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車搖搖晃晃,駱千帆坐在位子上昏昏沉沉,感覺剛剛睡着,突然聽到有人喊“下車”,“下車,所有人都下車,車上不能留人。”
駱千帆向窗外望去,見汽車在一個像服務站的地方停了下來。像服務站,不是服務站。更像一個廢棄的廠房,遠遠地看到豎了塊大牌子,上面寫着“臨時休息站”的大紅字。
駱千帆和白露懵懵懂懂地跟着人羣下了車,放眼望去才發現這裡前不着村,後不着店,遠處是連綿起伏的山峰,旁邊有一排低矮的房屋,有人走進去了,沒有走進去的站在大太陽底下曬着
駱千帆和白露走了進去,才發現這是一個飯店,一男一女兩個廚師正在炒菜,兩張油光發亮的臉與熊熊的爐火相映生輝,地面是形跡可疑的污水。
炒好以後,男廚師將炒好的飯菜端給不遠處坐在桌子邊的乘客,手上還沾着菜屑和油漬。駱千帆有點餓,想吃點飯,只是忌憚不衛生,一問廚師,更加放棄了吃飯的念頭。
一盤炒青菜15塊,一盤豆芽炒肉絲20塊,肉絲不超過三小條。要是下一碗拉麪或者刀削麪得30塊,這個價格比在機場裡面吃飯還要貴。即便是在大都市虹城,一碗拉麪也不過五塊六塊而已。
白露壓根沒表現出一點有食慾的樣子,瞅着廚師都犯惡心。
駱千帆來到隔壁的房屋,隔着門簾往裡一看,開車的司機和押車員三個人正在大吃大喝,面前的桌子上放着大塊大塊的紅燒肉和一盤吃了一半的魚。
他們扭頭看看駱千帆和白露,眼神裡透着三分敵意,“去去去,外邊去”,他們驅趕着,繼續甩着腮幫子,想吃食的貓護着盤子裡的魚一樣。
駱千帆經常在外面跑,他都明白,每個長途客車都有一個停車點,到了這個停車點,他們就會逼迫乘客全部下來,在這家飯店裡吃飯。他們這樣做的回報是,飯店免除他們的伙食費,有的還有一些提成。
一般的長途客車,兩個司機,一個押車人,押車人要麼是老闆,要麼是老闆的家裡人。三個人每天在飯店吃兩頓飯,每頓飯每人大概一二十塊錢,這三個人一月就就要吃去兩三千塊。而飯店從乘客身上榨取的兩三萬也不止。
飯店裡還賣一些方便麪、餅乾一類的東西,擺在落滿灰塵的貨架上。這些東西同樣出奇地貴,比如方便麪一包要8塊錢,薄脆餅乾要賣6塊錢,都比虹城超市裡的東西貴一半還拐彎。
駱千帆買了兩包碗裝方便麪,衝開水泡了,他一碗白露一碗。白露先接了杯開水喝,嚐了嚐又倒了,說:“這開水有味道,鹹。”然後方便麪也不想吃了。
駱千帆說:“你信不信我們到了你哥那個地方,連這樣的方便麪都吃不上?你準備資料做足了功課,傳銷的飲食起居就沒有做好心理準備嗎?湊合吃吧,以後就吃不到這麼好吃的東西了。”
“我知道,但是就是吃不下去。”
“吃不下去也得吃。”
“哦,吃就吃,兇什麼?”
吃完泡麪重新上車,又走了四五個小時終於到達了城。資料中寫一共只需要五六個小時的車程,但是這一趟跑了七八個小時。
下車,出汽車站,被帆布包的那人追上來問道:“有人來接你們嗎?我外甥說,在城吃得開,沒有他辦不成的事,不行的話,等會他來接我的時候,讓他順便送送你們。”
“不用了叔叔,有人接我們,你快找你外甥去吧。”
“那好吧。”那人走了,駱千帆和白露都覺得他人很好,很樸實,也很樂於助人。
駱千帆和白露出了汽車站。
駱千帆說:“給你哥打電話。”
白露掏出手機,猶豫着不打。
駱千帆問:“你怎麼了?”
白露說:“我有些緊張。”
駱千帆說:“那是你哥,有什麼好緊張的。打吧。”
白露說:“其實師兄,我還有個事情要告訴你,我騙了你。”
駱千帆一皺眉:“騙我什麼?”
白露說:“其實陷進傳銷窩裡的不是我哥,是我男朋友。”
“你”
“師兄你別生氣,我也不知道當時爲什麼腦子一熱,說他是我哥的,其實我怕當時說是我男朋友你就不會幫我了?”
駱千帆哭笑不得:“你想多了,我會爲這事兒吃醋?你哥我就幫你,你男朋友我就不幫你?好在現在告訴我還不晚,你現在把你男朋友的情況原原本本告訴我,他是你大學同學嗎?”
“是。”
“不是學新聞的吧?學新聞的就麻煩了,知根知底,肯定會懷疑我們的身份和目的。”
“不是,他是虹大管理學院學哲學的,叫盧山,除了身份,其他沒有什麼隱瞞你。”
“你還有沒有其他瞞着我的事情,有的話最好一下子說完,省得到時候露馬腳。”
白露搖搖頭:“這次真的沒了!”
駱千帆說:“既然如此,現在我們重新設定身份,此前你男朋友跟你聯繫的時候,你怎麼介紹的我?”
白露說:“說你是我表哥。”
駱千帆問:“職業呢?”
白露說:“在虹城開公司,小老闆。”
駱千帆問:“開什麼公司?”
白露搖搖頭:“這個沒說。”
駱千帆啼笑皆非:“好吧,我現在就是開公司的表哥,乾脆就說開廣告公司。白露你知道嗎?幾次暗訪,我第一次感覺命運不掌握在自己手裡,做暗訪千萬記住每一次撒過的謊,以前做暗訪,身份設定的時候都會特別小心,這次你都替我設定好了。”
白露撅撅嘴:“都賴我頭腦發昏。師兄別生氣,我現在打電話聯繫我男朋友。”
白露撥打盧山的電話,沒人接聽,不大會兒電話回過來,是一個男人的聲音,不是盧山,帶着濃重的地方口音:“你是白露嗎?”
“是我,這不是盧山的手機嗎?”
“是的,他業務比較忙,讓我來接你,你在哪裡?”
“我出了汽車站了,現在在汽車站東門口,你在哪兒?”
“我馬上就來接你,你別動。”
掛了電話,白露望望駱千帆:“盧山讓別人來接我,我有點害怕。”
駱千帆笑了笑:“既來之則安之吧,別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