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天雲低着頭,沉默了。七年了,他一直在堅守着對小婉的承諾,他依稀記得,七年前小婉出車禍的那天,她遺憾又傷心地摸着他的臉,問着:“天雲哥哥,你真的愛我嗎?”他流着淚,重重地點着頭,“嗯!我愛你,今生今世我只愛你一個,不會再愛其他的女人。”
可是現在,老爸身染重病就要去世了,他唯一的希望就是看着自己結婚。不結婚行嗎?不行,他不忍心看着老爸帶着遺憾走,起碼要讓他走的安心吧?
好吧,那就結婚吧!結婚只是一個形式而已,他依然可以堅守對小婉的承諾。
他又掙扎地想了好一會兒,終於下定決心說:“好吧,我結婚。”
“哎,這就對了。”齊夫人不露聲色地出了一口悶氣,又暗中朝老爺子打了一個勝利的手勢。
老爺子臉露喜色,也迴應妻子一個勝利的手勢,可是老馬失前蹄了,天雲一轉頭便看到了老爸的手勢,他茫然不解地模仿着他的手勢問道:“爸,你這是什麼意思?”
老爺子眼睛飛轉,一個計策衝口而出:“給爸一支菸。”
呃?天雲一時愣住,爸爸可是從來不吸菸的呀!
齊夫人見行事快被兒子識破了,心裡一着急,又一個計策生上心來,她拿着一根筷子遞給老爺子說道:“煙來了。”
老爺子夾着筷子放到嘴裡,認真的“吧嗒吧嗒”吸了兩口,又逼真地吐了一口煙霧嘆道:“真是好煙!”
天雲看着爸爸,目瞪口呆了,難道他真的糊塗了?
媽媽傷心地抹起了眼淚,“你爸經常意志模糊,胡言亂語,有時候連我都不認得了。難得你一回來,他就記得你,他心裡真是放不下你啊,天雲,快點了卻爸爸最後的心願吧。”
天雲低下頭,無奈地說道:“一切都聽媽媽的吧。”
齊夫人後怕地直冒冷汗,差點就前功盡棄了,她怕再露出什麼馬腳,就對兒子說:“好了,我會安排的,你先出去吧,讓爸爸安靜一會兒。”
天雲看着正在“吸菸”的爸爸,傷心地說道:“爸,我不會讓你有事的。”
從病房裡走出來,看着眼前熟悉的和不熟悉的面孔,他們個個都是神態安然,悠閒自在的樣子,可笑的是居然還有一些高興的神色,難道老爸病危他們都很高興嗎?尤其是大哥、二哥,整個一看好戲的樣子,完全沒有一點傷心的意思嘛。他挪步到大哥、二哥面前,沉聲問道:“爸爸得了什麼病?”
“尿毒症!”
“腦血管病!”
大哥和二哥同一時間答道,兩人話一出口,才意識到:露馬腳了!他們對望一眼,非常默契地低下頭,就像犯了錯的同學,等着老師訓斥。
天雲好笑地點點頭,又問道:“尿毒症、腦血管病,和精神失常有什麼關係嗎?”
“呃?”大哥、二哥擡起頭,驚訝地看着天雲,不知道弟弟問這話什麼意思。
齊夫人卻在此時走出來,拿出一張病危通知單遞給天雲,說道:“你爸爸勞心勞力地操持家業,年紀大了,各種陳年舊病都併發了,而你是在美國長大,由姑姑撫養成人,一年也難得回來幾次,你以爲爸爸的身體一直很好嗎?他一年生過多少次病你知道嗎?”
天雲看着病危通知單,委屈地說道:“大哥二哥可是一直都在你們身邊的,爸爸明明是得了冠心病,可是他們一個說爸爸得了尿毒症、一個說是腦血管病,比我還不孝順呢!”
齊夫人走到老大老二面前,臉色難看地罵道:“都給我滾回去!”
兩位少爺手牽着妻子,由下人蜂擁着逃走了,唯獨剩下那個稟報三少爺回來的男子。
齊夫人神色泰然地對男子講道:“黃司機,你立刻到銀行請Abner(艾布納)過來,我有事情和他商量。”
“是,夫人。”黃司機應了一聲,快速地離開了。
齊夫人又對天雲講道:“天雲,你先回去休息吧,什麼事都不用操心,一切都有媽媽呢。”
“可是,爸爸他……”
“放心好了,你爸不會有事,你在這裡也幫不上什麼忙,趕快回去養養精神,明天相親。”
“什麼?明天?”天雲驚訝地瞪起一雙明亮的眸子,老媽的辦事效率也太高了吧!?雖然他想到很快就會相親,可實在沒想到這麼快。明天?
齊夫人嘴角勾出一絲得意地笑,說道:“就是明天!”說着從天雲手中抽過病危單,優雅地轉身進病房裡去了。
天雲就像沒了魂兒一樣,癱軟地座在走廊上的椅子上,結婚?可怕的結婚!想不到他就要和一個毫不相識的陌生女人結婚了。如果要他在婚姻和愛情中間選一個,他會毫不猶豫地選擇愛情,永遠都不要婚姻。可是現在只有婚姻沒有愛情,這是多麼可悲、多麼可怕啊!
何銘慧跟着爸爸下了車,一雙明亮的眸子好奇地打量着面前這個陳舊的小區。
剛回國,時差還沒倒過來,坐在車上聽着爸爸像唸經一樣的叨叨絮絮,她就睡着了,沒想老爸把她領來這裡。這是哪裡啊?爲什麼不回家呢?她心裡泛起了嘀咕。
“爸,這是哪裡啊?”看着爸爸提着旅行箱往樓上上,她忍不住問道。
“回家啊。”老爸輕鬆地說道。
回家?何銘慧疑惑地看東看西,這是家嗎?難道是搬家了?
打開門進了房裡,她不由得皺了皺鼻子,天啊!狹小、陰暗的房間一股潮溼的味道沖鼻而來。她張口結舌地打量着狹窄的客廳,光線陰暗,還有一股黴溼的味道,沙發已經磨損的掉了皮啦,一切的傢俱都很陳舊了,東西擺放的稍微有些凌亂,大概是沒有足夠的空間擺放吧。
走了四年,家裡居然發生這麼大的變化,到底是爲什麼?以前那個溫馨安逸又漂亮的家哪兒去了?這四年裡,家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爲什麼爸媽都不告訴她?
她正要開口問爸爸,只見老爸滿臉微笑地繫上一個圍裙,開心地對她說道:“慧慧啊,餓了吧?我給你做飯啊。”
還不等她回答,老爸已經走到廚房,哼着歡樂的小曲,忙的不亦樂乎。
她心裡涌出一絲莫名的傷心,不知道是哪裡出了問題,腳步緩慢地朝房間走去,這應該是自己的房間吧?
她推開門走了進去,這裡沒有擺放什麼雜亂的東西,倒顯得乾淨整潔,看來老媽特意爲她整理過,只是空氣中瀰漫着一種潮溼的味道,雖然也噴了空氣清新劑,可是她明顯的感到一種不適,這不是以前那個明亮寬敞的家了!
牀上放着一個可愛的趴趴熊抱枕,她記得,這是老爸老媽買給她十歲的生日禮物,還有衣櫃,也是她非常熟悉的。
她走到衣櫃那裡,打開了櫃門,一股清香的味道撲鼻而來,顯然這些衣服經常被人打理,要不然放到這樣潮溼的房間裡,早該發黴發臭了。
一種不祥的感覺瞬間閃過心頭,爲什麼沒見老媽?她緊張的跑到廚房門口,問道:“爸,我媽呢?”
老爸頭也不擡地翻炒着菜,回道:“可能去給你買水果了吧,一會兒就回來了。”
心頭猛然一鬆,她感到一絲安心,又問道:“爲什麼我們要住在這裡?以前那個家呢?家裡發生了什麼事?”
老爸聽到這話,握着勺子和鍋鏟的雙手一緊,他知道隱瞞不住了,他真心感到疲憊,本來不該隱瞞她的,可是害怕擾亂她學習的心思,他和老伴兒商量,也只能隱瞞了。現在女兒回來了,她學業有成,有本事了,也該爲這個家出一點力了,都讓她知道吧,她也有權知道不是嗎?
他放下勺子和鍋鏟,關掉煤氣,拉着女兒到客廳的沙發上坐下,心情沉重地說:“慧慧,老爸和你說一件事情,你千萬不要着急啊。”
何銘慧內心一緊,難道家裡真的出什麼事了嗎?她掩飾着心裡的驚慌,沉着地說道:“爸,你說吧。”
老爸沉吟了半晌才緩緩開口:“你媽得了白血病,房子賣了,這是租的房子。”
何銘慧聽了這話,猶如五雷轟頂,腦袋一下懵了,她不相信,絕對不信!媽媽怎麼可能得了這麼倒黴的病?怎麼可能?她搖着頭,喃喃地說道:“不可能,你騙我,你騙我。”
老爸抱着女兒的肩膀,不讓她太激動,平靜地說道:“別擔心,還好發現得早,醫生說是急性早幼粒白血病,只要正規、規範的治療,基本上是可以治癒的。”
何銘慧淚眼婆娑地推開老爸叫道:“你好過分!爲什麼不告訴我?你爲什麼不告訴我?”
老爸低着頭,愧疚地說:“你媽不讓告訴你啊,怕耽誤你的學業。”
學業?可想而知,爲了她的學業,老爸老媽吃了多少苦頭,多少個日夜裡,他們肯定在她的學業和媽媽的病兩者之間掙扎着、痛苦着,而她完全不知情,還在國外心安理得地拿着老爸寄去的生活費逍遙自在地花費,她終於忍不住哭起來,埋怨道:“爲什麼你不告訴我?難道我的學業比老媽的命還重要嗎?老媽不讓你告訴我,你就不告訴我嗎?你什麼時候那麼聽話了?你到底瞞了我多久了?你瞞了我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