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在神界呆了差不多四天,比預想的時間要短,一來是預期要辦的事情都已經辦完,二來則是冰爹冰媽給人的壓力實在太大了點——兩位家長雖然說着挺通情達理,但我是真不知道他們到底是不是發自肺腑地想把閨女趕緊塞出去拉倒,我在冰蒂斯家住的每一天都提心吊膽的,生怕啥時候一個不小心自己的清白就被那倆沒譜的爹媽給折騰沒了……
等從傳送門出來,看到熟悉的生命女神大神殿,以及神殿前那一條通往影子城的寬闊大道,我才終於能鬆口氣:可算到家了。
冰蒂斯的身體仍然無腦跟在自己身後,她的靈魂則暫時還跟我卡在一起,但這種卡死狀態已經有了很大的鬆動,父神的處置方案卓有成效,在將虛空同化作用隔離開之後,冰蒂斯的靈魂正在飛快地重獲自由,現在她已經能和自己的身體產生一點微弱聯繫,而且偶爾會感覺自己正在被排斥出去。至於我這邊,對分離進程最明顯的感覺就是可以清楚地感知到自己靈魂中有着另外一份意志:這是融合在一起的兩個靈魂即將重新變成獨立個體的預兆。
說不定就這一兩天的功夫,冰蒂斯就能重獲自由了。
在神界這四天,我時刻按照冰爹的指示照顧着冰蒂斯的身體,不管冰爹的出發點是什麼,反正我個人對這個任務倒沒什麼牴觸。和冰姐吃在一起,玩在一起。甚至睡在一起——最後這條比較尷尬,但我可以很自豪地宣佈自己終究沒渣化。雖然身邊躺着個漂亮可人的睡美人,我還是挺能剋制自己的。
其中一個重要原因是冰蒂斯本人全程以第一視角在旁邊監督着……
不過我覺得哪怕沒有這個監督,自己也不會做什麼出格的事吧,畢竟自己向來崇尚一個準則,那就是感情不到位,白給也不要。我覺得自己可能確實和冰蒂斯有些曖昧之情,也不排除就像冰媽說的那樣,冰蒂斯自己也存着一份她自己都察覺不到的好感。或許我們兩人真的會因此走到一起,也更有可能就這麼熱熱鬧鬧地把這種只屬於我們兩人的“小日子”過下去,反正不管怎樣,在這之前我都沒有破壞自己和冰蒂斯當前這種感情關係的打算。
你得知道,只有吃不上飯的人才會覺得吃飽飯就是洪福齊天,只有掙不到錢的人才會覺得天堂裡鋪着人民幣,只有搞不上對象的人才會覺得推妹子就是齊人之福——如果你在這些方面都沒缺到活不下去的地步。那麼就是時候考慮點更高層次的事了,比如感情跟責任的問題。
“你想啥呢?怎麼不繼續走啊?”冰蒂斯的聲音咋咋呼呼地響起來,我在神殿傳送門前站了太長時間,女流氓的急性子終於按捺不住,“趕緊走趕緊走!咱們到家啦到家啦!真是鬆了口氣吶!”
我哭笑不得:“……是到我家了好麼,你這話讓你爸媽聽見得是多大打擊?”
“切。實話實說還不行?妾身在自己家比在你家還緊張,你說這是什麼事啊,把戰鬥力那麼強的爸媽擱你頭上你也受不了——你到底走不走?要不是妾身現在沒腿,非踢你丫的……”
“好好,我的女神大人……”我舉起手錶示投降。帶着冰蒂斯的身體走向前方那一片光霧。
眼前白光一閃而過,自己已經站在世界之樹恢弘的樹幹前。神殿廣場上站着迎接自己的隊伍:外圍一圈帝國兵和神職人員,珊多拉和姐姐大人則領着全家人(那隻幽靈除外)站在自己面前。
我看到的第一幕就是莉莉娜以淚奔姿態向這邊衝刺過來,在我前面還有三米的時候就縱身起跳,張開雙臂瞄準我的脖子把自己扔了過來:“老大!想死你了吖……唔額……”“砰!”
莉莉娜飛到一半就被從旁邊殺過來的維斯卡一膀子抗飛了,貓瞳小丫頭似乎壓根沒注意到自己撞飛了個一米零九的最大主教,兀自高興地上來抱着我的胳膊,臉蛋幾乎在上面蹭出火星子來:“哥哥哥哥,歡迎回家……嗯,後面還有很多話但是忘了所以就這樣。”
看到胳膊被她蹭的一陣陣冒白煙,我趕緊抽回手在小丫頭腦袋上摁了摁才讓維斯卡安靜下來,然後走到被抗飛出去好幾米的莉莉娜旁邊,這個僞蘿莉正假裝被摔成重傷不久於人世的模樣在那哼哼,我順手把她拉起來在懷裡抱了抱,丫果然就立刻滿血復活了。
每天回家都會看到莉莉娜在作死,要麼就是在裝死,反正遇上這種情況只要上去給她一個暖暖的擁抱就可以,小丫頭所要的其實也就是這麼多了。
“冰蒂斯的情況還沒恢復?”
珊多拉上前在冰蒂斯臉上捏了一把,發現對方壓根沒反應,臉上頓時露出憂色,“難道連父神都沒辦法把她復原?”
看看,雖然平常鬧騰的厲害,但怎麼說也是幾千萬年的深厚感情在那擺着,冰蒂斯要是出了事,珊多拉絕對不可能沒反應的。
“正在恢復期呢,”冰蒂斯靈魂大大咧咧地答道,“父神在我和陳的靈魂之間放了個保護層,讓我們自行分離。大概也就這一兩天我就能重獲自由了……誒你幹什麼!放開你罪惡的爪子!”
珊多拉一邊把冰蒂斯的臉扯成各種奇奇怪怪的形狀一邊嘟囔:“趁還有一兩天趕緊過過癮。”
雖然嘴上這麼不客氣地說着,但能看出來珊多拉剛纔有明顯鬆了口氣的模樣,她是真的擔心着冰蒂斯就此無法復原吧。
“咳咳,關於故鄉世界,確實在神界資料庫裡發現大量疑似目標,”我輕咳兩聲。打斷了珊多拉罪惡的爪子、林雪罪惡的紅墨水和淺淺罪惡的……另一雙爪子,這仨要沒人阻止。大概用三十秒就能把冰姐打扮的跟猴子請來的救兵似的,但我一提起正事,她們就都安靜了,“不過還不敢確定故鄉世界就是其中之一。我帶過去的航行日誌太籠統,父神只能判斷當年有遠征軍接觸過與之類似的宇宙,其他的都不能確定。等安瑟斯整理出新資料就第一時間送過去吧,那邊已經建立了一個短期團隊,他們會根據新送過去的資料。把那些疑似世界不斷排查下去,就不用咱們這邊再派人親往了。”
“難點不是找不到,而是一下子找到太多結果排查不過來麼,”珊多拉微笑起來,“雖然可能要花些時間,但這總是個好消息。”
“行了行了,別在這兒談工作行不?阿俊剛回來——”姐姐大人的聲音適時響起。她上前捏捏我臉上的肉,又一遍遍檢查我全身上下,“沒餓着吧?照顧好自己了?先跟姐姐回家換身衣服,看你這身衣服又穿着沒換過!誒你身上怎麼一股香氣……”
我擡手指着跟在自己身旁半米不到,幾乎是亦步亦趨的冰姐金身:“她已經徹底失去思考能力了,現在就記着最高指示是跟在我旁邊。成天跟這麼個人形空氣清新劑在一塊,身上能不帶味兒麼。”
淺淺頓時好奇地上前把冰姐的身體扛到十米開外,放手之後看着後者一路小跑地回到了我身邊半米位置,來回這麼玩了好幾遍才拍着手大樂:“真的誒真的誒!”
她怎麼什麼都能玩起來!
冰蒂斯這時候已經心力交瘁,懶得再阻止別人禍禍她的金身了。只是在精神連接中半死不活地念叨:“等老孃還魂了……等老孃還魂了……等老孃……”
家裡還是老樣子,四天工夫這裡也不可能有什麼變化。僅有的區別就是家裡大門和牆角的冰箱好像換了新的:可能又是琳的功勞。我到家之後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扔到沙發上,特頹廢特早衰特愜意地往下出溜一點,跟個退休的老大爺一樣滿意地深呼吸。這個家並不豪華,即沒有黑曜石宮殿那麼富麗堂皇,也沒有父神殿那麼恢弘大氣,它只是一座還算寬敞的大房子,僅需一個小幽靈女僕就能收拾過來的大房子,但這裡有我想要的一切,所以我就很滿足了。
你們發現沒,從神界回來我整個人都文藝多了。
“你就是閒的。”冰蒂斯一針見血。
爲了證明自己並不是閒的冒泡,我取出數據終端,開始查閱自己離開影子城這幾天來帝國內發生的重大事件簡報。
一切都在有條不紊地進行着,沒有墮落使徒搗亂的新帝國總能以讓人驚歎的穩定和高速運轉。黑森部族已經在新家園站穩腳跟,現在他們正在文明共同體和樹精靈們的幫助下熟悉帝國統治區內的生存法則,以及適應如何在新家生活。對過慣了苦日子的黑森人而言,他們的新家園太過優越,以至於需要適應一番才能安然住下來:新家的資源富足到讓他們瞠目結舌,向其他宇宙跳轉的航路就像自己家中的臥室門一樣簡便安全,一個星艦艦長窮其一生都無法探索完的星圖上到處都是盟友,儘管鋼鐵防線之外是大片赤紅色的深淵帝國佔領區,黑森人還是對新生活喜出望外:他們真是一羣容易滿足的傢伙。
報告提到黑森人已經重組了自己的軍事力量,並正在軍統部的幫助下對那龐大到驚人的黑森艦隊進行換裝升級,他們的科學家和各行各業的研究者也正在分批進入帝國專門爲附庸種族準備的各級培養部門中深造,以學習足夠讓其文明進行數次跨越式發展的知識:這些知識經過軍統部仔細篩選和重組,力求不會對黑森人的固有科技樹和他們作爲智慧生物的創造能力造成太大打擊。當然,黑森人自己的科技體系仍然會在若干年後變得依賴帝國而發展,但起碼不會跟舊帝國的那些眷族一樣徹底變成只知道扣扳機和摁開關的“高科技原始人”。
另一份報告則提到先祖們正逐漸恢復活力,並開始以高度飽滿的熱情投入到工作中:安瑟斯等人現在很高興地成爲了科研中心的在編人員。雖然他們的主要工作是被研究,但他們仍然很高興。一名研究員在報告中這樣總結:先祖對“承擔責任並努力工作”有一種異樣熱情。儘管這股動力遜於希靈使徒依據核心行動準則而產生的工作熱情,卻仍然令人動容,這證明了只有先祖這樣的凡人種族,纔有資格創造希靈使徒。
第三份報告來自塔維爾,她很高興地宣佈,搭載了小型拆解發生器和特種護盾的新式戰艦已經完成組裝,一艘樣本飛船正在軍事星港中等待檢閱,這艘飛船的總體框架還不完善。但在針對性的測試中表現出了符合或超過預期值的性能,她邀請我和珊多拉在最近幾天去看看那艘飛船,如果它通過檢閱,塔維爾會將其小規模量產一批,在實戰中逐步完善它們。
最後一份值得關注的報告同樣來自塔維爾,其內容我已經有些日子沒看到了:
關於深潛計劃。
一艘新的深潛船在三天前剛完成組裝並離開柯伊伯帶異空間星港,現在它正被大型駁船運往帝國邊境附近的一處深淵之門試驗場。研究團隊申請在近期開展深潛作業。
報告上有珊多拉的審閱標記,說明珊多拉已經看過這份彙報了,但她留下一個大大的“待定”結論,表示暫不予通過,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深潛計劃是新帝國最重要的幾個科研項目之一,雖然這個項目很危險。但只要規避開容易玩脫的紅月科技,我和珊多拉都會給這個項目申請的東西開綠燈。我也沒看出眼下這個報告有什麼值得“待定”的地方,新的深潛船是珊多拉監督建造的,新一期深潛計劃也很謹慎,進行試驗的宇宙被疏散過。周邊的緩衝區也已經建好兩個月了。墮落使徒更不可能過來搗亂——爲安全起見,新的試驗區換了地方。離墮落使徒活動的地方極遠。
我找到了珊多拉:她正在廚房看着安薇娜做晚飯,一邊習慣性地搗搗亂。我的出現讓小幽靈大喜過望:“主人!快把女主人勸走吧!她快把醬油喝完了……”
我滿腦袋青筋地把珊多拉拖出來,跟她打聽深潛計劃的事兒。
“哦,我就知道你要問這個,”珊多拉舔着嘴角的醬油,看上去早有所料,“深潛計劃——確實不錯,可惜林雪看到點不好的東西,這個項目是她給緊急叫停的。”
我瞬間冷汗就下來了:深潛計劃從一開始在衆人眼裡就是個等同於焊雷管鋸燈泡的項目,所有人都生怕它出點什麼毛病。爲了保證安全,每次深潛項目組有新行動我們都會讓林雪算一卦……哦,這裡要用比較高端的說法,給它預言一下,值得慶幸的是至今一切順利。不過這次……大小姐看到啥了?
“不好說,”珊多拉搖搖頭,但也沒有太大擔心,“你知道的,深淵之門干擾巨大,她能看到的東西有限。林雪只是說有一場意外事故在不遠處等着,深潛船如果現在出發就會被事故摧毀,不過她沒發現這場事故有波及到其他宇宙的可能性。現在我讓深潛船推遲出發,看什麼時候可以避開這條事件線。”
“唔,沒大事就好。”我勉強鬆了口氣。
“話說回來,她這到底……”珊多拉眼角一抖,話題就轉向冰姐……的身體了,“她快掛在你身上了。”
我往旁邊跳了半米,冰姐的身體也跟着跳了半米,仍然保持着亦步亦趨的距離,幾乎像個呆呆傻傻的影子,我嘿嘿乾笑兩聲:“大概是靈魂快回歸了,這個身體在本能地靠近自己的靈魂。”
珊多拉的視線在我跟冰蒂斯身上來回飄蕩,最後呲牙咧嘴一番表示無可奈何,又邁步走回廚房了:“不管你們了,反正有林雪盯着呢。”
片刻之後,安薇娜的驚呼聲從廚房傳來:“女主人!那是生的……不要吃味精……醋不能喝……那是最後一袋鹽了!”
真好啊,這個熱熱鬧鬧的,自己所熟悉的家。
帶着滿意而舒心的輕聲嘆息,我信步來到院子裡。
今天晚飯要稍遲一些,此刻已經是月上梢頭的時間了。尚還殘留着一點灰藍色天光的晴朗夜空中,一彎月牙在三兩顆星的拱衛下懶洋洋地掛在天邊。我在門廊前看到了一大蓬毛茸茸的尾巴正在那晃來晃去,是家裡的狐狸:她抱着一杯熱茶坐在門口的臺階上,有些出神地望着天空的月亮。靜謐的月色下,二貨狐狸也終於有了點屬於“狐仙”的氣質。
妖怪會對月光有特殊的感應,滿月時候大部分妖怪的力量都會過於亢奮,不過現在離滿月還早的很,狐狸大概只是閒的沒事幹,來院子裡晾晾毛吧。
我放輕腳步走上去,狐狸耳朵微微抖動,顯然聽到了腳步聲:真不愧是犬科動物的聽力,她還輕輕晃晃尾巴以示打招呼,我過去捏了捏她的耳朵尖:“看什麼呢。”
“看你妹啊,”狐狸很自然地答道,一邊從身旁的點心盒裡摸出塊鬆餅遞過來,“要吃麼?晚飯前可以墊墊肚子的哦。”
我接過鬆餅想了半天,才反應過來狐狸剛纔不是罵人,於是跟她並排坐下來,擡頭看我妹。
維斯卡(月亮)這時候已經升上半空了。
在神界知曉的,關於不朽的代價——那些東西仍然盤踞在心頭,但此時此刻,在寧靜的月光下,這些令人煩躁的事情還是漸漸遠去了,不管未來會如何,至少現在……
享受俺妹的照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