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一定要用一個詞來形容九十年代中後期的邊城,那就是“工地”。
事實上,改革開放幾十年來,邊城一直都在各種施工,要不是是小區建設,要不是市政建設,要不就是道路拓寬,總之基本沒怎麼安寧過。
但九十年代中後期和進入新千年後的幾年,是建築施工最頻繁的一段時間。
這個時期,邊城的經濟高速發展,各種熱錢紛紛涌進城市,加上國家和省裡有意要將邊城打造成西南重鎮,邊陲標杆,在政策和資金上都有所傾斜,導致邊城在這幾年高速發展,城市以令人眼花繚亂的速度飛快擴展。
各種建築工地在城市每個角落都隨處可見。
比如西嶺街道辦事處老街和一橋的交界處,就有好幾棟大樓正在施工建設。
在市政規劃之中,這裡將會建成一個大型的建材交易市場。
城市飛速擴展,地產業超高速發展,會帶動一堆產業高速發展,其中容量最大,最受重視的自然就是建材市場。
要建房子,就離不開建材。
房子建得越多,建材市場也就興起越多。
晚上十點多,這個建築工地還有不少地方透出燈光,偶爾還會從燈光處傳來吆喝聲和說笑聲。
這是建築工人們在宵夜。
時間已經進入七月下旬,正是一年中最熱的時候,建築業也有自己特殊的作息時間。每天起得很早,趁着太陽還不是很毒的時候,趕緊工作幾個小時。中午十一點之後,到下午三四點之前,基本只能進行室內作業,室外作業氣溫太高,沒幾個人能扛得下來。
如果一定要室外作業,一般也會等到下午四點之後,甚至五點之後,趕在太陽下山前再幹幾個小時。
邊城已經接近熱帶地域,斷黑的時間比較晚,差不多要到晚上七八點,再照着電燈幹上一個小時,晚上九點多才收工是常事。
然後洗個澡衝個涼,一堆兄弟姐妹湊在一起吃個宵夜,就算是一天中最快樂的時間了。
這些建築工人大多是從下邊區縣的鄉下來的,城市的人很少幹這個,哪怕他們窮得揭不開鍋,一般也不會去幹建築行業的。一則是拉不下這個面子,二來也沒法融入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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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都講究個圈子,尤其是建築業,都是包工頭帶着一堆老鄉來攬活,你跟他們不熟,人家也不會招收你去做事。更沒師傅帶你,除了做技術含量不高的小工,你也幹不了別的。
但是現在,王爲卻帶着十幾個人包圍了其中一棟樓的第一層。
一共四棟在建的大樓,王爲包圍的是“四號樓”。
這個所謂的“四號樓”,自然是王爲臨時給它命名的,從右至左,這是最外邊的一棟。
根據盧良偉的交代,二狗子苟全忠,就把他的“大本營”臨時設在了“四號樓”的地下。
按照建築規劃,“四號樓”的地下,將建成兩層的車庫。
九十年代,大型公共建築開始設計地下車庫,是一種全新的潮流,在此之前,從來都沒人關注過車庫的事。原因倒也簡單——你都沒車,建車庫幹嘛。
隨着城市的告訴發展,各類私家車和公車的擁有量也是暴增,邊城已經漸漸凸顯出停車難的情況了。
四號樓靠近主街大馬路,在這裡建地下停車場最合適。
事實上,地下停車場不僅僅只在四號樓的地下,還跨過一個區域,將三號樓的地下範圍也包括在內,地下區域十分廣大。
這個設計方案提出來的時候,曾經有人異議,覺得沒必要準備這麼多的地下車位,相信不會有那麼多車子需要停放,但最終開發商還是採取了這個設計方案。
車子不夠,地下車位可以改裝成臨時倉庫。建材市場需要大量的倉庫來存放各種材料。
而現在,車庫建設已經開始在搞了,臨時倉庫的改建也同時進行。
據盧良偉交代,整個地下車庫道路縱橫交錯,如同迷宮,初次進去的人,很容易迷路,在裡邊兜上幾個圈子就開始懵逼。
這倒是很正常。
大型地下車庫就算建成之後,掛上了各種指示牌,也還是有很多人在裡邊暈圈,更不用說如今還在建設階段,什麼標誌都沒有,方向感稍差一點,太容易懵圈了。
這大概也是二狗子將這裡選作“大本營”的主要原因。
這個地下停車場四通八達,據盧良偉說,至少有四五個出口,很適合危急情況下逃跑。
王爲人手不夠,想要把所有出口都封鎖起來,明顯不現實。況且,盧良偉對地下車庫的情況也不是完全瞭解。他都見過四五個出口,他沒見過的出口還不知有多少。
當然,有些所謂的出口只是電梯井,還沒有安裝電梯,一般人沒有受過專門訓練,想要徒手從電梯井裡爬上地面,難度也是很高的。
在盧良偉招供之後,王爲就緊急找到這個建材市場的開發商,拿到了地下車庫的設計圖。還化妝成建築監理人員,在地下車庫轉悠過幾圈,力爭對整個地下車庫的地形有一個全面清晰的認識。
饒是王爲受過專業的訓練,方向感極強,這麼簡單的轉幾圈,也很難真的做到對整個地下車庫的情況瞭如指掌,只能有個大概的印象。
白天他過來的時候,地下車庫的大部分地方都靜悄悄的,盧良偉招供的那個“大本營”也是卷閘門緊鎖,沒有任何動靜。
估計是還沒有到貨。
既然裡邊空空蕩蕩,什麼都沒有,二狗子自也不會派人在這裡駐守。
從盧良偉招供的情況來看,二狗子這個販毒團伙雖然規模不算小,到底是“新開張”沒多久的,規矩不嚴,做事也沒什麼章法。如果是積年老手,哪怕只是一個空倉庫,也會安排人駐守,或者安裝必要的監控設施,以便隨時發現異常情況。
犯罪分子的疏忽和不嚴謹,就是警察的機會。
縱算如此,王爲也沒有急着行動。
他在等人。
等分局禁毒大隊的人過來。
對此,張方和樑宇其實都是保留意見的。
尤其是張方,更是憤憤不平。
憑什麼?
盧良偉是他們抓的,二狗子的情況也是他們審出來的,現在就差最後這一錘子買賣,就大功告成了。“苟全忠販毒團伙案”可不小,要是盧良偉的交代沒錯的話,今晚上他們來貨,給他來個人贓俱獲,那更是大功一件。
這猶罷了,關鍵前段時間他們禁毒大隊給老大傳謠,說得那個難聽,現在有了功勞,憑什麼要分他們一半?
不對,還不是分一半,壓根就是把功勞讓給他們。
畢竟這個案子一直都是禁毒大隊在跟的,他們有向領導彙報,有成立專案組,有據可查。而且禁毒大隊還是上級單位,等他們到了,自然行動就是以他們爲主。
那抓到人起獲到毒品,功勞不全成了他們禁毒大隊的?
紅玉所就是個配合。
要是好兄弟,平時合作慣了的,那這功勞讓給他們也就讓了,無所謂,張三哥不是小氣吧啦的傢伙,要緊的是這功勞讓得憋氣。
被人打了左臉,還得笑嘻嘻地把右臉送上去不成?
至於說人手不足,張方更覺得是扯淡。
根據盧良偉的交代,苟全忠販毒團伙骨幹成員就有七八個,加上一些外圍的小馬仔,得有一二十個人,如果這些人全都集中在一起,再加上有幾個人攜帶武器的話,以紅玉所禁毒中隊加刑警中隊的這十來號人,確實是吃不下。
要知道,在邊城,搞到制式武器並不怎麼困難,如果是非制式武器,那就更好搞了。
以二狗子那尿性,他給自己和幾個鐵桿兄弟配幾把手槍甚至長槍,完全在意料之中。那根本就不是一個心慈手軟的角色。
既然都已經拉起一個團伙販毒了,難道還會笑眯眯和人講道理?
搞槍“自衛”是很正常的選擇。
但那也沒什麼,一般來說,團伙有十幾個人,不見得時時刻刻都會聚集在一起,尤其是這種“大本營”,“倉庫重地”,更不會輕易讓小馬仔靠近。
盧良偉是因爲“江湖經驗”足,二狗子打算培養他做骨幹,才允許他走進“大本營”的。
說起來,這也跟周玲有關。
二狗子曾經是周玲的“恩客”,也知道她是盧良偉的“老婆”,對於一個能讓自己老婆出去賣的傢伙,二狗子也有點佩服,至少盧良偉夠無恥!
這麼無恥,這麼一門心思只愛錢的傢伙,二狗子倒是比較欣賞的。
有動力纔有幹勁!
十幾個警察,聯防隊員,治安員對付十幾個毒販,人手稍嫌不夠。
除了正式民警,聯防隊員和治安員都是不配槍的,紅玉所出動十幾個人,真正配槍的只有七個。理論上,聯防隊員和治安員也不允許參與這種高強度的行動。但在實際操作過程中,很少有人真的全心全意去遵守這些規定。
那也不必向禁毒大隊求援。
直接跟劉強彙報一下,從其他警區調人就可以了。
張方堅定不移地認爲,憑紅玉所自己的力量,完全可以吃得下這個案子。
紅玉所是大所,七七八八加起來五十來號人,能配槍的正式民警就有近二十個。
對付一羣烏合之衆,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