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鳳英並沒有給嶽震帶來亟待知曉的訊息,她只知道重組後的前護軍,分成了左、中、右三翼,分佈駐紮在大宋防線的最東段,統稱太尉府直轄神武護軍。如今大宋前沿,已經沒有了右護軍這個番號,五路護軍的時代結束了。
簡單的說過自己瞭解的情況,淮幫大舵頭叫進來等在門外的隨從,把一大一小兩個包袱放在了桌面。
“震少,這是咱們合作以來錢財調度分配的賬冊,這是最後一筆生意的全部收入。老家還有一些大夥共有的貨物,我這次回去再向各家一一交割清楚。”
精明幹練的的大舵頭,一板一眼的交代後,笑道:“呵呵,兄弟放心,我們淮幫做事歷來善始善終,賬目、貨物保證分毫不差,不會讓你的那些合夥人說三道四。”
嶽震把兩個包袱又推回到蔣鳳英面前,搖頭說:“大姐做事,小弟一百個安心。不過這些東西,還是等申屠到來交給他。至於韓少帥的那一份,我做主送給淮幫了,就算幫內弟兄們辛苦這麼久的微薄獎勵。呵呵,大姐你不必推辭,即便現在咱們誠心誠意的給人家送去,韓少帥那邊也一定是矢口否認,絕不敢要。呵呵···”
看着嶽震和自己擠眉弄眼,蔣鳳英眼珠一轉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也忍俊不禁跟着笑起來。
“反正大姐也是等着會合申屠,夫妻雙雙把家還。不如小弟找人,送幾位到布哈峻遊玩幾天,大姐順便也見見俺家媳婦。”
聽他隨口決了夫妻二字,蔣鳳英的臉付出一抹嫣紅,雖然這是淮幫下盡人皆知的秘密,可是從沒有人敢像嶽震這樣,大明大方的說出來。再看到他一臉賊兮兮的笑容,蔣鳳英忍不住笑顏飛嗔道。
“笑什麼笑!難道只許你們這些小屁孩談情說愛?我們這些老太婆就該獨守空房!”
“沒有,沒有。”嶽震強忍着笑意,腦袋搖得撥浪鼓似的。“申屠和大姐天生一對,情深意重,我們這些弟妹們高興還來不及呢?那我們以後可要改口叫申屠大嫂子嘍。”
蔣鳳英這才明白,了這小子的當,心眼裡卻又很歡喜這個親切的稱謂,只好略帶羞意的把話題扯開。“好,掐頭去尾也快一年了,我這兩條腿都快跑斷啦。也難得有幾天清閒的日子,就聽你的,去看看真正的大草原。”
聽她說起販運私貨的艱苦,嶽震不由有些擔心淮幫的前途,正色問道:“我們這些人走私販私,原本就是撈偏財,可有可無。淮幫那邊斷了這條財路,會不會?”
“嗨,再苦再難的日子,我們也都熬過來了,沒什麼大不了的。”蔣鳳英豁達的擺手笑說:“世間之事,不如意十之,莊聖人不是教導我們這些凡夫俗子,多想一二嗎。有這將近一年的積累,淮幫也算是恢復了元氣,已經很知足了。”
暗暗嘆了口氣,嶽震微笑道:“既然積蓄了本錢,以小弟對大姐的瞭解,嘻嘻,大姐肯定有什麼打算了?”
“唉,打算自然少不了。你也知道申屠的脾氣,他整天價的說,淮幫混跡於宋金交戰的最前沿,實在兇險。總是勸我,把這些來之不易的財物分給鄉親們,讓大家各奔前程,各自尋些安穩的日子過活。可是我卻放心不下,淮幫散了,能力強的人不在話下,那些能力弱小的,可就沒人幫襯了,唉···”
聽着這位從不拖泥帶水的大姐,接二連三的長嘆,嶽震也深知她的爲難之處。一邊是深愛多年的伴侶,一邊是放不下的鄉親,孰輕孰重,根本無從衡量。
“申屠也是不想再讓大姐這樣奔波勞碌了,也是一片···”
“我知道,可我就是不甘心!”蔣鳳英低下頭,想必這個艱難的抉擇,已經在她心裡掙扎了很久。“我們兩淮兒女生來就是抱團,團結起來與天鬥、與地鬥、與水斗,再苦再難也相依爲命。”
“本來有個主意想和他商量。”彷彿自言自語的大舵頭驀然住口,猛的擡起頭來,笑盈盈看着嶽震。
“呵呵,差點忘了你這個傢伙纔是當家做主的。我可警告你哦,不許壞我的事,還要,還要給我敲敲邊鼓,幫我說話!”
嶽震立刻舉手投降,苦笑道:“不敢,不敢,小弟一定站在大姐這邊。不過大姐是不是應該先向小弟透露一二,小弟也好準備些站的住腳的說辭,才能用我這三寸不爛之舌來說服咱們申屠大掌櫃。”
“嘻嘻。算你識相,等見到你媳婦,大姐自當好好誇獎誇獎,你這個傢伙。”
多吉看到這位大舵頭把震少整治的服服帖帖,不由得肅然起敬,一臉悶笑着在旁邊看笑話。
“你們匯豐號商隊的貨物,到了襄陽就不再往東去,一門心思直運臨安,把淮東南大好的市場拱手讓人。如今神武護軍那邊是少帥領軍,韓夫人梁紅玉在幕後坐鎮,如果我們淮幫做的事光明正大的生意,豈不是大有可爲?”
“對呀!”多吉也在一旁搭腔道:“而且淮東南緊鄰沿海各大集市,海飄過來的東西搞到草原來,一樣奇貨可居啊。”
認真想想,嶽震不能不佩服這位大姐的商業頭腦,也就拍着桌子說:“好,不愧爲我們的申屠大嫂,你和大掌櫃珠聯璧合,天下無雙。也終有一天,會把全天下的商人都搞得沒飯吃。哈哈哈···”
滿屋子的人都跟着笑起來,淹沒了蔣鳳英的跺腳笑罵。
找兩個雪風兄弟送蔣鳳英一行人去布哈峻,嶽震又開始了心急枯燥的等待,百無聊賴中他單槍匹馬的去了一趟三面嶺,小山谷中雖有羌刺曾經停留的痕跡,但是他轉遍整個山頭,也沒有見到一個羌刺戰士。
萬般無奈之下,他只好留下暗記,告訴他們自己現在曲什,才怏怏而歸。
回到曲什後,衝索家族的各路車隊陸續趕來,閒着無事的嶽震也幫忙前後張羅安頓,忙活起來倒也不覺無聊。家族內部的爭論,最終還是各讓了一步,家族的各類生意沒有大肆宣揚,基本都是按步就班的低調開張了。
沒等到嶽震再次閒下來,三界集終於傳來消息,匯豐號商隊抵達吐蕃,而且大掌櫃申屠希侃也在隊中。
得到這個消息,嶽震先是鬆了口氣,接着又緊張焦慮起來。因爲從日期推斷,申屠根本不可能回到襄陽後再啓程,他是在半路遇到這支商隊掉頭往西的。一定是有什麼相當重大的變故,要不然申屠不會做出這樣的舉動。
惴惴不安的又等了一天,多吉帶着申屠找門來。發覺嶽震和申屠不但沒有重逢的喜悅,而且兩個人的臉色一個賽一個的難看,多吉胡亂猜想着告辭離開。
一陣難堪的沉默後,嶽震穩穩心神道:“先說最壞的,我想聽聽究竟糟糕到了什麼地步。”
申屠希侃點點頭也皺起了眉頭,先是擡手揉了揉太陽穴,然後從懷裡掏出一個小布包放在桌,布包沒有封口,裡面裝的是幾封信件。“你姐夫的信使原打算跟着商隊到吐蕃給你送信,在半路遇到了我。我擅作主張拆看了這些信,讓他回去覆命了。”
“最壞的消息就是開戰了,金軍十二萬兵馬直撲岳家軍,聽說兩軍的先頭部隊已經在穎昌相遇,戰況如何還不知道。”
嶽震眉頭一抖,重複着問道:“十二萬金軍,沒有齊軍嗎?統帥是誰?”
“沒錯,你姐夫寫得清清楚楚,十二萬清一色的女真騎兵,統帥是大金國四狼主完顏宗翰。”
“他?”嶽震苦笑無語,自己的老爸和完顏雍的老爸,終於要在戰場相遇了。傳說中嶽飛大戰金兀朮的故事,將要演了。穎昌,穎昌,他也學着申屠的樣子,使勁的捏着腦袋,可是任他想破頭皮,也想不起來任何與這個地名有關的歷史知識。
“嗨,沒什麼可怕的!我大哥六千對三萬還大獲全勝,這算什麼壞消息?”說着,嶽震拿起布包,把信件都倒在桌,可是申屠接下來的話,讓他愣住了。
“今時已不同往日,現在處處受制的岳家軍,突然遭遇如此強大的敵人,實在是壞的不能再壞的消息了。”
聽他話裡有話,嶽震不再去關注那些信件,凝眉沉聲道:“處處受制,什麼意思?”
“淮西兵變以前,各路護軍也有監軍一職,不過大都是軍中副帥兼任充充樣子,岳家軍的監軍就是王副帥。可是兵變後,朝廷重啓了文官監軍的祖制,不但各路護軍設總監軍,軍中營以的編制,也都配備監軍一名。最可怕的是,軍中百人以的調動,必須有各級監軍的印鑑才能完成。”
“我的!”嶽震拍案而起大罵了一陣粗口,卻也喘着粗氣無奈又坐下來。
果然不出所料,本來不應該發生的兵變,讓大宋的統治者對軍人徹底失去了信任,纔會搬出這種蠢到極點的祖制。兩軍陣前,敵我勢態瞬息萬變,用文官制衡武將的指揮權,代價將會是什麼?
嶽震不敢往深處想,只是覺得不寒而慄,又開始絞盡腦汁的回憶,歷史關於岳家軍的各種記載。
沒有,不管是正史還是傳說,父親和岳家軍都是戰無不勝,攻無不克。
“唉,就算咱們乾着急也於事無補,不過我對我老爸有信心!他老人家帶兵打仗這麼多年,不會不明白,將在外王命有所不受。他老人家更不會用千萬兒郎的生命,來標榜自己如何惟命是從。”
申屠沒有嶽震這麼樂觀,只是一臉陰沉的搖頭不止。
“如果這是你認爲最壞的消息,我倒有些放心了,最壞也不過如此了。還有什麼倒黴事落在咱們頭,一併說出來。”
“咱們走私的財路斷了,這個你已經知道,更倒黴的是,現在的太尉韓世忠,曾經是咱們的合作伙伴,對岳家軍知根知底。”申屠一臉灰白的攤手說:“你姐夫信裡說,他在太尉那裡已經碰了好幾次軟釘子,韓太尉每每的言下之意是,你們岳家軍自有辦法,何必再向朝廷哭窮?該給你們的一定給,太尉府自有主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