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沙重新翻上樹杈躺好,遙望宮青秀劍舞至高潮,又見佳人收勢謝幕。
喧鬧輝煌的花園人頭散去,舞臺四周漸漸冷清。
一陣風捲,滿地凌亂,亦如現在的心情。
正發呆的時候,腳步聲又響,由遠及近。
任鬆從花園小徑那邊大步走來:“你倒真會躲清閒,我在外面忙的不可開交。”
與其說是抱怨,更像是種炫耀。
風沙裝作沒聽見,靠在樹杈上一動不動。
任鬆並不在意,笑了笑道:“雲副主事來了,到我那兒坐了坐,似乎情緒不佳,我勸了她兩句。你倆吵架了吧?”
人家鬼扯的時候,風沙一般也會鬼扯:“女人就像貓咪,春天到了,貓兒就叫了。可惜我今天心情不好,幾句話不投機,把她趕走了。”
這小子肯定知道雲虛和他分手了,說不定已經獲得雲虛表態支持,這是故意跑來氣人的。
雲虛不光是流城玄武的副主事,也是流城玄武的重要支持。
如今棄他而去,轉投任鬆懷抱。彼加一我減一,差距絕不止於二。
任鬆呵呵笑了兩聲:“對了。趙侍衛剛纔私下找我討要昇天閣一個小婢女,否則向二公子告你刁狀。我做主送他了,也是希望你少點麻煩。”
風沙忽然笑了起來:“那還真是多謝你了。這幾年沒白跟我,學到不少啊!”
任鬆靦腆微笑:“有其師必有其徒嘛!”
兩人都在笑,眼神交會,迸發火光。
剛纔不過順手幫個小婢女,甚至連人家名字都叫不上,本來不算個事。突然被任鬆這麼送出去,情況則大不相同。
他本就失去實權,如果忍下不管,恐怕權威受損,日子愈發難熬。
任鬆接下來一定會得寸進尺,步步進逼,剝洋蔥一樣由外圍剝到核心,直到他忍不住還手爲止。
既然遲早要還手,當然越早越好,第一次最好。
打得一拳開,免得百拳來。
所以他這次一定要救人,跟要救的是什麼人完全無關。
否則一招被動,將步步下風。
趙侍衛剛在他這裡受了氣,如今又得任鬆支持,一般二般的手段肯定沒用。
想逼人家把吃到嘴裡的肉吐出來,難免便會暴露一些隱藏的實力。
任鬆畢竟大權在握,只要找到明確的目標,能夠輕易加以打擊和剷除。
無論他做何種選擇,總之任鬆不會吃虧。
一個小婢女看似無足輕重,其實是將軍的起手式。
這小子真陰毒啊!
特麼還是我親手教出來的。
……
宴會散場,趙侍衛像往常一樣領着一衆侍衛護送二王子回府。
當然,也帶着那個從昇天閣要來的圓臉少女。
一切忙完之後,領着她回自己的居所。
門剛關上,趙侍衛立刻收斂臉上的壞笑,過去擺好椅凳。
他並沒有點燈,窗戶也是關着的,屋內很黑,僅勉強視物。
圓臉少女在黑暗中摸索着與他面對面坐下,輕聲道:“我要等多久。”
“公主的意思,有備無患。”
趙侍衛嘆氣道:“經過這事,你已經給風少留下了映像。我又是二王子的心腹,他絕對無法想到你是公主的人。至於往後怎樣,我不知道。”
圓臉少女低頭道:“哥,我好怕。”
“事還未定,變數很多。”
趙侍衛伸手輕撫她的臉頰,安慰道:“說不定沒你什麼事了呢~到時我求公主給你換個身份,風風光光嫁人。”
圓臉少女撲到他懷裡,沒有哭泣出聲,只是默默流淚。
小人物的命運就像激流中的浮萍,除了隨波逐流,沒有絲毫自主的餘地。
……
深夜的紅坊燈火通明,對岸的碼頭也掛滿風燈。
同是徹夜不眠,一邊笙歌達旦,醉生夢死;一邊通宵搬貨,汗流浹背。
人之境遇,天淵之別,總令人不勝唏噓。
碼頭向南隔着兩條街便是負責城內碼頭、河道和治安的巡城司,巡城司後巷巷口有一處支着烏棚的小茶攤,通常經營到很晚。
小茶攤是夫妻攤,冬天賣熱茶,夏天賣涼茶,還賣些小婦人親手做的點心,糖多料足甜的發膩,配上男人炒制的燒心苦茶,別有一番滋味,價錢還實惠。
巡城司的捕快都喜歡到這裡歇歇腳喝喝茶吃吃點心,順便撩撩風韻猶存的小婦人。
現在深夜,小茶攤在對過高牆下面支了一張小桌几只矮凳,邊牆上掛着盞忽明忽暗的氣死風燈。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這位置便專門留出來給人說私密話。一旦坐了人,茶攤夫妻輕易不會過來。
風沙孤零零的坐在桌旁,喝了會兒苦茶吃了幾塊甜膩膩的點心,悠閒的晃着二郎腿,絲毫看不出正陷入極度的窘境。
剛出門便有個黑袍人慢騰騰的跟上來,一直在附近徘徊很不起眼。
這人並沒有刻意隱藏行跡,顯然得了任鬆的交代,是保護不是跟蹤。當然,肯定也有監視的意思。
必須在任鬆注視下襬脫困境。
一本薄薄的藍封小冊忽然擱到油膩膩的桌面上,吸引風沙的目光。
“這是仵作驗單。”一個身着勁裝的精瘦漢子小心翼翼的坐到對面。不知有意或是無意,牆上昏暗的風燈並沒有完全照亮他的臉。
“一人死於斷頸,一人死於頭骨碎裂。二人身上皆無防禦傷,說明連還手的機會都沒有。熟人從背後下手也不可能兩個人都來不及反應。兇手很厲害。”
“多謝吳捕頭。”風沙隨口道謝,拿起驗單輕輕翻看。
雖然雲虛說搞定了巡城司,也答應搞定那個王副衛,他仍舊擔心陰溝翻船,非要親自插手才安心。
說白了,已經信不過雲虛。
“王副衛親自出面查問此案,我不好插手,也不好多問,只知道其中一個是迅翔商行新調來的管事,另一個是本地人,剛剛派給他做隨從。”
昇天閣是流城玄武的總部,迅翔商行則是流城朱雀的總部。明面的字號都是爲了掩飾暗裡的身份。
風沙將小冊隨手扔回桌上。
這隨從無疑是個死士,死士絕不會爲死而死,用生命弄死一個朱雀衛,的確又狠又毒,當真打他一個措手不及,直接導致他陷入窘境。
這人到底誰派來的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