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陳,宛邑,皇宮。
新上任的內廷大總管賈保戰戰兢兢的來到幹安帝的身後,努力的將聲音控制到一個非常合適、不高也不低的程度,然後慢慢開口。
“陛下,昨天夜裡安排和淨軍一起出城的兩名使者,已經失聯了,按以前的情況看,怕是已.遭不測。”
幹安帝聽到這個聲音,十指猛地攥緊,直接將手中的茶碗砸到了內廷大總管賈保臉上。
“廢物!”
後者任由滾湯的茶水澆面,鼻尖上還掛着茶葉,但卻不敢抹去,只是撲通一聲跪在地下,連聲的請幹安帝恕罪。
十幾息之後,聽煩了請罪聲音的幹安帝,纔不耐煩的揮了揮手。
後者如蒙大赦的退了出去。
直到退出大殿,這位新任的內廷大總管賈保纔敢拭去鼻尖上的茶葉,後背已然被滲透了。
大陳皇宮一連兩任內廷大總管死亡之後,幹安帝從內侍當中矮子裡拔將軍,堪堪將他這個七階一重的內侍任命爲新任的內廷大總管。
可他恐怕是大陳有史以來最憋屈,最提心吊膽也最無權的內廷大總管。
幹安帝越來越喜怒無常,越來越難伺候。
偏偏命令一個接一個。
更要命的是,國道院那邊的態度,越來越強硬。
以前只有一些有身份的內侍纔會盤查去向,在大陳境內活動的,一般不管。
但現在,只要是出了宮門的內侍,都會被盤問。
偏偏陛下的安排的這方面的事情越來越多,他現在就是風箱裡的老鼠,兩頭受氣!
“哎,這日子什麼時候纔是個頭啊!”
賈保暗自嘆息一聲,搖着頭,走向了一邊的值房。
沒辦法,他還得伺候着,誰讓他就是這個命呢。
好不容易爬上了內廷大總管這個位置,可不能就這樣葬送了。
內侍的目標,不就是爬上這個位置,然後在皇宮內隻手遮天,做那老祖宗嘛。
可他現在
隨着內廷大總管的退出,大殿內的幹安帝這纔開始真正發作起來。
氣的手指都顫抖起來!
多少次了!
國師越來越過分了!
自從上次陽江郡血祭事件之後,國師對皇宮的或者說是對他這個皇帝的限制,越來越厲害。
此前只能算是正常的政治博弈。
後來,算是政治打壓。
但在,已經不是打壓了,而是控制!
短短三個月,局勢就崩壞至此了。
他幹安帝的政令,尤其是使者,竟然連宛邑城都出不去了!
最近一個月,他嘗試各種各樣的方法。
讓內侍休沐之時嘗試外出,易容外出,昨天甚至讓帶着他聖命的內侍,扮成了最低等的淨軍,也被發現了。
短短一個月,被國師這樣斬殺的內侍超過四十名。
而且,不僅僅是內侍。
還有朝臣!
他身爲皇帝,只要有意,自然有大量的朝臣願意給他效命。
但這一兩個月內,給他效命的朝臣斷腿的斷腿,重傷的重傷,昏迷的昏迷,連帶着家族都受到了方方面面的打擊。
還有個別兩個死忠的,死的也不明不白。
這下,朝臣們都明白了。
就算有心效命的,也不敢給他效命了。
這樣一來,直接將幹安帝封在了皇宮之內,政命出不了宛邑。
當然,也沒有那麼誇張。
正常的政令,是沒問題的。
但只要是與出使相關的,敢給他執行特殊任務的,都沒有好下場!
這讓幹安帝感受到了極致的威脅感!
國師這樣的舉動,已經讓他這個皇帝沒有了安全感!
這也讓他最近的行動越來越頻繁。
但他的行動越頻繁,受到的控制和打壓就越嚴重。
幹安帝就越焦慮!
“受夠了!朕受夠了!”
忽然間,幹安帝爆出了一聲憤怒的咆哮,“老供奉,你給我出來!”
隨着幹安帝的咆哮,那位鮮少現身的八階老供奉,佝僂着身子,無聲無息的出現在大殿的陰影中,微微拱了拱手,“陛下,老奴在。”
“老供奉,去,我命令你,去刺殺!
去偷襲!
不管你用什麼方法!
三天之內,給朕幹掉程月霄!
朕受夠了!
受夠了!”幹安帝怒吼。
但哪怕是幹安帝暴跳如雷,這位八階老供奉依舊站在那裡紋絲不動。
幹安帝怒了,衝上去一腳踹了過去,“怎麼,連你也要抗朕的命!”
“連你也要欺負朕不成!”
八階老供奉硬生生的受了幹安帝這一腳,再度躬身道,“陛下,祖訓,非陛下安危,老奴無法對持有九晟編鐘者出手!
而且”
“而且什麼?”幹安帝怒視。
“陛下,國師月餘前曾與須彌宮主大戰,老奴觀國師的實力,又有大進!以前,老奴也只是勉強與國師持平。
現在看,老奴已經不是國師的對手了。
就算去刺殺,亦不可能成功。”
幹安帝聞言,恨恨的攥緊了拳頭,來回的踱着步,“逆臣賊子!”
“逆臣賊子!”
“難道這樣的逆臣賊子,就沒法治了嗎!”
“老供奉,我下旨意,強行收回九晟編鐘,你可有把握?”幹安帝又問道。
“陛下,上次國師大戰須彌宮主時,就沒有動用九晟編鐘。”
幹安帝聞言,登時氣結。
看那氣炸了的模樣,這位佝僂着的老供奉,卻是慢慢的上前拱手道,“陛下,老奴有一言”
話只說了一半,幹安帝忽地回頭,瞪視着老供奉,眼神瘋狂又憤怒。
話到嘴邊,老供奉卻又嘆息一聲,將要規勸的話,提醒幹安帝國師程月霄算不得逆臣賊子的話,吞了回去,緩緩搖了搖頭,退了回去。
“祖訓在上,老奴唯祖訓是從!”
“祖訓祖訓!
沒祖訓之前,開國大帝難道還不幹事了!”幹安帝已經有些語無倫次了。
老供奉只能悄無聲息的退到一邊,安安靜靜的等待幹安帝冷靜下來。
幹安帝卻是漸漸冷靜了下來。
但冷靜下來的幹安帝,眼眸中卻滿是瘋狂!
“老供奉,朕不能等了!
朕不能坐以待斃!
朕要執行此前的計劃!
如今整個現世的局勢,尤其是須彌宮與木靈宮急需融入現世,正是急需地盤的時候,現在跟他們合作,能以最小的代價獲得最大的收穫!
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
朕不能等了!”幹安帝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在跟人商量。
“陛下三思。”老供奉再度低聲拱手。
“不,朕已經決定好了!
而且這個計劃,朕已經反覆推演了幾十上百次了!
只要正常執行下去,萬無一失!”幹安帝說話間,看向了老供奉。
如今,整個皇宮內,能夠讓幹安帝信任的,又能讓幹安帝商議的人,只有這位老供奉了。
其他人,他無法信任,更沒有資格!
老供奉卻是不想多言,再度拱手道,“陛下,事關大陳國運,陛下三思。”
“朕要請須彌宮主入主大陳做國教。”
“陛下,須彌宮主對付不了國師!就算做國教,也會引來紛爭與混亂!”
“朕不能任由這逆臣賊子繼續這樣下去!這樣下去,朕遲早有一天會被他騎在頭上,會被他廢!”
說到這裡,幹安帝猛地疾行幾步,走到老供奉面前,“老供奉,屆時你能不能出手?”
“陛下,祖訓!”
“祖訓祖訓,你就不能拋開祖訓說話!”
“陛下,須彌宮對付不了國師!而且,裴大都督與國師走的極近。”老供奉說道。
“老供奉,朕問就是這個!朕不要你去對付國師,但朕要你屆時拖住裴大都督,讓國師孤立無援,你能否做到?”幹安帝喝問道。
“陛下,須彌宮對付不了國師。”
“老供奉,你就說你能不能做到!國師的問題,自有須彌宮主解決。”幹安帝急道。
“這個.老奴來拖住裴大都督是沒問題的。
但是陛下,有件事,老奴不得不說。”老供奉鄭重道。
見老供奉答應這件事,幹安帝神情大悅,忙問道。
老供奉又忙問道,“陛下有沒有想過,即便須彌宮主成功,即便請須彌宮入主大陳成爲大陳新的國教國師!
但是,陛下就不怕須彌宮成爲第二個國師嗎?
甚至說,比國師的行爲更烈,更難以挾制?”
“陛下,憑心而論,程大國師最近雖有多有逾越,但是國師一向忠心國事,最近多有逾越,也是因爲陽江郡之事,也是因爲絕世天才許進之死。
以老奴看來,國師最少還是一心爲了大陳的。
但須彌宮主可就不一樣了!
陛下,還請三思啊!”老供奉說道。
此言一出,幹安帝卻是笑着點了點頭,由此看來,老供奉是真心爲他考慮的那個人。
“老供奉,你說的隱憂,朕焉能不考慮。
老供奉,朕現在以六階九重巔峰的修爲,憑藉諸多星器,憑藉大陳鎮國玉璽,七階九重巔峰的戰力,是有的吧?”幹安帝問道。
“這紙面上的戰力,自然是有的,但實戰,不太好說!”
“老供奉小看朕了!朕雖然沒有摘得金星,但是在摘星秘境磨練這麼多年,也是在不斷的提升自己的實戰能力!
朕相信,朕現在的戰力,絕對可以力戰七階九重巔峰的。
此前楚大伴在時,都不是朕的對手。”幹安帝自信道。
“這倒有可能。”
幹安帝都如此自信了,老供奉也不敢再說再勸。
再勸,就是打皇帝的臉了。
“那麼老供奉說說看,我的修爲若是突破到了七階,是不是有能夠力戰八階的實力?”幹安帝問道。
“這理論上確實如此。
但七階和八階之間的戰鬥,也不能完全有常理度之。
不過,陛下若是能夠突破七階,憑藉鎮國玉璽和諸多星器,戰力達到八階,應該是有可能的。”老供奉說道。
“朕考慮的就是這樣!
老供奉,朕只要突破到七階,再給朕一點點時間,朕就有了對抗八階的實力。
屆時,須彌宮如何能夠騎到朕的頭上?
朕有與他對抗的實力!
老供奉,你覺得如何?”幹安帝興奮的問道。
“這有這可能!但茲事體大,老奴還請陛下三思!”
“等不了了!”
幹安帝搖了搖頭,“如今這機會,千載難逢!而且朕也擔心須彌宮一家獨大,屆時,再引入一家,同時,大力扶持國道院。
三家相爭。
朕居中平衡,必可令大陳國勢蒸蒸日上!
朕,亦可重複大陳帝君之位!”
老供奉看着興奮無比的幹安帝,有心相勸,但卻已經清楚,現在的幹安帝,恐怕聽不進去任何勸了,只能從另一個方面規勸了。
“陛下謀劃之事,事關大陳國運,老奴愚鈍,無法給陛下查漏補缺,但老奴還是請陛下多多思慮,多多推演。
若有任何不豫之機,陛下萬萬不可一意孤行!”
“朕知道了,老供奉放心,此事,朕已經謀劃推演了數月了!
如今,老供奉你這邊只要答應出手,一個大問題就解決了。
再解決最關鍵的問題。
大事可成矣!”幹安帝興奮道。
“如此,老奴就先告退了!”
“老供奉且去!”
幹安帝揮了揮手,老供奉悄無聲息的消失,沒多久,某間黑暗的靜室中,響起了老供奉無奈的嘆息。
想着幹安帝的種種,想着幹安帝的可能的計劃。
老供奉雖然覺得有成功的可能,但亦有變數。
“實在不行,就只能遵從祖訓第一條辦事了”老供奉嘆息一聲。
大殿內,幹安帝毫不猶豫的聯繫須彌宮主,並且用了星光投影的方式,要跟須彌宮主面對面的交流。
雖然無法派出使者,便星光傳訊,國師總是禁不了的。
“陛下!”變成短鬚的須彌宮主的星光投影,出現在大殿當中。
“洛宮主,上次和你商量的事情,你考慮的如何了?”
“陛下。這事並不難辦,你的難題,我亦可以聯繫人手解決!
但是現世四方勢力盤根錯節這麼多久,我須彌宮剛入現世,若是行此大事,恐怕會招致各方圍攻!
陛下想要我行此大事,須給我一個大義的名份!”須彌宮洛憲說道。
“洛宮主!
在現世,在大陳,朕就是大義!
朕說的話,就是大義!
你要的,朕都可以給你!
這一點,朕可以引動鎮國玉璽發下神魄誓言來保證。”幹安帝說道。
此言一出,須彌宮洛憲臉上流露出了笑容,“那再好不過!陛下打算何時行事,我好去聯繫準備。”
“且待我月餘時光,還有一個最關鍵的事情,解決了,就是動手的時機!”
“既如此,那我就靜侯陛下佳音。”須彌宮主拱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