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彥章瞥了她一眼，面上看不出喜怒，“母親那邊送來的？”
這話自然是問墨香，墨香趕緊笑道：“方纔傍晚喜鵲姐姐親自送過來的，我看這丫頭跟前幾個倒不一樣，若是少夫人還在，也會喜歡的。”
白彥章點點頭，卻再也沒看於芊芊一眼，徑直往自己房中走去。
他一走，花將軍便丟開於芊芊，邁開四肢修長健碩的腿快速跑開。
身邊的危險解除，於芊芊這才鬆了口氣，拍了拍胸脯，也認命的跟上去。
進到屋內，白彥章自行脫了外衣，還未開口，墨香便道：“熱水已經備好，將軍現在若要沐浴，我便讓青松將洗澡水擡到浴堂去。”
白彥章微微頷首，墨香便出去了，一時之間，屋子裡便只剩下白彥章和於芊芊兩個人。
白彥章今日喝多了酒，一雙如寒星的眸子裡帶了三分醉意，原本冷峻的面容此刻也顯出幾分柔和。饒是這樣，於芊芊仍是懼於他不自覺散發出的冷意，緊緊握着雙手，纔不至於瑟瑟發抖。
白彥章常年在外行軍打仗，諸事都要自己料理。如今就算在家中，他也不喜丫鬟近身伺候。此時他渴的厲害，卻也未叫人，自己起身走到桌前，拿起茶壺便要倒茶。
伺候茶水於芊芊是學過的，她心想着，再怎麼害怕也不能讓將軍親自倒茶。當下便疾步過去，戰戰兢兢的道：“奴婢……奴婢給您倒茶。”
一面說，一雙手便往茶壺上伸去。白彥章提着茶壺往旁邊讓開，她卻重心不穩，身子一歪，便要往旁邊倒去。
白彥章自顧自喝茶，一雙眸子卻冷了幾分。
於芊芊收勢不住，整個人重重的側摔到了地上。手肘和胯骨摔的生疼，她卻連哼也不敢哼一聲。按着地面便跪下，戰戰兢兢的道：“奴婢知錯，還請將軍不要打折奴婢的骨頭。”
她彎曲着瘦弱的身子，止不住的顫抖着。想到骨頭被生生打斷的滋味，不由顫抖的更加厲害。
果然有些不一樣，白彥章冷眼看着她，想着他若是不叫她起身，看她下一步要怎麼勾引她。
他此刻看於芊芊，跟看上月被髮賣的那四個女人沒什麼兩樣，不過仗着有幾分姿色，就妄想爬上他的牀榻。這樣骨頭輕的女人，若不是看在母親的份上，他一刻也不會多留，遑論讓她在這裡玩弄心機。
於芊芊還不知道自己在白彥章心中已經被打下了心機婊的烙印，她此刻滿心裡只想着誰能來救救她。
墨香掀簾子進來，看到的就是這副情景，她怔了怔，方纔道：“今日喜鵲姐姐過來時，說夫人特意叮囑，芊芊年幼，若有不周之處，還需您多擔待些。”
片刻的安靜後，白彥章將手中的茶盞往桌子上一放，語氣不鹹不淡道：“既然年幼，日後便不必在屋內伺候。”
“這……”
她還要再說，白彥章卻已經起身，大步往屋外走去。
墨香低頭想了一會，追上去問：“若不要她在屋內伺候，放在何處合適？”
生怕他反悔，於芊芊也追出去道：“我會做飯，也會洗衣服，還能挑水能劈柴，姐姐安排我做哪一樣都使得。”
說這話時，她的聲音裡透出幾分急切，一雙清澈的眸子裡也隱隱帶着期待。
白彥章這才正眼瞧了瞧她，一張稚氣的小臉，圓溜溜的眼睛更顯幼態，看着倒不像是心機深沉的樣子。
“既然會做飯，去小廚房便是。”
他自記事起便見過不少奸詐之人，自然不會這麼快便消除疑慮，只是到底也沒讓她去幹些挑水劈柴的粗活。
想到以後不必在將軍跟前伺候，於芊芊夜間睡的無比的香甜。
睡得好，醒的便也早。天還沒亮，她便精神抖擻的起身，準備提早去小廚房先燒一鍋熱水，這樣大家起來也能有熱水用。
她想着大家應該還沒起，便一邊輕聲哼着母親教給她的歌謠，一邊腳步輕快的往小廚房去。
誰知才走到院中，便看到□□着上身練拳的白彥章，她立刻便噤聲，戰戰兢兢的衝他行禮。
白彥章倒沒想到她會這麼早便起身，他拿過汗巾擦了擦身上的汗，隨口便道：“不拘什麼，快點做些吃食來。”
往日他去上朝，一般都不在家裡用早飯，今日練拳的時間長些，此刻腹中倒有些飢餓。
於芊芊如小貓般應了一聲，便一路小跑去廚房，將竈燒燃後，她快速的看了一遍廚房裡現成的東西。拿了兩個番茄切成丁，又打了兩個雞蛋備用。
等鍋燒熱，她很快便將番茄丁炒好，又加了一小瓢水進去燒開。趁機拿出麪粉用水糊好，待鍋一開，便將麪粉用塞子緩緩塞進去，最後將雞蛋倒進去撒上些鹽和蔥花。不過一盞茶的功夫，便做好了一碗香噴噴的疙瘩湯。
她端着疙瘩湯過去時，白彥章已經將朝服換好，看着比昨日更加的威嚴。於芊芊腿一抖，手上的疙瘩湯差點端不住。
白彥章聞到香味，也懶得說她，等她將疙瘩湯放到桌上，他這才坐過去，不到半盞茶的功夫便吃完。
這是他在軍營養成的習慣，軍營里人多事雜，連睡覺的時間都少，更別提吃飯的時間。大多是胡亂吞上幾口，便去巡查各處。
他現在用飯的速度，還是被周氏唸叨許久後，特地放慢了的。
於芊芊看的咋舌，將軍這番模樣，倒像是也逃過荒的。莫非？
心中動念，她看向白彥章的目光，便帶了幾分疑惑。
這一頓吃的痛快，他心情甚好，“這湯不過，以後每日早飯便用這個。”
說完，他拿起帕子擦一把嘴，擡腿便出了門。
青松已經牽着馬在大門口等候，他一過來，棗紅大馬便衝他擺擺尾巴，待他跨上馬背，執起馬鞭輕輕一抽，那馬便撒開蹄子往宮門口跑去。
皇城腳下，等閒是不讓人騎快馬的。然而他得皇上特許，不止許他騎快馬，還許他騎馬進宮門。
不過也正是這樣，朝堂上幾乎每日都有言官出來參他太過張狂，他卻渾不在意。
白彥章出門後，於芊芊這才放鬆下來。
她端着空碗去廚房時，張大娘也正往廚房去。她見了現成的熱竈熱水，又見過來幫廚的小姑娘生的如此水靈，不由十分高興。
她接過於芊芊手上的空碗，笑的十分和氣，“昨日夜間墨香姑娘跟我說從將軍房裡出來個人給我幫廚，我本以爲定是個不好相與的，沒想到竟如此勤快。”
張大娘是府裡的老人，也是青松的老孃，爲人和善愛笑，原本是在大廚房當值，周氏擔心兒子吃不好，便特地指派了她過來。
白日裡倒還好，除了燒些茶水，便只需做朗雲軒裡下人們的飯食，再做幾樣點心備着，倒也算得上清閒。夜間也只需在白彥章回來的晚時，做些宵夜便好。因此她來了這幾年，人倒漸漸白胖起來。
見她和善，於芊芊繃起的身子漸漸放鬆，也笑道，“以後早起燒水的活，您儘可以交給我做的。”
聽了她這話，張大娘更加高興，一面洗碗一面道：“跟我不必這麼客氣，府上的人都叫我張大娘，你也這麼稱呼我就行。”
“張大娘好，我叫於芊芊。”她答應一聲，又十分乖巧的做了自我介紹。
“好姑娘，你幾歲了，生的這麼好，你老子娘怎麼捨得就將你賣了給人家做丫鬟。”
張大娘只得了青松一個兒子，沒能生一個女兒，是她一生最大的憾事。見於芊芊身子細弱，臉頰小小，難免起了憐愛之心。
聽她提起爹孃，於芊芊瞬間便紅了眼圈。她快速低頭抹了一把眼淚，聲音如小貓道：“爹孃對我是十分好的，原本也捨不得賣我，但是爹爹生了病，弟弟們又還小，娘也是沒辦法。”
“真是可憐見的。”
張大娘摸了摸她的頭，很快又笑道：“還好你爹孃將你賣進了咱們王府，咱們夫人待下人是最和善不過的，打罵都是少有的，月錢給的也多。你爹總有好起來的一天，到時候你家裡再攢些銀子，便是他們過來贖人，夫人心善，也是肯放的。”
夫人心善，她是知道的。可是將軍……
她低頭想了想那幾個被髮賣的女孩，到底沒敢開口問將軍如何。
張大娘扭頭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便拉了她的手道：“走，咱們去大廚房領些新鮮的菜過來。你跟着我跑幾日，等他們認得了你，便不需我帶着了。”
大廚房這邊早早的已經開始忙碌起來，趁着張大娘和人講話的間隙，於芊芊看了看各個鍋子裡燉着的東西，竟沒一樣認得的。
張大娘跟人講完了話，這纔將她介紹給大家認識，衆人也不過看上她兩眼，並未表現出過多的熱情。
張大娘渾不在意，精心的挑了小半籃蔬菜和肉，遞到於芊芊手中道：“這是給將軍挑的，你拿好。”
說着，又走到門口，隨意提了一個大籃子，衝她招招手道：“回去吧。”
於芊芊知道，大籃子裡的這些，纔是給下人們吃的。她跟在張大娘身側，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我跟您換換吧，我提的起的。”
張大娘渾不在意的笑一笑，“我每日提慣了的，倒不覺得重。你這小細胳膊小細腿的，還是別提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