姬周於水火之中,姬周天子卻是呵斥不得。
更讓姬周天子無法呵斥的乃是,趙累作爲姬週四朝元老,已經是姬周的朝堂柱石了,如今這柱石都是言明幾乎是要撐不住了,那麼……難道姬周江山就真的是葬送在寡人的手中了麼!
“臣可獻出一策,挽救江山於水火之中!”
就是在周天子驚慌失神之際,這朝堂之上的末側也是站出來一道身影,觀其模樣,周天子以及朝堂上的大多士卿已經是皺起來了眉頭。
姬周是講究出身已經是到了極致的地步,往常這能夠立身於朝堂之上的最不濟也是一個【士】,然而如今隨着禮樂崩壞,朝堂之上也是無人可用,讓姬周天子不得不效仿列國諸侯尋找一些可用之才充實朝堂,用作出謀劃策。
末席出身的這人,名叫蔡澤,燕人,曾經隨着燕國朝見王畿的使者到來,思維敏捷,言辭犀利,彼時的王畿也是遭受動亂,這蔡澤便是被留了下來,授予了姬周朝堂的【士卿】。
儘管如此,往常的蔡澤並非是能夠鍼砭時弊,暢所欲言,因爲其出身能夠出入朝堂已經是被重視出身的姬周士卿鄙夷十分,也只有如今,整個朝堂都是鴉雀無聲的時候,方纔是有着蔡澤言語的機會!
姬周天子也是顧不得出身禮節,見到有人出言,也是病急亂投醫,當即是開口問道:“卿有何策?”
如是,整個姬周朝堂的士卿皆是將目光看向了蔡澤,那首列的趙累亦是如此。
只見蔡澤張口便道:“啓稟天子,昔時犬戎破鎬京,天子東遷洛邑,如今秦國欲要河南稱霸,而洛邑王畿卻又是橫亙在秦國北上中原的要害之處,如此秦人與姬周不能夠同心協力,有着爭端乃是再正常不過了!”
“這!”周天子緊緊地盯着蔡澤,突然是冷不丁的問道:“怎麼,卿的意思,是要寡人將洛邑王畿拱手相讓給秦人?!”
瞧着姬周天子的語氣突然變冷,蔡澤卻是沒有絲毫的畏懼,反而是更爲直白的言道:“如上卿趙累所言,姬周已經是無力護住這洛邑王畿,難道天子還欲要步了呂氏齊國的後塵麼!”
呂氏齊國,乃是田氏代齊將呂氏最後一位齊公驅逐到了海上,最後斷祀。
“信口雌黃!”當即,便是有着衆多的姬周士卿朝着蔡澤呵斥道,有的乾脆就是對蔡澤破口大罵了起來。
“肉食者鄙!”當即蔡澤也是不復之前的謹慎小心,環視一週旁邊的姬周士卿,當即言道:“齊魏之時,爾等枉顧姬周王室的血脈私自潰逃,棄天子於不顧,彼時未見得諸君能夠立於城頭對着齊魏破口大罵!”
言罷,蔡澤方纔是又看着姬周天子言道:“臣真正地建言乃是建議天子向秦國借兵,並且遷都北上!”
“借兵……遷都?”姬周天子皺起眉頭,其也是從未如此想過,但是比之被秦國驅逐且是霸佔王畿的結局,主動遷都無疑是保全了姬周王室的臉面。
倒是那一直保持着平淡面色的趙累,眼見着蔡澤如此說,臉上的驚詫之色也是一閃而過,眼見着諸多姬周士卿又是要打岔,趙累亦是站了出來對姬周天子言道:“還請天子聽蔡卿言語完畢再作決斷。”
姬周天子聞言點了點頭,隨後伸出了手,方纔是道:“蔡卿請說。”
如是,那些正準備隨時呵斥蔡澤的姬周士卿方纔是止住了心中的慣例衝動,立在那裡默然不語,準備看蔡澤能夠說出來什麼門道。
只聽蔡澤言道:“齊盟伐秦以失敗告終,魏國援韓退秦亦是以桂陵之戰宣告完畢,當今之世,秦國已經是遠非當年一郡一地之秦國,洛邑會盟,乃是秦國欲效仿齊楚晉魏舊事,稱霸於中原。”
“故而,桂陵之戰並非是結束,而是秦國和魏國爭霸的伊始,若是固守洛邑,姬周南不能夠掠奪秦境,北不能夠入魏地,只能夠夾縫中受秦魏臉色行事!”蔡澤說的無比直白,比起來那些姬周士卿的自欺欺人,蔡澤的這番言論無疑是揭開了姬周王室最後一塊遮羞布。
“故而,姬周可行遷都之策!”蔡澤指着北方,當即是言道:“臣曾經周遊列國,發現洛邑之北數百里開外,有天時地利人和之處,周天星象皆是表明,若是姬周能夠遷都此處,未嘗不能夠如秦國十年崛起而行姬周王朝的中興,令天下諸侯再度歸心!”
聽聞蔡澤描繪的藍景,姬周天子也是稍顯興奮,當即是令左右宦人取來地圖,向着蔡澤問道:“何處?”
“高都!”
“高都……”
循着蔡澤的指使,姬周天子終於是找到了高都的所在,一旁的趙累也是站到前方來,盯着這高都的位置。
只聽蔡澤解釋道:“高都四面,三水一山,若是佔據此處,秦魏相爭,姬周得利此乃天時,可借丹水、沁水、發鳩山抵禦外敵,此乃地利,天子乃是雄主,若是效仿秦魏治國之策,於高都聚攏人口,訓練兵馬,待齊魏爭霸力疲敝之時,可借勢出兵東征魏南伐秦,則武王舊治可重現於世間!”
“最重要的是,與其守着洛邑這一塊不能守之地,倒不如將其丟給秦國,避開秦魏爭霸交鋒的最前線,也可借來兵馬,不費吹灰之地便是能夠得王霸之業根本,天子何樂而不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