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慕和他認識?
顧斯庭茫然。
不。
不對!
應該是這個“人”,認識喬慕。
“我是阿魯,阿……”見喬慕沒有迴應,那個人又着急出聲,喊出的後半句話,卻是衆人都聽不懂的語言。他被顧斯庭按着,沒有辦法站起來,掙扎了幾下,也只能半跪在地上。
粗製的麻袋,從他身上滑下。
除唐北堯外的三人,這纔看清他身上的衣着——
是一件藏青色的、破破爛爛的袍子。他的身上同樣一身泥,袍子也滿是劃破的痕跡。他像是經歷過一場追逐,最後被人狠狠地踩在泥裡。
如果唐北堯剛回來的樣子算狼狽,那麼這個“阿魯”,絕對狼狽一百倍。
“……”
他叫嚷着,用着衆人完全聽不懂的語言。
喬慕不爲所動。
“我是阿魯,救救我們……”他的叫喊,很快轉爲低喃,他望着喬慕的目光,也漸漸暗淡了下去,“你不是了……已經這麼多年過去了……”
氣氛凝滯。
誰也聽不懂他在說什麼?但是空氣,卻莫名變得沉重。
“阿魯?”喬慕硬着頭皮,上前一步。她怎麼也想不到,唐北堯留下的活口,一開口竟是衝着她來的,“沒人要殺你,用不着我救你。你剛纔的話,是什麼意思?”
喬慕試圖開導他,用和平的方式解決問題。
她不確定自己是不是認識他?畢竟他的模樣,已經變成……這樣。但是她很確定,她從小到大認識的人裡面,從來沒有叫“阿魯”的!
“這麼多年了……”阿魯還在兀自低喃,他在某個瞬間,猛然擡起頭來,“轉生者!你是轉生者。”
他黝黑的眼睛,死死地盯過來。
那樹皮一樣的臉上分辨不出表情,但是他的語氣,顯得相當篤定。
“什麼?”喬慕一頭霧水,只是在對方說出這三個字的瞬間,她的心中驀然一沉。似乎……那個王建民臨死之前,也說過同樣的話。
只是她當時太害怕了,沒有聽清。
“轉生者是什麼?”喬慕擰眉,穩了穩心神,追問出聲,“王建民和你有什麼關係?你們的人來A市,究竟想怎麼樣?”她一口氣問完,誰都沒有插話。
唐北堯的面色沉着,若有所思。
顧斯庭和白十七,則處於局外人的茫然狀態。
特別是顧斯庭:不是說好他來審問的麼?怎麼他現在變成“衙役”之類的角色了?
“說話啊!”喬慕催促,她有些氣惱,暗暗地握緊了拳頭,掩飾着心間那種莫名的驚慌,“剛纔不是還讓我救你嗎?那就跟我說實話!”
“不是救我,是救我們。”他搖搖頭,“王建民,是使者大人的名字……可惜他已經不在了。只有你能救我們!解開詛咒,拯救我們。”
喬慕不由茫然。
什麼詛咒?
對方是在回答,但給出的答案,卻像是一個更大的謎團,把她困在了這種無解的迷宮。
“什麼跟什麼,你一樣樣說!”喬慕深吸了口氣,突然又想到某個關鍵的問題,“我跟你們組織,存在什麼關係嗎?”至少她現在很確定,絕對沒有關係!
她根本沒聽說過他們。
對方卻沉默下來。
那個自稱是“阿魯”的人,半跪在原地,沒發出聲音。他的目光從喬慕臉上移開,又開始打量房間裡的人:顧斯庭、白十七、唐北堯……他的目光逐一略過。
然後下一刻——
“走!”他突然大喊,猛地一記掙扎,從地上站起來。然後,他便快速地衝向喬慕的方向,試圖拉着她離開,“我帶你逃出去!”
顧斯庭沒想到他會動手。前一秒還聽他們“聊得”好好的,後一秒,他便被推得措手不及,整個人向後踉蹌了幾步,差點跌坐在地面上。
“唐北堯!”
喬慕驚呼。
一個近乎非人類的東西撲向自己,她做出的,是人類最基本的反應。
對方當然沒抓到她。
甚至,對方連她的衣角都沒碰到,唐北堯便快速閃身到她前面,猛地抓住對方的胳膊往旁邊一擰,然後將對方整個人都丟了出去……
“碰!”
一聲重響,那個阿魯摔在地上,身上的破爛袍子,揚起不少的泥。
“你,你們……”他似不覺得疼,很快從地上坐起來,只是當看到喬慕被唐北堯護在身後,嗓音不由一頓,“你們是一起的?”
憤怒、震驚、諷刺……
太多的情緒,夾雜在他的這句話裡。
“你瘋了嗎?”他指着喬慕,嚴厲起來,自己卻真的像瘋子那樣聲嘶力竭,“一個覺醒者,能造成多大的毀滅,你都忘了嗎?他已經開始擁有那些能力了!”
“糊塗!”
“簡直混賬!”
“……”
……
他罵得實在難聽。
“夠了!”喬慕幾乎忍無可忍。
這傢伙,根本什麼都沒解釋清楚,還丟出來一堆她聽不懂的謎團。現在,連她和唐北堯在一起,也要被他用“糊塗”和“混賬”來指責?
滾!
輪不到他來指手畫腳。
她幾乎想要上去踹一腳,叫那個人閉嘴。
唐北堯卻擋住了她。
他按住她的肩膀,自己則上前一步,擋在了她的身前。他那種無聲的威懾力,以及莫名的壓迫感,便讓對方識相地住了口。
“好了,挑撥離間的時間結束,接下來回答我的問題。”唐北堯開口,語氣森然,一步步逼近,“你們那個組織,究竟有什麼目的?”
對方沒回答。
“你殺了我吧……”僵持了數秒後,他頹然地聳下肩膀,“反正,你已經是不完整的了。你不該在尚未完全覺醒的時候,去獻血。現在,那部分血液已經被我送走了。”
他“咯咯”地笑出來,聲音猙獰恐怖——
“你也會死!死在你能力最強大的時候。”
喬慕臉色一變。
“你把話說清楚!”她已衝動地衝向前,直接抓住對方髒兮兮的衣領,“什麼他會死?血裡有什麼?那部分血呢?你把胖嫂殺死以後,把她的血弄哪裡去了?”
“喬慕……”她的情緒實在太過激動,唐北堯愣了一下,試圖拉她。
“你不要管!”喬慕卻不理會,她現在也不覺得詭異恐怖了,臉上滿滿的,只剩下憤怒,“混蛋,殺人犯,喪心病狂!把血交出來!血呢?”
她用憤怒,掩飾着心底的倉惶。即使吼得這樣大聲,她依舊能感受到手腳的冰涼。
她氣得想殺人;
她歉疚得想自殺;
最終又急得想哭……
“已經被送走了。”對方仰頭,那雙眼睛依舊詭異黑亮,喬慕能從他的眼裡,看出明顯的得意,“那個女人實在太高調,神奇康復,還上電視,我要找到她實在太容易了。她也實在太普通,我殺她輕而易舉,割開她的脖子,就能把東西拿走……”
“送去哪裡了?”喬慕追問。
“像這種普通人,根本沒有反抗的能力,即使接通了電話,連句求救都喊不出來……”對方卻像是存心刺激她,帶着笑意,翻來覆去地說這兩句話。
“混蛋!”
喬慕的情緒幾乎爆炸,痛罵一聲,把人推到地上。
這種瞬間的爆發力,讓她的力氣提升了很多,對方被她推趴下,身上的袍子也掀開……他那個袍子上附帶的帽子,正好又把他的腦袋罩在了裡面。
“說啊!”喬慕幾近崩潰。
唐北堯卻從後面抱住了她,避免她再度動手。他貼着她的耳廓,嗓音很沉,說出的是這麼一句:“不用問了,他已經沒有價值了。”
顯然,對方寧死,也不肯再說了。
現在的這一切,除了激怒她,沒有任何意義……畢竟,現場能被激怒的,也只有喬慕了。至於顧斯庭和白十七,他們連被激怒的意義都沒有。
“可是……”
“碰!”
喬慕試圖反駁,但是包間的門,卻在此時被人踹開。
門是鎖着的,這回,是被人以暴力的方式,直接踹的……又一個不速之客,鉗制着另一個人,出現在門口。
“進去!”趙警官推了推身側的人,然後跟着擡腳進來,亮出證件,“我剛剛在外面聽到,有人招供了一起兇案的犯案經過,我要把人帶走。”
他押着人回來,沒想到在包間門口,正好聽到最後那幾句供述。
這很重要!
真兇……就是地上的這個人吧?
趙警官往那個方向瞥了一眼,卻只看到一個人罩在破袍子裡,連腦袋都是捂得嚴嚴實實的……他還看不到對方的相貌。但應該就是他沒錯!
“喬慕……”翩翩往裡踉蹌了一下才站穩,她的身上,還穿着白天喬慕的那套衣服,手則是被手銬嚴嚴實實扣在身後,“抱歉啊。我被這傢伙拆穿了。”
她自認爲萬無一失,扮演其他人,也是信手拈來的事。
她甚至全程都是背對趙警官,距他三米之外……卻還是被拆穿了!
“哼!”趙警官不屑輕哼,聞聲才瞥過來一眼,“一個不抽菸的人滿身煙味?你們騙誰呢!”作爲刑警,注重細節是最基本的辦案能力。
他在事發小區門口遇到過喬慕,當時他點菸,喬慕就皺了眉。後來怎麼可能從midnight走出來後,就渾身煙味,並且熟稔自然地出入各種吸菸場所?
揭穿這個很容易。
趙警官鄙視了下這種伎倆,然後轉向室內,言歸正傳——
“你叫什麼名字?站起來!”他冷聲朝地上的人詢問,然後掃過其餘的衆人,專業又嚴厲,“其他人,全部跟我回警局,配合警方的調查!”
“這件事你最好不要管。”唐北堯的目光回視過去,淡淡地提醒了一句。
“任何案件都是警方的事!怎麼,你們誰想包庇嗎?”趙警官卻不聽勸,厲聲呵斥的下一秒,便自行走上前,“站起來!別躺在地上裝死。”
說話的同時,他便動手,大力地掀開對方衣袍的帽子。
下一秒——
“這是什麼?”看清的下一秒,趙警官便震愕地退後兩步,“這個人怎麼這樣?”
“呵呵。”
地上的阿魯笑了笑,突然起身,朝趙警官攻擊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