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明媚,照耀大地。
劉闞在彭城門外,與前來接收彭城的魏國宰相周市,灑淚而別。
“君侯何不留在泗水郡,與我等共謀大事呢?”
周市頗有些不捨的拉着劉闞的手說:“北疆苦寒,且一路險阻重重。又有胡禍肆虐。東胡人,月氏人,蠢蠢欲動,只怕未必會有安寧。君侯留在這中原腹地,正可大展身手,何必遠行?”
“周大哥,非是我想要走,實在是中原,容不下我啊!”
劉闞嘆了一口氣,臉上看似真誠無比,可心裡面卻嘀咕:若留下來,只怕你們又該坐臥不安了吧!
“唉!”
周市一臉沉重,點點頭,表示理解。
事實上,劉闞留在這河水以南,很難有大作爲。
而且一旦他真的有了大作爲的時候,楚軍也好,魏軍也罷,還有齊人,也不會放任他做大。
周市只是不捨劉闞這一身的才華,卻要遠赴北疆,未免有些可惜了。
不過也好,遠赴北疆,雖苦寒了一些,但總好過被羣狼虎視。內心深處,如果不是自己一家身受魏國恩典,只怕也會選擇跟隨劉闞而去吧……畢竟,如今這泗水郡,是越來越亂了。
“阿闞兄弟,一路保重啊!”
劉闞點了點頭,“周大哥,可有打聽到劉季的下落?”
周市一怔,“倒追查過一段時間。當初咱們拿下沛縣之後,聽說他帶着殘兵敗將,逃過了泗水。之後曾在薛縣附近停留過幾日,但很快就撤走了……神出鬼沒的,目前也不清楚他的蹤跡。”
劉闞壓低聲音道:“周大哥,這劉季是個人物,你當需小心纔好。咱們聯手奪了他的老家,只怕他現在,心裡不服氣的很呢……他手底下有一幫子人,屠子他們皆有萬夫不擋之勇,遲早會復起。那時候,我已遠赴北疆,周大哥恐怕就要成爲他首先報復的對象,不可不防。”
周市嘴角一撇,沒有往心裡去。
劉季,不過一無賴子罷了,能成的什麼氣候?
劉闞看周市的樣子,就知道他沒有往心裡去……不過他該說的已經說了,周市怎麼做,就看他自己的了。
“周大哥,我就一句話!”他想了想,還是忍不住開口道:“如果有一天,見到那劉季之後,別和他廢話,搶的先手,把他弄死。否則,一定會遺禍無窮。”
“我記下了!”
周市笑了笑,用力點點頭。
他和劉闞用力的擁抱了一下,“四月之前,還請君侯撤離沛縣。”
“這個……自然!”
劉闞嘴角抽搐了兩下,心裡罵道:媽個巴子的,剛纔還熱淚盈眶,依依不捨,這一轉臉的工夫,就惦記着讓我讓出沛縣了……這老周也算是練出來了,一手翻臉不認人的功夫,確實精湛啊。
他與周市拱手,翻身上馬。
闞夫人和呂嬃等人,兩天前已經在呂釋之和劉巨的保護下,前往沛縣。
想必現在,應該抵達了吧!
劉闞只帶了李必駱甲兩人,率騎軍最後撤離。灌嬰則帶四百樓倉騎軍,趕往鉅野,與彭越匯合。
這一站連着一站,必須要準備妥當。
劉闞現在有點明白了,三國演義裡那劉備帶着幾十萬人從新野撤離,是何等痛苦的一件事。
只兩萬人而已,吃喝拉撒,可都要考慮的面面俱到。
若非身邊有曹參襄強這些人,劉闞只怕早就被這些事情愁死了……
“君侯保重,一路順風!”
“老周,你也多保重!”
劉闞在馬上捧旗拱手,然後和李必駱甲等人撤離了彭城。
周市在彭城門外,目送劉闞等人的背影消失,總算是如釋重負的,長出了一口氣。
彭城到手!
接下來,留縣、沛縣再一到手,這魏國就有了足夠的生存空間。
“秦同!”
疾馳三十里後,劉闞等人放慢了速度。
駱甲和李必各帶二百騎軍壓陣,劉闞突然勒馬,輕聲喚道:“那倉鼠已經到位了嗎?”
秦同暫時沒有什麼事,所以留在劉闞身邊,處理一些簡單的公文。聞聽劉闞詢問,他連忙催馬上前,拱手道:“君侯,昨日凌晨,倉鼠派人送信過來,說已經安頓下來,一切都正常。”
“陳嬰那廝如何?”
“呵呵,似乎不甚得意。”秦同黑口黑麪,難得擠出一抹笑意,“項羽對他擅自出兵好像不太滿意,不過並沒有怪罪他。項梁已抵達樓倉,對陳嬰倒也沒有爲難,依然很重用他……隨項梁一起抵達樓倉的,還有一個叫范增的人。倉鼠說,項梁對這個范增,似乎是非常的尊敬。”
“哦?”
劉闞這心裡,陡然一縮。
范增也出現了嗎?
這位歷史上,項羽身邊的第一智囊,被項羽尊爲亞父的人,終於也出現了!
“這個范增,據說曾經是楚國的官員。”秦同說:“倉鼠險些被他看出了破綻,不過好在公叔先生準備好了說辭,所以纔沒有出事……只不過,倉鼠在近期內,怕是難以展開行動。”
劉闞陰沉着臉,點點頭。
“通知倉鼠,就說一切以保證自身安全爲主,不可冒然行動。”
“喏!”
秦同應了一句,然後又說:“不過倉鼠提到了一個情況。”
“講!”
“項羽身邊,現在多了一個名叫韓信的人,似乎也是個厲害的角色。項羽對他很看重,據說已參與軍帳議事。他在徐縣時救過龍且,所以龍且對他也很佩服。此次龍且攻打下邳,這個韓信,就是龍且的軍師。”
劉闞一怔,脫口道:“韓信?”
“正是!”
這個白眼狼終於出現了嗎?
劉闞心裡,陡然生出一股殺機,不自覺的握緊了赤旗。
不對,韓信怎麼會跑到項羽那邊去了?根據歷史,他就算是跑,也應該去跟隨劉邦纔對嘛。
亂了,好像真的有點亂了!
劉闞想了想,輕聲道:“吩咐倉鼠,多留意韓信這個人。”
“喏!”
劉闞的腦子裡,亂成了一團麻。
他有點想不出來,這項羽如果重用了韓信的話,會是什麼樣的局面?說不準,這還真的說不準了!
只不過,劉闞不知道,歷史上的韓信,並不是一出山就跟隨了劉邦。
事實上韓信先投了項羽,後因在項羽帳下不得志,所以才轉投了劉邦。一開始,韓信在劉邦帳下也不被看重,甚至還逃走了。從而也引發了蕭何月下追韓信的美名,纔有了登臺拜將。
哈,亂吧,最好更亂一些!
劉闞突然笑了,嘴角一翹,心道:反正我不趟這渾水,等你們鬥得你死我活,我再來收拾殘局。
想到這裡,他不再爲這些事情煩惱,一催戰馬,大聲說:“加快速度,今晚務必抵達留縣。”
與此同時,薛郡魯縣府衙中,王恪迎來了一個人。
此人身高八尺,相貌清癯。文雅中,透着一股子威武之氣,頜下長髯,飄灑於胸前。
“王公,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啊!”
他手捻長髯,淡定的笑道。
在他對面,王恪似乎有些猶豫,眉頭緊蹙,沉吟不語。
“酈先生,非是我不願意投降。如今老秦之局勢糜爛,咸陽二世昏庸無道,我早有心另投明主。
只是,我與齊田,有不共戴天之仇。齊王田儋,被我屢次擊潰,甚至喪命於我手中。今新王復立,乃是田儋之子。我若投降,田榮田假,又豈能容我?只怕到時候,他會立刻翻臉。”
“齊王?”
酈先生不由得笑了,輕輕搖頭,“王公,其並非是要王公降齊,而是請王公投於楚王麾下,共謀大事。”
“楚王?哪個楚王?”
“當然大楚羋氏之後的楚王!”
王恪一聽,眉頭皺的更緊,連連搖頭說:“這怎麼可以?這薛郡在齊魯之地,治下也已齊人爲多。我怎可能不投齊王,反投楚王呢?再者說了,您說的楚王,我從未聽說過。我只聽說,楚國大將軍項燕之後,如今統兵在泗洪,正與章邯鏖戰,我投了楚王,又有何好處呢?”
“王公也說了,您與齊田有殺兄殺父之仇,他們絕不會輕易放過您。
而且,田榮如今新剿滅了田假,齊國正處於混亂之中。而我王則不同,乃真正的大楚王裔。
且有荊楚十八家後人輔佐,又有故楚令尹之後相助。只要登高一呼,項梁必會欣然來投……嘿嘿,您也知道,那項梁剛得了樓倉,如今正是兵強馬壯。章邯,只怕是難以抵擋啊。
我王乃愛才之人,有王公相助,定然非常高興。待我大楚天兵席捲山東,攻入關中之時,就是王公封王之日。王公也是明白人,當早作打算纔是。酈食其今日前來,全爲王公考慮。”
“這個……先生可保證,楚王不會找我麻煩?”
“楚王怎會找您的麻煩,王公大名,楚王是知道的……到時候王公過去,大王高興怕還來不及呢。”
王恪聞聽之下,也不禁頗有些意動。
“但不知,楚王要我如何做呢?是不是立刻打出楚王的旗號?”
“這倒不急!”酈食其微微一笑,“事實上,其今日前來,還有一件事,乃是受沛公之託,請王公幫忙。”
“沛公?”
“沛公乃是我王同宗,荊楚十八姓之後裔,正經的楚國王室,甚得楚王信賴。”
王恪點點頭,只是覺得‘沛公’這個名字,似乎有點耳熟,但想不起來究竟是哪一路的高人。既然決意要投楚王,那和這位沛公打好關係,肯定是不可少的。於是,王恪沉吟片刻,點了點頭。
“但不知,沛公要我做何事?”
“王公可認得那泗水都尉?”
王恪一怔,“當然認得。當年我和廣武君,曾一同平定三田之亂,如今還結成了盟友呢……聽說他已經讓出樓倉,集結在沛縣附近。有傳聞說,他準備率部北上,撤離出山東戰場。
說起來,二世昏庸,有廣武君這等人物,卻不能用。去年登基時,還發出詔令,要殺了廣武君。也幸虧了陳勝吳廣起事,才使得這件事沒有進行。各路潰敗時,唯有廣武君獲取大勝……”
“看起來,王公對這位廣武君,非常敬重?”
“敬重倒也說不上,只是愛惜他才華耳……如今,這能文能武的人,的確是越來越少了啊!”
酈食其臉上的笑意,陡然不見。
“沛公拜託王公的事情,就是想請王公,在那廣武君北上之際,將其殺死!”
“啊!”
王恪不由得大吃一驚,張大了嘴巴,看着酈食其。
窗外,一道黑影,悄然沒入了一片花海之中,眨眼間不見了蹤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