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白府,折騰了一整夜的白君灼倒頭就睡。
次日中午才起,白君灼的腳踝因爲昨天處理不當,已經腫的跟白蘿蔔一般了,敷了些消腫的草藥,還是疼的厲害。
昨晚與殷洵說好繼續查寒食散的事,如今自己這個樣子,只能讓他去了。
鄒氏聽說她摔傷,派迎春送了些滋補的東西過來,杏子剛送迎春出去,林白蓮居然也過來了。
她以前從未踏入過這個院子,今日來了,臉上有些許不自在,進了房門便匆匆說道:“灼兒,聽娘說,你摔到了腳,不能下牀,我特意過來看看。”
白君灼心中雖然詫異,仍含笑說道:“多謝姨娘關心,小傷而已,姨娘快請坐吧。”
林白蓮坐下,微微垂着眸,手指揉捏着自己的衣襟下襬,神情有些不安,這般糾結了良久,纔開口道:“灼兒,你大姐的事情,我還沒有謝你呢。”
她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姨娘快別這麼說,姐姐被罰進家廟也是我做的不好,姨娘莫怪我纔是。”
“不不,”林白蓮連忙擺手,“我都知道的,若不是灼兒你替她求情,你大姐性命都難保。”
白君灼笑了起來:“都是自家人,不至於非得弄得你死我活,我這麼做是應該的。”
林白蓮總算敢擡起頭看着白君灼了,她萬分誠懇地說道:“灼兒,以前姨娘對不住你,看在你爹的份上,就不要計較從前的事情了,姨娘以後會本本分分的。”
白君灼詫異,她這是在求和?
她細細打量林白蓮的神色,想從她的眼中看出一絲算計的成分,卻只看見滿滿的愧疚和害怕。她在害怕什麼?
白君灼不知她說的是真是假,她可不像白君桃,只會下毒害人,搬石砸腳,對她還是要留着心眼。
“灼兒,你……你願意原諒姨娘嗎?”林白蓮眼中淚光閃動。
“姨娘快別這麼說,我從未怪過你,又何來原諒之說?”白君灼連忙說道,她最看不得中年婦女哭哭啼啼,一副演苦情劇的摸樣。
“既然如此,姨娘就安心了,”林白蓮擦乾眼淚,拿出一個小盒子,遞給白君灼道:“灼兒精通藥理,應該知道這冼龍油的作用,這是姨娘的一點心意,還望灼兒不要嫌棄。”
“怎麼會呢,多謝姨娘。”白君灼毫不猶豫便伸手接過。
林白蓮臉上露出笑意,對白君灼道:“那灼兒好好休息,姨娘就不打擾你了。”
說罷,林白蓮便起身退了出去。
不一會兒,杏子從外面進來,擔憂道:“小姐,林姨娘是不是來找你麻煩的啊?奴婢還擔心你腳受傷打不過她呢。”
白君灼搖頭,“不是,她是來跟我道歉,說以後要跟我好好相處。”
杏子一聽,飛快道“小姐你是不是昨晚被摔糊塗了?要奴婢看,寧可相信母豬上樹,也不能相信林姨娘會跟小姐好好相處,她一定是變着法的想着害你呢。”
白君灼敲了她的腦袋一下,“你怎麼能這麼說,人與人之間還有沒有點基本的信任了?人家專程過來看我,還帶着一小盒冼龍油呢。”
“冼龍油?”杏子眨了眨眼睛,不敢相信地道:“就是傳說中用隱藏在山中的冼龍身上的油脂鍛制而成的珍貴藥材?聽說這玩意不但可以活血化瘀,還可以美容養顏,用了之後保證美的連親媽都不認識,這可是千金難買的東西,林姨娘爲什麼會送這個給小姐?”
白君灼淡淡說道:“動物油脂多多少少都有美容的功效,這東西哪裡有你說的這麼好。”
杏子收起驚訝之情,點頭道:“奴婢覺得,林姨娘一定是在這東西里下了毒。”
白君灼打開盒子的蓋子,摸了一指冼龍油置於鼻尖之下聞了聞,搖頭道:“沒毒,而且就算她要害我,也不會蠢到給我用毒。”
“也對,給小姐下毒就是班門弄斧,小姐快用些這東西吧,奴婢覺得小姐用了之後一定會比現在更美,會成爲天下第一的大美人!”
白君灼把那小盒子往牀頭的櫃子上一拋,“油膩膩的噁心死了,我纔不會用,既然你這麼喜歡,你就拿去用吧。”
“真的嗎?”杏子開心道:“謝謝小姐!”
白君灼也笑了起來,捏了捏自己的腳踝,對她道:“去給我找根粗點的棍子過來,有些東西我還要親自下牀檢查檢查。”
“好嘞。”杏子蹦蹦跳跳地出去。
不過片刻杏子便拿了棍子進來,白君灼拄着棍子下牀,先是去擺放小鼠的房間看了看,又去看了阿卿。
這孩子最近由沈青照料着,依舊面無表情,杏子給他拿了塊蔥油餅,他便一口一口慢慢吃着。
還好,還沒傻到不會吃東西。
看見阿卿,白君灼就想到昨晚殷洵諷刺她是三流大夫的事情。哼,她一定要治好這個孩子,讓他看看她究竟是幾流的。
她一瘸一拐地走到阿卿面前,阿卿愣愣地看着她,手中的餅“啪”的掉在地上。
白君灼柔聲道:“乖阿卿,今天有沒有想起什麼東西呢?”
阿卿半張着嘴巴,眼睛一眨不眨,直直盯着白君灼。
白君灼有些無力,對這個孩子簡直無從下手,難道真要被殷洵瞧不起?
“哎,阿卿啊,我究竟應該怎麼做才能讓你恢復神智?”
白君灼無奈地嘆息,阿卿突然開了口,清脆地喊了聲:“娘。”
啥?
白君灼回頭望望,又左右看看,然後指着自己道:“你喊我啊?”
“娘。”阿卿又喊了一聲,然後伸出油乎乎的小手拽着白君灼的衣服,“娘,怕。”
“我可不是你娘,”白君灼連忙道,“你這亂認爹孃的習慣可要改,就算你是小呆子,這樣亂說人家也會不開心的。”
說着,她便拿開阿卿的小手,身邊的沈青好像想起了什麼,突然道:“等等白姑娘,這孩子並非亂認,他喊你娘是有原因的。”
“有什麼原因?難道我跟她娘長得像?”白君灼偏過頭看沈青。
沈青搖頭道:“這孩子的爹曾經受冤被流放至南蠻之地,他的夫人陪他一起,主子救下他們的時候,他的夫人好像就斷了一條腿。”
“所以他見我現在跛了,以爲我是他娘啊。”
白君灼想了想,這也許可以成爲他恢復神智的好契機?
“沒錯我是你娘,”她將阿卿抱了起來,溫柔道:“好孩子,跟娘說說,你怕什麼?”
“醬辣哇吃屎沒屎。”阿卿仰臉看白君灼,一字一頓地說道。
“什麼?”白君灼不解。
“怕,”阿卿把頭靠在白君灼懷中,又把剛纔的話重複了一遍:“醬辣哇吃屎沒屎。”
“你究竟說的是哪國的話啊?”白君灼無奈道。
伏在白君灼胸口的阿卿突然用他那軟軟的小手捏住白君灼前面,小臉紅撲撲的,對白君灼道:“娘,餓,要吃。”
白君灼差點把他摔下去,這個小色狼,摸哪呢?!
她連忙把阿卿的手掰開,把他放了下去,威脅道:“小呆子,亂叫我就忍了,亂摸我可要揍你!”
阿卿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這一哭,白君灼又慌了,換了副面孔安慰道:“乖,不哭不哭,我不揍你總行了吧?”
阿卿還是哭,白君灼只好又把他抱起來,輕輕拍他的背哄他。
沈青見狀,猶豫着要不要過去幫他,卻瞥見門口有人影,只見殷洵靠在門口,靜靜地看着白君灼手忙腳亂鬨孩子,目光中似有不易覺察的溫情。
沈青以爲自己看錯了,他家主子眼中怎麼可能會出現這種表情?便揉了揉眼睛,只見他家主子冷清如從前,果然是自己看錯了。
殷洵轉身出去,沈青立馬跟了過去。
到了外面,沈青道:“主子,今日阿卿小少爺的病情似乎有所好轉,已經可以說出很多話了。”
“說了什麼?”
“認爲白姑娘是他孃親,還有一句莫名其妙的話,剩下就是吃和怕。”
“什麼莫名其妙的話?”
沈青回答道:“好像是什麼……‘醬辣哇吃屎沒屎’,屬下聽不懂。”
殷洵默然,似乎在想這句話究竟何意。
沈青回頭看了看房間之內,對殷洵道:“主子,白姑娘腿上有傷,抱着阿卿少爺有些不便,屬下進去幫她吧。”
殷洵也往房中看了一眼,白君灼手忙腳亂,眉頭緊鎖,使出渾身解數哄阿卿,阿卿依然哇哇大哭。
他淡淡笑着,搖頭道:“不必。”
沈青很是不解,他家主子一直都很關心白君灼的啊,此番見她受累不心疼嗎?
他沒有陸抗可以猜心的能力,弄不懂主子的心思只好作罷,轉而道:“主子,多日前您和白姑娘被馬賊綁了的時候說過要處置馬連州,如今馬連州又與寒食散之事有所關聯,是不是該動手了?”
殷洵略微思索一番,道:“你暗中協助茶瑾之,不必自己出手。”
“是,那屬下現在就行動。”說罷,沈青便告退而去。
殷洵看向房間之內,恰好白君灼也看見了他,忙喊道:“喂,你快過來幫幫忙啊!”
殷洵未做遲疑,便擡腳往房間裡走,又聽見阿卿重複了一遍那七個字,腦海中突然有道光閃過。
莫非這句話的意思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