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鄉世界的毀滅可能跟一個神秘的超級文明有關——這是我跟父神在綜合考量了很多證據之後做出的大膽推測,但推測也只是推測,沒有任何證據能直接證明是那個留下痕跡的超級文明導致了故鄉世界滅亡,珊多拉自然也能想到這點,所以在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她保持着一如既往的冷靜。
查明故鄉世界的真相固然重要,但事有輕重緩急,我們現在面對的還有更緊急的情況:墮落使徒那邊還在一波一波地抽着風呢,不把這個近在咫尺的心腹大患解決掉,哪怕知道故鄉世界的座標在哪,恐怕我們也不敢貿然分心過去查探吧。
“知道神族那邊進展順利就好,”珊多拉下意識地用手指在桌子上畫着圈,“除此之外關於聯合行動一事還是先看看情況吧,如果墮落使徒沒真的衝過來,那就按父神的建議來,等一段時間讓敵人放鬆警惕然後讓神族打前戰,咱們可以錯後進攻。反正神族底力雄厚,他們打這個前鋒再合適不過。”
冰蒂斯在旁邊嘟嘟囔囔了一句:“妾身怎麼聽着好像是讓我們神族先衝出去趟地雷似的……”
我跟珊多拉對視一眼,同時跟冰蒂斯使勁點頭:“對,就是這個意思!”
女流氓當時就瞠目結舌:“臥槽你倆竟然不要臉地承認了……你們這麼坑隊友父神知道麼?”
“本來就是跟他商量好的,”我白了冰蒂斯一眼,“神族底力雄厚,又是這次突襲的第一受害人,所以首先出去打前陣順理成章。帝國軍反應快擅長奇襲,所以錯後進攻,這就是戰術,趟地雷那屬於通俗說法……”
說完我不理冰蒂斯還有沒有下文,又把頭轉向珊多拉:“最後還有件事。關於神界基底……”
接下來我把自己在神界基底看到的那座深淵之門的情況,以及父神對那座深淵之門的研究結論都告訴了珊多拉,並且着重說明了那個詭異空間的“凝滯”狀態,在此刻之前這件事我還誰都沒跟誰說過,連跟着自己一起在神界呆了兩天的女流氓都不知道,於是現場所有人包括冰蒂斯在內都一下子被吸引過來。在震驚於這個大真相之餘,女流氓甚至都忘了之前正忙着拌嘴了。
珊多拉在我講述最古深淵之門的情況時全程都在皺眉思索,等我告一段落她才擡起眼來:“這麼說,那座深淵之門下面根本不像正常的深淵環境?”
“如果把深淵看做岩漿,那座最老的深淵之門下面就好像已經冷卻凝固的岩漿洞穴,”我點點頭。“而且在那個空間裡也沒有觀察到‘不連續帶’現象,初步估計它和正常的深淵領域是獨立的。”
“等等,等等,”珊多拉擡起手示意自己需要思考一下,“我覺得好像有哪不太對……對了,我想起來了,之前神界不是也打撈上來過一個來自‘對岸文明’的信標麼?那個信標就是從神界基底浮上來的。如果那座最古深淵之門下面是個獨立空間的話,對岸文明的信標怎麼會從那冒出來?它在之前又是怎麼進去的?”
珊多拉果然也想到了這個問題,這也是那座深淵之門最無法解釋的情況之一,我撓撓下巴慢慢說起自己的看法:“這件事我也琢磨了挺長時間來着,那個空間既然封閉,那理論上它應該跟對岸文明也是隔絕開的,之前神族打撈上來的信標來歷就很成問題,不過我記着當時和父神討論的時候談到過一點:那個空間的封閉狀態並不完整,它的入口——也就是那座深淵之門是唯一一個開放點,而深淵之門本身是個二維平面。並且它完全不受現實世界各種空間規律的限制,或許就是這個原因,導致深淵之門開門的時候會把本應該從其他大門裡冒出來的東西給‘拉’過來。”
“這也有可能,畢竟深淵之門的空間性質是未知的,不過我總覺得還是有哪不對。”珊多拉搖搖頭,“這樣一來,那座最古深淵之門就和其他深淵之門聯繫在一起了,那它理應把其他深淵之門的污染也一併‘拉’過來纔對,但事實是:至今爲止,那座深淵之門都是空前安定的,它在神界基底放着,幾乎沒有一丁點的危害性。”
“那什麼,妾身插個嘴,”冰蒂斯懶洋洋地在桌子上趴着,只是把臉偏向我和珊多拉這邊,“那個信標‘冒’出來之前,神界基底的深淵之門出現過一次異動。當時是父神發現那座門突然活動起來並且有開放跡象,這纔派人下去查探情況並把那個信標打撈上來的,也就是說那座門下面的空間現在是封閉着不假,但在‘異動’的時候可能開放過,也或者它是單向封閉:咱們在這一側觀察它就是封閉的,但在另一側說不定它就是開放的。”
“另一側?”珊多拉眉毛一挑,“哪一側?”
冰蒂斯伸了個懶腰:“對岸文明唄,信標是對岸文明發射過來的,或許在他們那邊看來,咱們這裡的所有深淵之門都是一個樣,根本沒有什麼惰性冷卻穩定活躍的分別,他們隨便找個大門就把信標扔過來了——當然這些都是妾身瞎猜的,不負任何責任啊。”
冰蒂斯說的是瞎猜,珊多拉卻顯然已經認真對待了:“我覺得這個猜想也很有可能,畢竟深淵環境下很多準則都會失效,而且也沒人知道‘對岸文明’到底是個怎麼樣的存在,他們眼中的世界和深淵又是什麼形態……這樣吧,我會讓塔維爾再組織一批科學家過去,父神正好也有邀請帝國一起研究他家地下室的打算,咱們爭取把那個古怪空間的情況給搞明白。”
於是這最後一件事也就這麼定下了,現在所有的事情都只能靜靜等待結果,繼續在這兒消耗腦細胞似乎也沒什麼意義,再加上冰蒂斯一直半死不活地在那趴着……我跟珊多拉決定還是先回家吧。
我們在家裡等了半天時間,除了那幫徹底不幹事的娃娃頭以及專心帶孩子收拾家務的小幽靈之外。所有人都在等着來自前線的最新消息,等着墮落使徒再一次抽風,等着對方要麼打要麼撤來個準信——你就是全面戰爭也比現在這樣吊着要好吧?結果一直等到下午,深淵區那邊反而風平浪靜了。
墮落使徒的軍隊已經四散撤回內陸,離世庭園和前線的偵察部隊用最大功率遙測也沒發現敵人有再一次大軍集結的跡象。之前那連續三次轟轟烈烈的軍團集結和四散撤退竟好像一場鬧劇,就連最後收尾都收的莫名其妙——帝國軍的好幾個軍團和數量更加龐大的防衛軍就這麼不尷不尬地被晾在了邊境線上,墮落使徒那邊連個屁都沒放……
希靈使徒的戰爭一向都是超高速戰爭,從宣戰到大軍集結再到雙方交戰往往都會在幾個小時內完成,然而如今半天時間已經過去,墮落使徒那邊卻塵埃不起。這已經相當不符合常理了,可是帝國軍這邊誰也不敢就這麼鬆懈下來。在珊多拉的死命令下,前線的軍隊仍然保持着高度警惕嚴防死守着,防衛軍和各級空間管制部門把邊境線上的那些宇宙封堵的水泄不通,宏世界網絡仍然處於二級警戒狀態,離世庭園系統甚至取消了下一次的停機自檢計劃——依照珊多拉的命令。這種狀況還要持續個幾天,起碼等深淵獨立團的情報部隊有新一步進展再說。
冰蒂斯無所事事地在家呆了半天,這個女流氓看着大大咧咧,心裡卻肯定跟其他人一樣保持在高度警戒狀態:她是那種朋友有難自己就會甩膀子就上的性格,我毫不懷疑這點。但與此同時,冰蒂斯又是個嚴重缺乏耐心的傢伙,墮落使徒那邊半天沒動靜之後她果然就開始坐不住了。在客廳裡跟個幽魂似的到處流竄,一邊晃盪一邊鬼哭狼嚎:“父神在上吶,這怎麼就沒個下文了呢,墮落使徒那邊到底都是一幫什麼人吶,連打個仗都TM要爛尾不成!”
我正跟肯瑟大叔在客廳角落的小矮桌旁下棋,手邊焚香煮茶,氣氛安然嫺雅,跟冰蒂斯那個暴走女流氓簡直是天壤之別,等肯瑟大叔面帶微笑地把一枚棋子落定,我才擡眼看了冰蒂斯一眼:“行了。你安靜會吧,還真指望墮落使徒打過來不成……呦呵,前輩剛纔這一子落的可真是精妙啊,看樣子這一局我又輸了,這次還真是輸得心服口服……”
肯瑟大叔微微一笑。棋盤上五枚黑子已經合縱連橫勢不可擋。冰蒂斯衝上來抓起我手邊的茶水就咕咚咕咚灌下去半壺,隨後斜着眼看我倆:“下個五子棋看把你們得瑟的。”
“下棋的重點不在於下什麼,在於意境,”我特嚴肅地看了冰蒂斯一眼,“父神說過類似的話。另外給我留點,那茶葉可是從世界樹上摘下來的……”
“父神是三界聞名的臭棋簍子,你也跟他學,”冰蒂斯順手把茶壺放桌上,“你說墮落使徒這到底還打不打了?”
我一邊收拾棋盤一邊慢悠悠地說着:“我現在越來越覺得對面這恐怕不是個陰謀,就是單純抽風了而已——如果這是有預謀的,那隻能說這個陰謀太莫名其妙了點。離世庭園已經對邊境所有世界掃描過,沒有發現任何侵染痕跡,現在就等哈蘭派出去的另外幾波偵察兵往回報信了。這位姐姐你能不能別這麼繞來繞去吶,我看你都快有重影了……”
冰蒂斯無所謂地聳聳肩,但還是聽話地晃盪到別的地方:她跑去珊多拉麪前繞圈子了……
別看我說的這麼輕鬆,但實際上這時候誰心裡都沒有真正放鬆下來,家裡的娃娃頭們好像也知道有大事發生,今天顯得是格外懂事安靜:小泡泡跟小人偶就互相扔了倆反步兵詭雷便不再鬧騰了。
就這樣,一天時間在半壓抑的氣氛中度過,隨後是同樣令人睡不着覺的一宿。
第二天早晨,太陽照常升起,數據鏈路中沒有任何報警信息,邊境傳來的消息是一切太平。
我肩上扛着小人偶。脖子上掛着小泡泡,一個人就以浩浩蕩蕩的氣勢從二樓下來,順着飯香味跑到餐廳吃早飯,在迷迷糊糊的狀態餵了閨女幾口飯之後才反應過來:“話說墮落使徒那邊是真沒動靜了啊?”
“目前看來是真沒動靜了,”珊多拉已經吃完飯。她正在不遠處的窗戶前捧着數據終端研究什麼東西,清晨的陽光透過玻璃斜斜地灑在她那一頭金髮上,彷彿讓她整個人都被淡金色的光暈包裹起來似的,“我正在看之前一個月來對深淵區的跟蹤報告,想找找有什麼被咱們遺漏掉的東西。”
我好奇地伸直脖子往她那邊看了看:當然是看不到什麼的:“有什麼發現沒?”
“一段時間內墮落使徒的內部調動比較多,遙測記錄顯示有大規模艦隊在他們的各個世界之間往來穿梭……不過這些東西都遠遠稱不上‘可疑現象’。全是常規的軍事調動,也沒有頻繁到能讓人提高警惕的級別。最後還有點小發現:墮落使徒在襲擊神族邊境之前大概七天內的活動頻率反常地進入了一個低谷,不但境內的活動跡象較少,就連邊境哨站的換防都比平常要少了一些。”
我叼着個大花捲晃悠到珊多拉後面:“你覺得這意味啥?墮落使徒那幾天在憋大招打神族?”
珊多拉聞到花捲的香味立刻扭頭,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兒響叮噹是個⑨之勢抓過我的早飯就是兩口,等把剩下的遞回來的時候拳頭大的花捲已經只剩個月牙了。然後她才一邊使勁往下嚥一邊跟我解釋(也真難爲她這種情況都不影響說話):“什麼都證明不了,我只是想說,其實在這一個月裡深淵區發生了許許多多件看起來非常不起眼的小異常,這些異常情況單獨看哪一個都不值得大驚小怪,即便綜合起來看也不是個威脅,但如今墮落使徒抽風的情況一出現,我就忍不住把之前發現的那些低警戒度的報告都給拿出來彙總了。說不定它們都不是孤立事件,這些小的異常背後或許就隱藏着深淵區的一次劇變——咱們沒辦法直接偵測到深淵區的詳細情況,就只能根據這些蛛絲馬跡慢慢推導了。”
我點點頭,剛要再說什麼,卻突然聽到冰蒂斯大呼小叫的聲音從二樓傳來:“誒呦臥槽!神界來消息了!搞了個大新聞!”
“那個女流氓發什麼神經?”我擡頭看向二樓方向忍不住嘀嘀咕咕,珊多拉卻表情嚴肅地站起身來:“她這不像發神經,她神經起來比這嚴重。”
這時候冰蒂斯的身影已經出現在樓梯口,然後跟一陣風似的從上面俯衝下來,正在樓梯最後一級臺階上趴着打哈欠的狐仙大人感應到危險迫近登時渾身的毛都炸了起來:但終究沒來得及閃避,我眼睜睜看着可憐的妖狐少女化作一溜黃光。從開着的窗戶飛了出去……
片刻後從院子裡傳來“噗通”的落水聲:狐仙大人飛的還挺準,直接掉到她當年挖出來的那口噴泉裡了。
“呀,剛纔是不是撞到什麼了?”冰蒂斯在樓梯前面愣了愣,隨後無所謂地搖搖頭,“嘛。反正家裡都是一幫抗揍的傢伙,出不了事……陳,珊多拉,神界來了個大情報!”
我替那個可憐的妖狐少女默哀了一下,這才把注意力放在冰蒂斯身上:“墮落使徒這次又往神界衝過去了?提醒神界一下,墮落使徒可能是在抽風呢……”
“不是,”冰蒂斯一屁股坐在珊多拉旁邊,“神族的偵察部隊已經貼到深淵區邊上了,他們發現墮落使徒在跟人打仗——熱火朝天吶!”
“跟人打仗?”我和珊多拉忍不住面面相覷,異口同聲,“跟誰?!”
“還不知道,”冰蒂斯擺擺手,“畢竟我們跟你們一樣,對深淵區也是遙測感應的,那地方三步一崗五步一哨防衛森嚴,偵察兵能用遠程監視已經不簡單了。現在只能確定墮落使徒有大量艦隊集結在一片鳥不拉屎的荒涼地帶打的熱火朝天,那能量反應絕對是打仗沒錯,反正他們總不至於拿着世界末日級別的能量來集體放煙火吧。”
“咱們怎麼沒發現這事呢?”我看了珊多拉一眼,“按理說這麼大動靜咱們也應該看見啊。”
珊多拉還沒說話,冰蒂斯就特鄙視地看了我一眼:“你腦抽了?那是神界監控的區段,跟你們的邊界線又不重疊,離得遠着呢。總之不管怎麼說這是個好機會,現在父神正準備過去奇襲一波,不說直接打進深淵區吧,起碼也把他們邊境上的幾個軍團給打殘再說。另外我們也派人迂迴過去查看墮落使徒到底在跟誰開戰了,要是又在欺負凡人,還是得趕緊救下來。”
“這麼說墮落使徒是因爲在別的地方被牽制住了,纔沒繼續在咱們邊境上抽風麼?”我特高興地看了珊多拉一眼,“那這是好消息……額,珊多拉你想什麼呢?”
我發現珊多拉皺着眉一臉思索的樣子,忍不住大爲好奇。
“我突然覺得……”珊多拉擡頭看看我跟冰蒂斯,“墮落使徒是不是在內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