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七夕紅下

章七??夕紅??下

“你說,艾德蕾妮什麼時候會到?”米羅在庭院中焦燥不安地踱步。

“殿下隨時都有可能會到,所以米羅大人,您最好能在殿下的名字前加上敬稱,不然恐怕會惹下麻煩的。”諾和哈特提醒道。

“哼!什麼樣的麻煩?難道我會怕她嗎?”米羅冷冷地道。

“這倒也是。大人您的實力雖然較殿下要差一些,但相差也很有限。如果您與殿下決鬥的話,未必就會輸,可是……”

諾得哈特話音未落,一個奇異的,帶着一絲沙啞性感的聲音忽然在院落中響起:“可是我若與他大戰一場的話,無論誰輸誰贏,父皇都會派她過來的。看來尊敬的米羅大人很希望能夠與她共事呢!”

聲音雖然在庭院中迴盪,但是米羅和諾得哈特都知道,聲音的主人還在很遠處。他們知道她向來謹慎,在這樣一個強者雲集的都市中,她肯定不會冒險使用瞬間移動,只會老老實實地一步步走過來。

過不多時,院門無聲地打開了,一個黑衣女子走了進來。只是院門打開的剎那,不光是精鐵鑄成的門栓瞬間變成一團蓬鬆的鐵鏽,連米羅和諾得哈特設在院門上的諸多魔法警報和陷阱也都隨着這黑衣女子的一推化爲了雲煙。

米羅臉色變了變,在院門這一個間接的戰場上,他又輸了一次。不過米羅走的畢竟不是魔法路線,他修煉的不過是一些能夠將自身天賦能力增強的魔法,因此在魔法陷阱上輸給專精於魔法的對手,並不是一件如何丟人的事。只是他一想到與艾德蕾妮決戰的後果,的確有些驚悚。

畢竟除了魔皇之外,從來沒有人願意與那個人走得太近。

“尊敬的艾德蕾妮殿下,您終於來了。”米羅臉上陰睛不定,表情變幻數次,終於以魔界標準的禮儀向黑衣女子問候。

那女子淡淡地道:“尊敬的米羅大人,我很高興您終於恢復了理智和冷靜。若我們兩人能夠完成任務,那對我們都有好處。儘管從幼年時起我們就互相討厭,但爲了共同的利益,我希望這一次可以好好合作。‘譜血的詩人’米羅大人,您不是號稱是魔界之中最理解合作一詞的人嗎?”

也許是又一次面對平生大敵的緣故,米羅恢復了絕對的冷靜,這是他臨敵前纔會有的冷靜。他優雅地一讓,道:“尊敬的艾德蕾妮殿下,您放心,我一定會以我族的利益爲重的。庭院中不是商議大事的所在,我想我們還是在會客廳裡談談比較好。這個位面的紅茶很值得一試,而北地出產的楓蘭紅茶又是最好的紅茶,我想你一定會喜歡的。”

看得出來,這間庭院原本的主人想把小客廳裝修出地道的復古風情,可惜財力不足,在許多細節上還是露出了不少馬腳,飾物、繪畫和雕塑的選擇上品味也很一般。不過倉促之間,米羅也就顧不上這些了。而艾德蕾妮,米羅和諾得哈特都知道她對生活環境的要求簡單到了極處。無論是精靈最輝煌時期的華美浮空都市,又或是黑暗諸龍長居的腐臭沼澤,對於她來說,都是一樣的。

此時艾德蕾妮已經脫去了黑色長袍。她一頭灰色長髮如流瀑般灑落下來,上面流動着如珍珠般柔潤的光澤,使這代表着死亡與破敗的灰色竟然變得如許的生機勃勃。若看到她的一頭秀髮,會讓人恍然發覺,原來灰,也可以是如此美麗的一種顏色。

艾德蕾妮黑色鬥蓬下,是一襲式樣普通的黑色長裙,沒有多餘修飾,僅是剪裁合體而已。的確,艾德蕾妮身上每一根曲線都是如此的完美和誘惑。若要表現她的美麗,僅僅是這些曲線本身,已經足夠,又何需其它修飾?

而她露在外面的所有肌膚,都似是煉乳初初凝成一般。如風稍大了些,也許就會吹破。

只是奇怪的是,作爲一個控法者,艾德蕾妮全身上下竟然沒有任何一件魔法飾品。而且她平平靜靜地坐在那裡,完全和一個普通的人族女子一模一樣,身上也感覺不到有些微魔力的波動。

她是如此的完美,而且那寧定氣勢中隱隱透出的傲慢也恰如其分,不會令人感覺討厭,而只會讓人覺得,如此女子,就應該如此冷傲。

她應該是如此的美麗,麗色至少不會下於任何女子。

如果不看她的臉的話。

完全無法想象的是,艾德蕾妮竟然長了一張如此普通的臉!她的眼、鼻、脣、眉每一樣單拿出來都不錯,但也僅此而已在。它們放置在一起,卻未有任何互相增色之處。仔細品評艾德蕾妮的容貌,會無法找出她有什麼缺點,但也絕不可能找出讓人眼前一亮或者是心中一動的地方。

無論是厚道的人還是刻薄的人,看過她的面容後惟有一個評價,一個普通的女孩子。

艾德蕾妮面容上惟一與衆不同之處,就是她一雙眼眸色澤不同,一隻爲淺藍,一隻爲淡金。這多少爲她平淡的面容上增添了一點詭異的魅力。

兩杯紅茶,一輪甜點之後,諾得哈特已經簡要地將整個北方的局勢敘述了一遍。

艾德蕾妮淡淡地道:“我已經明白了。尊敬的米羅大人,在謀略方面您比較擅長,現在一定已經有了計劃吧?”

米羅點頭道:“是的,計劃已經有了。我認爲僅憑我們的自己力量根本不足以成事,而且我族在這個位面的名聲極差,也不能大張旗鼓的公然行事。所以我們需要尋找可資利用的人,人選已經有了,他就是阿斯羅菲克帝國的親王,羅格。”

艾德蕾妮問道:“等一下,我族不是已經在這個位面活動了很長時間嗎,爲何名聲會極差?”

米羅思索了一下,道:“也許是我族的傳統與這個位面差異過大的原因。我們只敬重強者,對於弱者從來都是利用和奴役,並且認爲對他們或打或殺都是天經地義的。尊嚴、誠信和合作之類的詞彙,都是隻流行在強者之間的專用語。而在這個位面,各個種族往往看重一種叫作道德的東西,道德注重的是對弱者的保護。儘管這些道德的發起或擁護者心中想的和實際做的往往也都是壓迫和奴役弱者,並且以此來教導弱小者不要反抗他們的統治。但至少,他們公開宣稱的是把弱小者的利益放在第一位,並且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他們好。而我族呢?我族的一些先驅者,幾千年來一直以魔界的傳統在這個位面行事,這就是問題所在。你可以奴役弱小者,你可以欺騙弱者,你甚至可以對他們做你想做的一切,但你一定不能這麼說。”

“虛僞。”艾德蕾妮道。

“確切點說,是以正義之名,行罪惡之事。”

“真是複雜。好吧,既然你對這個位面如此瞭解,那麼說你的計劃。看看我應該做些什麼。”

米羅沉吟一下,望着艾德蕾妮那雙奇異的眼睛,以漠無感情的飄忽聲音道:“利益交換是一切位面的永恆主題,這裡也不例外。要想羅格支持我們,就必須給他足夠的利益。他貪財、好色且卑鄙無恥,這樣的人是非常難以拉攏和駕馭的,但他並不古板,因此我們的確有機會拉攏他過來。不過他權勢和財富都已足夠,而在魔法方面,他修習的都是黑暗和死靈頂級的魔法,我們根本拿不出足夠誘惑的東西來。因此惟一的突破口,就是女色。”

在艾德蕾妮藍金雙瞳的注視下,米羅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如有生命般的黑色火焰從他身體內不住涌出。這些魔焰給人的感覺非常奇異。尋常的魔焰溫度都要遠超普通的塵世之火,而且會附加上許多屬性。但是米羅身上的火焰竟然是冷的!這此冰冷的魔焰徐徐凝結,化成了一件紫黑雙色的戰甲。戰甲甫一成形,米羅就緩緩升上半空。

只是他顯然已經在全神戒備,但是身上仍然不透出一丁點力量的氣息,看上去,只有在戰鬥的瞬間,米羅纔會將力量提升至極限。

僅憑對力量的操控,米羅已經足以傲視普通的聖域強者。

艾德蕾妮仍然安定地坐着,只是淡淡泊泊地看着米羅,看不出她有任何作魔法準備的跡象。

米羅盯着艾德蕾妮的雙瞳,一字一句地道:“我準備將你作爲禮物,送給羅格,並且交換回他心愛的一個女人。”

艾德蕾妮雙瞳中忽然掠過一陣光暈,米羅身上戰甲立刻相應騰起淡淡的寸許冰焰。他力量驟然提升帶來的隱隱威壓使整間客廳中的飾品都紛紛碎裂,惟有諾得哈特周圍沒事,就連艾德蕾妮座下的椅子都忽然碎成了木塊。

可是什麼都沒有發生,米羅預料中的恐怖攻擊並未出現。

艾德蕾妮徐徐站起,忽然笑了笑,道:“我這張臉長得如何,您又不是不知道。米羅大人,您不會是有意的想侮辱我吧?你就那麼想與我一戰嗎?”

米羅搖了搖頭,鄭重之極地道:“女人的真正魅力並不在容貌上。必須承認,羅格這傢伙很有頭腦,他一定會看到殿下不凡之處的。而且這個計劃看似很困難,畢竟他身邊很有幾個絕色的女人,但我認爲,這反而是最穩妥的辦法。他身邊的那些女子,又如何能夠與殿下您相提並論?還有,最重要的一點是,羅格這種冷酷的人一旦動情,必然非同小可。當年他就曾爲了埃麗西斯公主拋棄一切,流亡北國,並且悍然與光明教會爲敵,直至今日。”

艾德蕾妮本已低垂的雙眼忽然睜開,凝望着空中的米羅,問道:“埃麗西斯?”

“是的。”

“具體些。”

“據我調查和觀察,羅格使用的暗黑法術正是皇族的異界咒縛煉獄,而且埃麗西斯公主專精的傀儡咒法他也有修習。只是不知道因爲什麼原因,他最近魔力大降,現在正處於恢復期。”

艾德蕾妮的雙眼又緩緩地垂下,道:“埃麗西斯將自己最擅長的魔法都教給這個叫羅格的男人了嗎?除此之外,她還允諾給了他什麼?”

“殿下,其實埃麗西斯公主根本未曾允諾給他任何東西。公主已經公開的戀人,是號稱黃金獅子的奧菲羅克。我想您一定清楚奧菲羅克是何許人物。”

艾德蕾妮雙手緩緩擡起,籠於胸前,那一頭灰色的秀髮開始無風自動。

“埃麗西斯在這個位面的事蹟,魔界中早已廣爲傳頌。”她淡漠地道。

“所以我認爲,在這個奇異的戰場上,你幾乎沒有勝利的可能。但只要我們盡力而爲,對我族大業盡一點微薄之力,也就足夠了。”米羅道。

艾德蕾妮慢慢擡頭,她的目光已經穿透了無數位面。在那無盡虛空深處,那周身始終燃燒着魔界黑焰的絕代佳人正立在那裡,似也在凝望着她。

“在任何戰場,我都會勝利的。”艾德蕾妮毫無表情地道。

米羅長出了一口氣,落於地面,收起了護身的戰甲。

他剛一落地,忽然發覺不知何時,艾德蕾妮已在凝視着他。她那隻湛藍色的眼眸亮得如同晨星!

米羅愕然,再也不敢稍動。此刻他剛剛收回力量,已萬萬來不及在艾德蕾妮的攻擊及身前提聚足夠的防禦之力。他不由得深深後悔,不該如此早的就放鬆警惕。

“米羅大人,除了我族大業之外,您真實的目的,其實是在於您想換回的那個女人吧?以正義之名,行罪惡之事,這就是您這段時間裡,在這個位面的心得嗎?”艾德蕾妮藍眸中的光華忽明忽暗,每一次光澤變幻,都會帶得米羅心臟微微一跳。

米羅沉默片刻,道:“正是如此。若你無法征服羅格,那麼他自然不會肯將那女子換給我。我想,埃麗西斯公主曾經做到的,您沒有理由辦不到。”

“明知這是陰謀,但你仍然料定我會跳下去,是嗎?尊敬的米羅大人!”艾德蕾妮望着米羅,慢慢地道。

“是的。”米羅微笑着道。

是啊,就算知道這是陷阱,艾德蕾妮也一定會跳下去的。

她的藍眸慢慢地暗了下去,恢復了平時的樣子,米羅也得以真正放鬆下來。

艾德蕾妮忽然微微一笑,這笑容給她那張平淡的臉上平憑了許多魅力:“尊敬的米羅大人,我在來時的路上看到了一張通緝令,感覺非常有趣,所以就把內容給傳送回魔界了。希望這點意外的插曲不會影響到您的計劃。”

米羅臉色大變,他盯着艾德蕾妮,一時說不出話來。

諾得哈特沉重地嘆了一口氣。魔族中人對內爭的興趣遠遠大於外鬥。這在他看來,怎麼都不能說是一件好事。

小客廳一時陷入了沉寂,只有淡紅的燭火搖曳着,不停地將溫暖的光芒投射到客廳的各個角落。

不知不覺間,燭火的光芒似乎越來越盛,整個客廳中突然都充滿了紅色的光暈。

剎那之間,似是有一聲呼喊同時在米羅、艾德蕾妮和諾得哈特靈魂中響起!從這記呼喊中,他們聽出了無法形容的傲慢與冷酷,可是在那冰冷無情的另一面,他們又似乎聽到了一聲隱隱隱約約的,聲嘶力竭的吶喊!

那是一種極晦暗的,也許只有知情者才能體會其中深意的吶喊!

其實那道發自靈魂的深處的聲音僅僅是一句平淡得不能再平淡的話,只是它對靈魂的震盪實在過於劇烈,纔會使人產生聲音的主人是在吶喊的錯覺。

“我回來了。”

如此平淡的一句話,聽在不同人的心中,激起的卻是完全不同的波濤!

艾德蕾妮忽然浮起,整個人宛如沒有實體的幽靈,徑自穿過屋頂,飛上了天空。

在夜風的吹拂下,她平淡的臉上也被鍍上了一層暈紅。不止是她的臉,她的全身上下都沐浴在當空灑下的豔紅光輝中。

此時此刻,本應是漆黑的寒夜。

只是如今夜空已然被一分爲二。北半天空是深黑的夜,南半天空是燃燒的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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