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三竿。
姚尺站在客棧門前,表情凝滯,滿臉汗水地瞧着不遠處的茅房,一雙鐵拳緊緊握着。
旁邊,狐媚子、老劉、許棒子、任也、吳胖子等人,則全都是用一臉期待的表情看着他,靜等下文。
“姚兄是不是覺得地方不太對啊,所以纔不想進去‘用餐?’”老劉像個偉大的評論家,很嚴謹地說道:“當時他說的是,如若打賭輸了,便要去徑山最大的旱廁,食糞三斤。這是一段措辭很明確的話啊……那以姚兄言出必踐的性格,自然是一丁點都不會差的。”
“這話沒錯,姚兄一看就是那種重承諾的人。”任也表示贊同:“我建議給總舵去信,讓他們派來兩頭青林鳥,送姚兄去徑山吃屎。”
狐媚子瞪着鳳眼,偷偷瞟了一眼任也後,嬌滴滴地問道:“姚尺得罪你們了嗎?”
“沒有,沒有。”任也擺手:“本王純粹是佩服重諾之人。”
瑪德,壞得流水。身爲自己人的許棒子,此刻都在心裡暗罵任也和老劉。不過從好奇的角度講,他確實也很想看看,性格明顯比較文青和理想化的姚尺,在兌現一個很難做到的諾言上,是否也和普通人一樣,該認慫就認慫,該耍賴就耍賴。
烈日當頭,吳胖子擦了擦汗水,大喊道:“我說,姚尺兄弟啊!這徑山太遠了,而且還是山區,你所食之物都風化了,邦邦硬的……口感肯定不如這裡的。這樣,你隨便挑一間茅廁,意思意思就行了。”
姚尺聽到這冷嘲熱諷的話,氣得渾身發抖。
稍稍等待了片刻,吳胖子再次補充道:“如若你真覺得難以下嚥,那倒也簡單。你只需說一句,俺是山匪流氓,俺不要臉,俺說話不算話,那此賭約就算取消了。”
吳大哥在千里綠營多年,自然也聽說過姚尺的名號和性格。此人位居八傳子之一,一身傲骨,寧折不彎,且性格特立獨行,即便是龍首在很多事情上,都拿他沒什麼辦法。
所以,他就想看看,你這樣一個人,當初說話那般武斷,現如今輸了,究竟是撒潑打滾的不承認,還是言出必踐。
安靜,死一般的安靜。
姚尺攥着雙拳,擡頭望天,突然悲呼道:“哀栽,哀栽!國土之事,乃國之根本。想當年,我南疆多少男兒流了血,喪了命,才保證家鄉寸土未丟。現如今,區區一個邊塞之府的府尹,竟然敢大言不慚地聲稱,自己可以運作割讓領土一事……我日你先人啊!此般行事,何以面對這漫山遍野的忠魂啊!”
他喊得動情,聲音充滿了悲愴和絕望之感:“歌舞昇平纔多少年啊,平南之役忘了嗎?兵臨割袍鄉之恥都不記得了嗎?!朝中有奸佞啊,百姓中有壞人啊!奸臣當道,國主昏庸啊……!”
“咦——!”
吳胖子聽到這話,臉都綠了:“你吃就吃,不吃就不吃,休要滿嘴胡言亂語,妄議當今聖上,抱着與我等同歸於盡的報復心態。”
“舉世皆渾啊!我甘願食糞,喚醒世人。”姚尺發狠,雙眼直愣愣地瞧着茅廁,大吼道:“都不要攔我!”
衆人靜靜凝望。
“都不要攔我!”
“不要攔我啊!”
“……!”
他連續呼喚兩聲,用餘光瞟向身後,卻見到任也等人一動不動,根本沒有上前的意思。
這就很尷尬,真的沒人攔啊。
姚尺額頭青筋暴起,猶豫再三後,便徹底下了決心:“我必青屎留名,爾等定當歌頌。姚尺之名,自今日起,當名震南疆!”
說完,他絕望地瞧着茅廁,一股熱血上涌,真的就快步衝了上去,抱着寧可撐死,也不能當衆失信的心態,準備兌現諾言。
老劉見他衝了出去,頓時喊道:“都是南疆赫赫有名的人物,八傳子啊!姚兄弟,精神點,別丟份,咱可新鮮的來。”
說話間,姚尺已經快要衝到了茅廁內,任也見到這一幕,頓時喊道:“臥槽,他是真上啊,是個狠人!”
“嗖!”
話音落,任也動用神異,一個閃爍便消失在了原地。
再出現時,他已經拽住姚尺的胳膊,好言勸道:“酒席上的戲謔之言,姚尺兄弟怎可當真。咱堂堂八傳子,今日若真吃了……以後如何見人?龍首的臉上也不好看啊。”
“不要攔我。”姚尺還要掙扎。
話音落,吳胖子也衝了過來,話鋒一轉:“姚兄弟,你我玩笑之言,不必當真,不必當真。”
“是兄弟,就不要攔我。”姚尺大喊:“我絕不失信於人!”
“……!”
老劉湊過來,斜眼嘀咕道:“給坡就下吧,萬一真不攔了,你怎麼辦啊?這幫逼的脈,我都摸不準……。”
片刻後,在所有人的集體勸說下,姚尺才很“勉強”地放棄瞭如廁。不過,他很認真的跟吳胖子說,今日之事,算他欠了吳胖子一個承諾,對方什麼時候想兌現都可以。
所以,老吳也是美滋滋的。
大家勸說結束後,便準備回客棧內吃早餐。不過往回走的時候,姚尺非常感激地抓住任也的手腕,激動道:“兄弟,今日之事,若沒有你出手阻攔……我恐……恐怕真的會成爲南疆第一笑柄。大恩不言謝,日後你有能用到我的地方,即便是豁出性命之事,我也絕不推辭。”
“兩壺氣運免了,你再給我十萬星源,可好?”任也問。
“一碼歸一碼。”姚尺愣了一下,當場拒絕。
“哈哈,玩笑話。”任也大笑道:“都是兄弟,我怎忍心看你食糞。只有老劉他們纔是壞人,以後少跟他們玩……。”
“我也看出來了。”姚尺表示贊同。
一位狠人。
一位真敢吃屎的狠人,給出的承諾,那是什麼樣的含金量?
所以,任也心裡美得很,覺得自己賺大了。
不過,姚尺剛剛真要兌現諾言的舉動,確實令任也非常敬佩,他也自問自己做不到。這種人,在現實世界中是非常罕見的,或許只有尚存風骨的古人,纔會如此吧。
與這樣的人交朋友,多走動,那肯定是極爲靠譜的。
……
半個時辰後,衆人正在用餐之時,總舵的白頭鷹便來了。
吳胖子取下鷹腿上的信件,直接就交給了任也。
桌上,任也打開一看,是閆勃親筆寫的信件。
“懷王賢弟,信我已經收到,且將你所說之事,已一字不落地稟告給了八位舊臣。幾位長老對清涼府的態度,與我一般無二。
你即將遊歷不老山小秘境之地一事,我千里綠營幫不上什麼忙,但在你入秘境之地的這段時間,我綠營會密切關注不老山之地的情況變化。
如若在你離門時,有人想要暗中加害於你,那我千里綠營自會出手相助,望安心。
……”
閆勃親筆信中,直接表明了千里綠營對清涼府的態度,且還給出了很多承諾和安排,其中還包括擴充領地一事的態度。
這種明確迴應,還是讓任也很震驚的。
因爲像這種帶有一定政治色彩的組織,做事都是很圓滑的,輕易不會給出關鍵性承諾和書面保證,但千里綠營卻直面了所有問題。
這讓任也切身地感覺到,八位舊臣和閆勃手裡的權力極大啊。他們在龍首不在的期間,竟能做出如此明確的迴應。
看來,以後要與閆爺多交流,多走動啊!
任也仔細瀏覽了一遍信件後,便將信紙摺疊收好,擡頭道:“閆大哥的回信到了,一切事情也都安排妥當了。一會用過餐,我便準備前往不老山了。”
吳胖子聽到這話,立馬回道:“賢弟,我只說一句話,什麼都沒有自己的小命重要。如遇危險,你要先考慮到,大哥已經投入很多了……你萬一要有不測,我將血本無歸。”
“呵呵,好。”任也笑着點頭。
姚尺皺眉問道:“信中有說,我和媚兒要返回總舵嗎?”
“說了。”任也點頭:“閆大哥說,看到信後,便通知你二人返回。”
“……嗯,如若是這樣的話,那我二人可能就無法將你護送到不老山了。”狐媚子輕聲道:“懷王兄弟,路上要多加小心。日後有機會,我還要與你切磋技藝呢!”
“我也可以切磋,我也技藝精湛。”老劉強調了一句。
“咯咯!”狐媚子笑得放蕩:“一同切磋。”
許清昭的雙眸冷冷劃過四周後,便專心乾飯。
“那就這樣吧,我們各自準備,爭取早日除掉觀風公子這個雜碎。”任也以茶代酒,與衆人撞杯。
……
晌午過後。
姚尺與狐媚子帶着幾名總舵高手,率先離開客棧,返回總舵。
不多時,任也、許清昭、許棒子、老劉等四人,也悄悄上路,趕往了不老山。
吳胖子等幾人走後,立馬傳信給自己的八位義子,召集他們全部趕來嶺南府,準備與巴烏繼續周旋,待機商談領地擴充一事。
傍晚時,小蝙蝠是最後趕到的嶺南府,且拜過義父後,吳胖子也發現了他的斷手。
“你的手……?”吳胖子皺起了眉頭。
小蝙蝠起身後,緩緩道:“我欠秦幫主的恩情,都已一併還了。”
吳胖子看着這位生性憨直的義子,臉上表情不變,只淡淡道:“待此間事了,爲父便爲你張羅婚事,娶一房正妻,兩名小妾。自今日起,手持利刃,腦別腰間的買賣,你不需再做了,只留在徑山幫我看家吧。”
小蝙蝠聽到這話呆愣,周圍的義兄則是都投來了羨慕的目光。
“你斷一手,只要爲父不死,便保你後半生無憂。”吳胖子語氣平淡,就像是說着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謝義父!”小蝙蝠雙眼通紅地抱拳回道。
……
時近傍晚,距離任也接到不老山任務的時間,已經過去了近一日。
不老山東北側,任也四人在荒郊野嶺搜尋,找了整整六七個時辰,到了次日黃昏過後,才見到星門規則中提到的那位接引人。
他是一位獵戶打扮的老頭子,躲在山中的柴屋中,只有一句臺詞:“上頭有大事要辦,招你去不老山莊見面,我們是否即刻啓程?”
任也與他交流兩句,發現這接引人只是一道殘魂,無法說出跟任務無關的話。
暫離柴屋後,任也來到了山中,並與愛妃、老劉、許棒子相商了起來:“小秘境的規則是,從哪兒進,就要從哪兒出。所以,我遊歷結束之後,還會回到此地,你們就在此等候便可。老劉打開永夜神艦,你們藏進去,非必要,不要出來,免得被人盯上。”
“可。”許清昭點頭。
“還有,趁着這個時機給清涼府傳信,告訴黃哥,如若二愣帶着楓林道人返回,便讓他們不要再離開,一切等我回去再說。”任也叮囑了一句。
“沒問題,你小心點。”
“無事。”任也擺了擺手,笑着說道:“老子天命所歸,不會這麼輕易就掛掉的。行了,不多說了,我走了。”
“注意安全!”
許棒子也叮囑了一句。
幾人說完後,任也便再次跑回柴屋,待時辰一到,立馬衝着接引人說道:“既然上頭急於招我回去,那我們便現在就啓程吧。”
接引人微微點頭:“好,那我們這便趕回山莊。”
話音落,任也見到周遭空間突然變得扭曲,林間的景象也非常模糊……
不老山,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