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月大陸最西邊,臨海處有一個彈丸小國,名爲海都國。該國領土雖小,卻擁有上千大小不一的島嶼。每座島嶼上,都多少居住着一些土著漁民,他們整日以捕魚爲生,勤勞且卑微地活着。
海都國西邊的島嶼羣中,有一座不足二十里長的小島——羊尖島。島上只有一個村落,叫羊尖村,居住着五百餘口人。
羊尖村雖然每年都要上交許多漁稅,卻沒有一名管理的武者或衛兵,只有一名耄耋老嫗,掌管着這小小的村落。那名老嫗叫鬼婆,平日負責收取漁稅,或占卜天象,爲漁民們選定捕魚的日子。
在一個風雨交加、怒濤撼島的夜晚,鬼婆坐在自己簡陋的石草屋中,藉着火盆中動盪的火光,虔誠地轉動着一個古老的龜殼,爲村民們占卜兇吉。
突然,一道微弱的碎裂聲響起,舊龜殼上裂開一道裂縫。
鬼婆婆低垂的眼皮猛地跳動一下,驚恐地跪倒在地,不停唸叨着一些懺悔和祈福的話。
這時,外面風雨中,倏地傳來混亂的腳步聲,似乎出了什麼大事。鬼婆婆顫顫巍巍地從地上爬起來,拿起柺杖走到自己的柴扉前,伸手將其推開。
一陣猛烈的冷風夾雜着豆大的雨點,頓時颳了進來。五六名老實巴交、身體壯碩的漢子,擡着一名渾身溼透的黑袍青年,惶恐地站立在門前。
那黑袍青年,便是原野。
鬼婆婆擡起乾枯的手指,指着還在呼呼大睡的原野,問道:“他是誰?”
“不知道啊。他帶着一把刀,好像是一名武士大人,昏迷在礁石中,被雷子發現了。”一名漁夫說道。
“武士!”鬼婆婆面色陡然大驚,扭頭看着那名叫雷子的年輕人,顫抖着說道:“三天前,我占卜到一副兇卦,未來會有一個武士,將我們村子帶上毀滅的深淵。難道真要應驗了……不是叮囑過你們,千萬不要把武者引到村子來嗎?怎麼不聽我的話!”
“可,可是,總不能見死不救吶。”雷子木訥地說道。
“他是受傷了?”鬼婆婆伸頭看着原野問道。
“沒發現他身上有傷。”一名中年漁民說道:“但是,也不知道他爲什麼昏迷。”
“是睡着了吧?”另一名漁民說道。
“胡說八道!”有人反駁道:“武士大人哪個不是頂天立地的大人物,怎麼可能會睡在海水中?”
“我剛剛還聽到他打呼嚕了!”
“我怎麼沒聽到?”
他們幾人說着,便爲此爭吵起來。
“別吵了!”鬼婆婆磕了一下柺杖,說道:“你們幾個蠢東西。”
“現在怎麼辦?”中年漁夫問道:“要不再把他扔回海里?”
“蠢貨,要是武士大人醒了,第一個砍了你的腦袋。”另一個漁夫說道。
“那怎麼辦?”
一羣人手足無措地看着鬼婆婆,都等着她發話。
“哎,人既然已經救回來了,就不能再做對不起良心的事。”鬼婆婆嘆息一聲,說道:“但是武士向來兇惡,等他醒來,還不知會做出什麼事來。送到螺女家吧,反正過幾天巡島衛兵們,會來找她,就將請他們來處理他吧。”
“那要不要把他捆起來?”
“蠢東西!怎麼能捆?”鬼婆婆呵斥道:“告訴螺女,如果他醒來,不管什麼事都要依着他,千萬不能把他惹怒了。”
三日後,明媚的陽光透過簡陋的草屋窗戶射出來,原野躺在一張陳舊的木牀上,緩緩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處在一個陌生的環境之中。
他輕輕嗅了一下草屋裡混雜着魚腥與黴塵氣息,揭開蓋在身上的破被褥,吃力地支撐着雙臂,從牀上坐了起來。
“那位前輩的酒真是奇特,我的修爲已經增長許多,卻依然醉得不省人事。”他揉了揉漲痛的腦袋,苦笑一下。
由於他起牀引發了一點動靜,屋外急匆匆地跑來一個女人。她大約二十餘歲,身上穿着一件破舊的麻布衣,面容姣好,黑髮潦草地盤在腦後,赤裸雙腳。
她站立在兩丈遠的地方,放在胸口的雙手緊握,忌憚地看着原野,不敢開口說話,只等着他吩咐。
“多謝你把牀讓給我睡。”原野從身上掏出一枚金幣,伸手想遞給她,道:“這是什麼地方?”
見到那枚金光閃閃的金幣,她眼中掠過一道驚恐,突然跪下,額頭抵着凹凸不土的地面,渾身顫抖。
“你這是做什麼?”原野急忙下牀,走到她身前,彎腰將她扶了起來。
可是,她剛被原野扶起來,便急忙後退,嚇得直欲跑出門。然而,她退到門口,卻又不敢再跑了。接着,讓原野啼笑皆非的一幕出現了。
她竟然在猶豫一下之後,匪夷所思地脫掉了自己唯一一件麻布破衣,赤裸裸地站立在門口的陽光下,將一切都袒露在原野面前。
“我知道有些武士,經常會欺壓你們這些窮苦百姓。但是,武士中也是有好人的。”原野尷尬地辯解一句,稍有些心酸地說道:“把衣服穿上。”
女子先是一怔,有點不敢相信地擡頭看了原野一眼,然後又快速低下頭,默默地將衣服穿好。
“你會說話嗎?”原野問道。
女子點了點頭。
“你叫什麼?”
“螺。”女子怯懦地細聲道。
“螺?”原野點了點頭,將金幣放在身邊的矮桌子上,再次感謝道:“多謝你將我帶到這來,還借牀給我休息,這是你應得的。”
“我的命,不值一個金幣。”螺女依然很忌憚,小聲地說道。
“誰要買你的命了?”原野無奈地說道:“算了,既然你覺得,對我的幫助不值一枚金幣,那就再送我一碗水吧,酒後口舌有點乾燥。”
“水?”螺女嘀咕一聲,然後自作聰明地走到原野身邊,拿起桌子上的一個豁口陶碗,轉過身撩起衣服用脖子夾着,然後捏着腫脹的乳房,竟然對着碗擠出溫潤的乳汁來。
“你這是又做什麼?”原野避開目光,有點氣憤地說道。
“家裡什麼都沒有。”螺女驚恐中略帶着羞澀,將盛着小半下乳汁的碗遞到他面前。
“什麼都沒有,你怎麼會有這個?”原野看着那散發着熱氣的白色乳汁,接過碗放到桌子上問道:“還有,你的孩子呢?”
螺女沒有回答。
“真不知道是哪個武士嚇到你們了。”原野說道:“這是哪?”
“羊尖村。”
原野沒有聽說過,便再次問道:“這是水國嗎?”
“不是。”螺女搖了搖頭,說道:“水國在靈淵大陸上。”
“什麼?”原野一怔,道:“那這是什麼大陸?”
“落月大陸。”
“遭了!”原野大驚,急忙問道:“今天是初幾?”
“十月二十八。”
“十月?!”原野心頭猛然一顫,懊惱地自語道:“我竟然一覺睡了五十多天?誤大事了!”
說着,他轉身拿起放在牀頭的妖刀,快速衝出螺女的草房子。外面,是一個地地道道的簡樸漁村,不少窮苦樸素的漁民,紛紛停下手頭的活,忌憚地看着他。
他也無心在意他們,猛然騰空躍起,一條五丈長的青黃色靈龍,隨即幻化出來,嚇得那些漁民驚叫着四處逃竄。
“靈,靈子……”螺女先是一陣驚恐,然後喃喃地說道。接着,她扭頭看了一眼矮桌上的那枚金幣,猛然抓起它,發瘋似的衝了出去。
原野轉眼之間,便飛到了上千丈以外。可是,他站立在靈龍首上,卻憑藉着敏銳的耳朵,隱隱聽到身後的小島上傳來螺女的哭喊聲。他的心頭不由掠過一絲疑惑,按理說,她家徒四壁,不可能有奶水。除非剛生完孩子那幾天,可是,卻又不見她的孩子和男人。
“難道都死了?算了,天下可憐的人那麼多。”他搖了搖頭,不想多管閒事。然而,接下來一個念頭,卻令他頭皮發麻,“也有可能被抓了。”
想到被抓,他便不由自主地想到一件事,青木妖母的千嬰浴。這種屠殺幼小嬰童的人神共憤的事,是他絕不允許的!莫說他現在有了不俗的實力,就是沒有多大修爲,他見過那種慘絕人寰的事之後,也一定會管。
片刻之後,青黃色靈龍倏地甩尾,帶着他重新飛了回去。
羊尖村中,幾名壯實的漁夫,正拉出着瘋了一樣的螺女,不讓她衝出去。而她卻流着淚水,朝原野消失的方向尖聲哭喊。
隨着原野駕馭着靈龍飛回,那些漁民再次被嚇得倉皇亂竄,只留下驚慌的螺女滿臉是淚地站立在原地,用祈求的目光仰望着他。
原野飛身從靈龍上躍了下來,站在她面前,見她顫抖着想跪下,不禁低聲喝道:“不要下跪,更不要做那些奇怪的事。”
螺女連忙點頭。
“你的孩子呢?”原野問道。
“被——”螺女剛想開口,便被鬼婆婆的蒼老的聲音阻止了。
“不能說啊!”鬼婆婆拄着柺杖,被一名漁夫攙扶着,顫巍巍地走過來,恐慌地說道:“靈子老爺,求求你快離開這裡吧。”
原野眉頭微微一皺,看了看螺女,又看了那老婆婆一眼,開口說道:“婆婆,我雖然只在這呆了一會,卻發現了你們這村子有點奇怪。這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靈子老爺,這裡什麼事都沒發生。”鬼婆婆忌諱地說道。
“難道一個靈子,都管不了你們這小村子的事?”原野反問道。人間靈武者非常少,一般一座大的城池纔會出現那麼幾個,對於一個小村子來說,就是天大的事,一名靈武者也應該可以解決了。
“靈子老爺,巡島衛馬上就要來了,求您快離開這裡吧。”鬼婆婆不停搖頭道。“什麼巡島衛?”原野心頭一陣窩火,這些人明明被欺負得苟延殘喘,卻依然不敢反抗,不由喝道:“她的孩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