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往事（九）
睜開眼睛的一瞬間, 沈修言看到了林之遠近在咫尺的臉龐，長長的睫毛在臉上投下陰影，緊抿住的嘴脣昭示着他的不安。即使是昏迷過去, 林之遠也沒有放開抱着沈修言的雙手。
沈修言稍一思考便明白了現狀, 他心疼的撫上林之遠的臉頰, 一邊給他補充詛咒之力一邊將嘴脣印上這個讓他魂牽夢繞的脣瓣。在幻境中又體驗一遍當年失去林之遠的痛苦, 沈修言的這個吻格外小心, 恨不得將林之遠捧在心尖上呵護。
“唔……”隨着詛咒之力的恢復，林之遠漸漸醒了過來。察覺到脣上的觸感，林之遠毫不猶豫的加深了這個吻。輕輕淺淺的吻根本不能表達他的心情！一想起剛剛的事, 林之遠現在還心有餘悸。
“你剛剛真是嚇到我了！”一吻畢，林之遠趴在沈修言的懷裡喘氣, 不由的將沈修言又抱得緊了些。“我差點以爲你要死了。”
“不會。”沈修言回抱住林之遠, “只要你在, 我一定努力活着。”
“嗯。”林之遠輕輕迴應，正要再說些什麼, 便聽到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傳來。
“嘖、這個時候談情說愛可不是個好選擇。”那聲音林之遠聽得很清楚，就是剛剛他和寧洛遇到的高階墮神。
踱着步子慢慢走進這間屋子，高階墮神拖着巨大的血紅色翅膀，一頭紅髮無風自動，藍色的眼睛裡閃爍着詭異的光。
“別看他的眼睛。”林之遠被沈修言護在身後, 看到高階墮神進來便忍不住悄悄提醒。這個高階墮神十分擅長幻境, 那雙眼睛一定有古怪。
“好。”沈修言頷首。這個墮神的能力他是知道的, 擅長幻境、迷陣以及蠱惑人心。再加上藍眼睛、紅頭髮這一特徵, 毫無疑問他就是當年對林之遠一家下詛咒的人。
現在遇上, 正好新仇舊賬一起算。
“居然還有空說悄悄話。”高階墮神的身形恍如鬼魅，整棟大樓都被他佈下了法陣, 即使是沈修言這種高階之上的死神，他也是不怕的。快速晃身向沈修言逼近，高階墮神紅色的長髮四散飛揚，猙獰中全部化爲濃重的紅光攻擊，如狂風暴雨般砸向沈修言所在的位置。
感應到紅光攻擊的守護白光立即啓動，將沈修言和林之遠包裹的嚴嚴實實。不過這並不算是沈修言對付這一招的防禦效果，只是怕打鬥中有遺漏的攻擊傷到林之遠而已。
沈修言念頭一動召喚出自己的死神鐮刀，如有實質的黑氣縈繞在鐮刀之上，蓄勢待發的模樣任誰看了都要忌憚三分。
最好的防禦便是攻擊。沈修言一把握住鐮刀的刀柄，待其上的雕刻全部被激活，一揮手便形成一道巨大的氣刃，直接將迎面而來的紅光攻擊全部斬碎。原本以爲這個等級的墮神攻擊會厲害一點，沒想到這麼輕易便被破解。“不堪一擊。”沈修言嗤笑一聲將全部的力量灌注到鐮刀內，雖然嘴上說着挑釁的話，但心下卻完全沒有輕敵的意思。
這個墮神擅長迷惑類的輔助能力，本身攻擊不強他自是早就知道的，這樣說也是爲了激怒對方，否則一旦對方完全轉入暗處偷襲，這便不好辦了。
不過這個高階墮神也不是傻的，在看到沈修言的攻擊之後，立即便明白以自己的力量硬碰硬是不可能贏的，那樣強勢的攻擊，恐怕只有主神等級的神明才能夠抵擋得住。而他需要做的，就是將對方引入自己的陷阱，以自己擅長的方式，出其不意。
想到這裡，高階墮神喚出自己佈陣的鈴鐺，輕輕搖晃之後，沈修言和林之遠面前的場景立時起了變化。
彷彿身處迷霧之中，這個迷陣是沈修言之前遇到的那個迷陣的加強版，入眼之處皆是一片白茫，一米之外便什麼也看不到了。四面八方不時有攻擊襲來，一次比一次強且間隔時間越來越短。
這樣的消耗戰最是讓人頭疼，高強度的精神緊繃和接連不斷的攻擊，不僅消磨陣內之人的能量儲量，更是對其精力的考驗。一旦陣內之人在這樣的攻擊下能量不濟，或者只是精神稍有疏忽，迎接他的就是絕對殘酷的結果。
沈修言和林之遠背靠着背，都對這個迷陣嚴陣以待。
因爲沈修言之前便陷入過一次迷陣，已經對迷陣攻擊的規律有一定的瞭解，此刻除了抵擋攻擊之外，另分出了一絲心神研究規律。如果能夠快速掌握這個迷陣內的規律，破解迷陣便輕而易舉。
林之遠在精神緊繃之際也開始仔細思考，尤其前面的攻擊還都比較簡單，只是條件反射都能抵擋的時候，更是應該儘快想出辦法。不然，等到後面的攻擊越來越密集，便再也分不出其他心思了。到時候纔是真的會被消耗至死。
知己知彼纔能有戰勝對手的機會，林之遠一邊抵擋四面八方而來的攻擊，一邊分析之前和這個高階墮神接觸獲得的所有信息。
按照之前他陷入幻境總結出來的規律，這個墮神極其喜歡先麻痹獵物再在獵物以爲自己勝利的時候將獵物推向深淵。如果按照這個套路分析，僅僅是讓他們陷入這個迷陣並不是他的最終目的，況且，在知道沈修言曾經進到過一次迷陣的前提下，再使用迷陣完全就是給對方留下破綻，這樣一個高階墮神不可能犯下這種錯誤。
那麼，這個迷陣就很可能只是個前奏。使用迷陣讓陣內之人疲於應付攻擊，先是消耗掉對手的能量和精力，再在對手以爲自己找到破陣辦法而放鬆的時候，出其不意的給予致命一擊。這樣的一擊如果放在平常可能並不會有多大的威力，但是在人疲憊不堪的時候，尤其因爲看到希望而放鬆警惕的時候，這一擊的威力，便會被放大數倍。
想到這裡，林之遠的神情更加嚴肅。在察覺到沈修言已經漸漸找到規律之後，林之遠的精神越發緊繃。一般這個時候，人們對於既得規律有着盲目的信任，精神反而會放鬆下來，甚至之後的抵抗都會跟着規律來預判，從而將注意力只放在預料到的地方。那麼這個時候，也正是毒蛇出洞的時候。
來了！突然，林之遠感覺到了危險靠近的氣息，一直將注意力緊繃着，林之遠在最快的瞬間便感知到了危險。
“右面！”林之遠大吼出聲，而出於對林之遠無條件的信任，沈修言放棄了預計應該從左邊而來的攻擊，揮起鐮刀直接砍向了右面。
只聽一聲悶哼傳來，高階墮神完全沒有想到沈修言的攻擊會擊向反方向，直接毫無防備的吃了一擊重擊，瞬間將他打成重傷。
這樣只有主神級別才能接下的攻擊被高階墮神全部吃下，沒有直接灰飛煙滅便算是他命大。
不過命再大也活不了了，在高階墮神中了一擊之後，迷陣迅速瓦解，陣中的迷霧漸漸消散，露出了大樓本來的面目。
未免事情出現變故，沈修言沒等高階墮神說出任何話便直接上前將他斬滅了。
叮鈴一聲，隨着高階墮神魂飛魄散，地上掉下了一個鈴鐺，看起來應該是他之前佈陣所用。
“這裡面存放着非常強大的詛咒之力。”林之遠好奇的將鈴鐺握在手中，瞬間一股磅礴的力量將他包圍，一息之後，他全身的詛咒之力都被填補，甚至連頭上都化出了小巧的惡魔角。
“……”林之遠看着這個小鈴鐺，神情十分複雜，“這個該不會就是給大boss準備的補給吧。”雖然裡面應該也包含了不少他被吸走的力量，不過這麼一下直接讓他突破神級的東西，用起來還真是，有點心虛。
沈修言：“……用都用了。”
“……也對。”林之遠點點頭，不用白不用。萬一被大boss拿走了，豈不是更麻煩。
第七十三章往事（十）
當林之遠手中的鈴鐺完全失去力量之後，整棟大樓裡的法陣一併煙消雲散。林之遠有些擔心的在大樓裡找了找，卻完全沒有發現寧洛的蹤跡。那個高階墮神在他找到沈修言沒多久後就出現了，應該是一開始就往他的方向追來的，寧洛按說不會遇到太大的危險。
“應該是先離開了吧？”沈修言推測。
“不會的，寧洛知道我還在這裡，不可能直接離開的。”尤其當時他們都知道有一個打不過的高階墮神在，寧洛脫離危險後絕不會丟下他不管。“不過也不排除有例外，萬一寧洛那邊有什麼變故，或者，寧洛是回去搬救兵了？”
想到當時的情況，林之遠越想越覺得有可能。當時法陣內是屏蔽神界的消息系統的，寧洛在不知道他這邊情況的條件下，確實很有可能先回去搬救兵。畢竟就算他找了過來，兩個人加一起也打不過那個高階墮神，尤其，寧洛那邊的那個死神還不知道怎麼樣了。
“那我可得趕快先通知他不用帶人過來了。”林之遠趕忙打開消息系統，還沒來得及說話，一陣強大的威壓瞬間將兩人壓制在原地一動不能動。
這樣能將沈修言也完全壓制住的巨大威勢，只可能是主神級別的神明！
隱約記起高階墮神來追他之前說過的那句話，林之遠心下一沉。
這個威壓的主人，該不會就是高階墮神口中的“主上”吧？那個神咒組織的頭領？！
“原來只是兩條小雜魚。”輕蔑的聲音自遠處傳來，卻是在一瞬間使兩人彷彿置身在雷霆聲中，連着心肺都一同震顫起來。
這樣強大的力量，僅僅是輕描淡寫的一句話便能夠將他們毀滅。
林之遠震驚的看着由遠及近的身影——如同火焰一般燃燒着的紅色翅膀，銳利沖天的惡魔角，還有那彷彿來自深淵的凝視，讓人看一眼便不住顫慄。
這個人是——巴蘭迪諾！
比起面對危險的恐懼，林之遠此刻感覺更深刻的竟然是震驚。那個巴蘭迪諾！幾百年前曾經和現任主神處在同一級別的高階詛咒神！當時他手掌詛咒神界半邊天，幾乎已經是板上釘釘的詛咒主神人選。
然而，在一次執行任務時，巴蘭迪諾不知道因爲什麼原因，竟擅自給一個國家降下了蔓延全國的黑色詛咒，造成一國之人在一夕之間全部死亡，甚至連孩子也沒有放過。
爲此，巴蘭迪諾被判處死刑。而詛咒神界也因此掀起了大規模約束詛咒神行爲的改革，包括限制詛咒神降下詛咒的各種規章制度，也是從那時候開始制定的。
巴蘭迪諾以一人之過改變了整個詛咒神界的格局，也是這幾百年來，詛咒神界工作效率越來越低的罪魁禍首。
當時林之遠在記載中讀到這一段的時候還唏噓良久，雖然覺得詛咒神界有些矯枉過正了，但是爲了防止再出現一個巴蘭迪諾，倒也算能夠理解了一些上面的做法。
然而，讓人震驚的是，巴蘭迪諾竟然沒有死！甚至，他此刻的樣貌和幾百年前幾乎一模一樣——除了那已經變成血紅色的翅膀和惡魔角。
這樣的力量，只有他和沈修言是不可能打得過的，甚至連逃都不可能逃得掉……
“主上息怒，不過是兩隻螞蚱，可別髒了您的手。”有些邪氣的聲音在巴蘭迪諾的身後響起，雖然少了懶洋洋的神態，說話的語氣卻還是帶着漫不經心。
這聲音……是墮神青年亞薩！彷彿是絕望之中的一點光明，林之遠驚喜的看到巴蘭迪諾身邊站着的墮神，那邪魅的長相，真的是亞薩！
雖然亞薩也不一定會救他們，但是至少，有了那麼一點生的希望。
“亞薩，明日便是大戰，我不希望再看到任何紕漏。”看到原本應該守在這裡的高階墮神赤湛不見了，巴蘭迪諾對自己最得意的手下之一被兩隻小雜魚乾掉很不滿意。
“主上放心，我又不是赤湛，竟然連這點小事都做不好。”亞薩的聲音裡帶着不屑，那一臉嫌棄的表情彷彿覺得自己受到了侮辱。似乎又想起來了什麼，亞薩扇着翅膀不着痕跡的擋在了林之遠和沈修言的前面，“這兩個人就交給屬下處置吧，保證比赤湛做的好。”
“不必。”巴蘭迪諾擺擺手，“我還需要最後補充一下力量，這兩個人正合適。”言下之意竟是打算直接將林之遠和沈修言吸食掉。
“這……”亞薩有些遲疑。
“有什麼問題嗎？”巴蘭迪諾眼眸深幽。
“沒有。”亞薩不再反駁，同時稍稍退開了幾步。“雖然這樣直接吸食有些粗糙了，不過還是主上的需求要緊。”
“你知道便好。”說罷，巴蘭迪諾一把將林之遠抓起，手掌上的紅光越來越亮，張牙舞爪的力量把林之遠整個包圍。
如果是這個時候對巴蘭迪諾進行偷襲，成功率會非常高。亞薩眼眸低垂，一副卑躬屈膝的模樣站在旁邊，腦中卻不由自主的想到了這句話。
吸食詛咒之力原本需要藉助法陣，像巴蘭迪諾這樣直接上手的，需要消耗的精力非常大，注意力一旦全部放在手中的獵物身上，巴蘭迪諾的身後便是致命的弱點。
雖然即使他得手了也不可能殺死巴蘭迪諾，這也是巴蘭迪諾敢這麼放心在這裡吸食獵物的原因。但是……亞薩撇了撇嘴，一想到林之遠就這麼被吃掉，他竟然覺得有點可惜。而且他跟這倆人事先有約定，要是這兩個人就這麼死了，他做的這些就白費了。
一想到之後會遇到的麻煩，亞薩嘆了口氣，算了算了，還是提前把準備好的禮物送給他們吧，反正他早晚要造反，順便救個朋友也沒什麼不好的。
於是在眨眼之間，亞薩敏捷的竄到巴蘭迪諾身後，趁着他正將注意力全部放在林之遠身上，一把將五顆顏色各異的魂石直接拍入他的後心。
原本是想等到戰場上的時候再送出的禮物，在這個危機時刻，被亞薩提前用了出來。
這五顆顏色各異的魂石是亞薩意外獲得的，可以將神明的力量封住一半，至少可以封住一個小時的時間。
按照亞薩的預計，將巴蘭迪諾的力量降到一半之後，他們幾個應該可以趁機順利逃跑。雖然不能用在戰場上有些浪費，不過這本來就是他額外贈送的，他想用在哪兒就用在哪兒，就算當石子玩也沒人能說什麼。
但是令人出乎意料的是，被限制了一半力量的巴蘭迪諾還是很厲害，主神級的力量深不可測，越往後每一個等級之間相差的力量仿如天塹，雖然那威壓已經不再是讓人完全無法反抗，但是那洶涌磅礴的威力，仍舊在高階之上。
尤其此刻巴蘭迪諾被徹底激怒，即使三人聯手也讓戰鬥陷入了膠着。
眼看着一個小時的時間就要結束，到時候他們就更沒有勝算了。林之遠和沈修言對視一眼，相互配合着決定聲東擊西。
因爲最近相處的時間很長，林之遠對沈修言的動作理解的十分到位，往往是一個眼神便知道沈修言要往哪個方向攻擊。再加上亞薩時不時的火球輔助，三人合力竟然隱隱有壓制住巴蘭迪諾的趨勢。
然而變故往往發生在一瞬間。
林之遠和沈修言配合使出的這一招名叫“炫目”，是參考一本神界名錄上的記載演化而來的，考驗的是兩人的默契配合程度。而名錄上原本記載的那個技能，實際名爲“迂迴”，是由單獨一人使出的技能，威力比兩人配合的“炫目”還要厲害。
技能創造者是誰名錄中沒有提及，只說其出其不意的效果更勝，往往讓敵人以爲攻擊偏離而放鬆警惕，結果卻被迂迴而來的攻擊正中後心。可惜這個技能沒有傳承下來，林之遠當時雖然好奇卻也沒有深究下去。
然而現在，在巴蘭迪諾彷彿被林之遠和沈修言的“聲東擊西”壓制之後，只聽巴蘭迪諾輕蔑的嗤笑一聲，一道速度極快的攻擊自巴蘭迪諾的掌心打出，絢麗縈繞的紅光旋轉着裹挾其上，高速運轉的力量一瞬間擊出，險險的擦着沈修言的臉頰而過。
明明沒打中，可林之遠的心臟整個被吊了起來！
尤其在巴蘭迪諾幽深的目光下，林之遠的心跳越來越快，渾身乍起的顫慄感讓他直覺有危險即將發生！
難道、難道……林之遠的眼睛瞬間睜大，在他的意識還沒反應過來之前，他已經飛身朝着沈修言撲了過去！
只聽身後彷彿有撕裂空氣的聲音，那道險險擦過沈修言的一擊在飛出幾十米後迅速回轉，絢麗縈繞的紅光越轉越快，高速運轉的力量攜着比之前強大數倍的威力迂迴而來，直直的朝着沈修言砸去。
而林之遠就是在那一刻，成功的撲到了沈修言的身後。他牢牢的抱住沈修言的背後，以着最溫柔的姿態將頭貼在沈修言的耳邊，帶着無限繾綣和愛戀，在攻擊到達的前一秒，懷着即將死亡的覺悟和不能相守的遺憾，在沈修言的耳畔輕輕說了一聲，“我愛你。”
我愛你，即使付出我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