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回家

每個人的成長,其實都有一定的相似性,最開始依賴父母。後來青春期叛逆,開始討厭父母,等到長大之後,想要證明自己,便離開父母,一個人在外打拼,遇到了艱難,苦澀,都不會告訴父母,因爲其實每一個做兒女的。都不想要讓父母親擔心。可若是真的走到了絕境,每個人心裡面跳出來的念頭,絕對是回家。

家,有父母纔有家,我高中畢業就走進了社會。之後磕磕碰碰,一個人孤身打拼,雖然住着廉價的出租屋,過着被人瞧不起的生活,但每次電話裡,我都會告訴爸媽。自己過得有多好。

我很少回家,因爲我下意識認爲,只有衣錦還鄉,纔是對父母最好的報答。

然而現在,我很明白自己的處境,湖北,我是待不下去了。將來肯定要亡命天涯,也許這輩子,我都再也沒有回家的機會,在走之前,我想要見一見我爸我媽。

我的家鄉柳鎮,地域比較偏僻,我開着車,一路走走停停,用了兩天的時間,才走進柳鎮。行駛在鄉間的道路上,嗅着清新的泥土香味,我的心情卻是前所未有的平靜。

遊子歸鄉,那種緊張很興奮,很難用言語來形容。

葉輕眉好奇的看着農村的面貌,滿眼都是驚奇:“你就是在這裡長大的嗎?”

這裡的一草一木我都熟悉,一邊開着車,一邊說道:“是啊,這就是生我養我的地方。”

回到這裡,我才清醒的認識到,我就是我,我是周豪,不是那個出生就註定尊貴的葉炳文。

在柳鎮,我閉着眼睛都能走出去,安全起見,我沒有走大路,而是選了一條小路開進去,這條路除了土生土長的本地人,外人是不知道的。我把車停在鎮子後頭一家荒蕪的院子裡,這已經荒廢了十幾年了,我小的時候這家人搬走,就再也沒有回來。

下了車,我懷着一種忐忑的心態,朝着家裡去,越往前走,我的心跳的就越是快,這種緊張,甚至要比生死拼殺要更來得嚴重,我期待見到爸媽,又害怕見到他們。

葉輕眉第一次來到農村,這裡的一切對她來說都充滿了趣味,她打量着四周:“你家在哪裡?”

我望着前方路口的院子,久久不語,葉輕眉的目光順着看過去,發現那是掛着紅燈籠的普通農戶,正是我的家。

葉輕眉不明白我的心情,拉着我說道:“走啊。”

我深吸一口氣:“走。”

然而,距離路口差不多還有二十米的時候,我卻是突然間看到前方有兩個人在抽菸,他們穿着的衣服儘量平凡,但我還是能夠感覺到他們的詭異,土生土長的農家人,身上自然會帶着質樸的氣質,而這兩個人,卻是充滿了彪悍,更重要的是,他們我見過,正是洪清會的人!呆邊叉圾。

我意識到,洛夫人已經猜到了我要回家,所以提前派人過來堵我。

這個發現,讓我亡魂皆冒,我拉着葉輕眉,突然變道,似乎本來就是要右拐一樣,順着巷子口過去,葉輕眉奇怪的看向我,要張嘴說話,我卻是伸手捂住她的嘴,那兩個抽菸的人,擡頭看了看,發現沒有什麼情況,就又低了下去。

我靠着牆,眉頭皺成了一個“川”字,葉輕眉小聲問道:“怎麼了?”

我沒有說話,我很擔心我爸我媽,如果洛夫人以他們爲人質威脅我,那麼我真的不如死了算了。我讓葉輕眉留下一個人待着,自己則是走出巷子,從各個方向觀察,共有十六個人,守在我家附近,雖然他們盡力僞裝,但作爲本地人,我還是一眼就看穿了他們。

有他們在,我沒有機會回家。

我走了回來,心情很不好:“他們已經來了。”

“他們?”葉輕眉反應了過來,張大嘴巴:“那怎麼辦?”

我想了想,還是有些不甘心,就算不能見我爸我媽,至少看他們一眼也好,我拉着葉輕眉,繞着另一條小路過去,趁着天色黯淡,我們爬上圍牆,踩着房頂過了好幾家,最後跳到跟我家毗鄰的院落裡。

一個女人正在忙着做飯,回頭一看兩個人下來,嚇了一大跳,我連忙捂住她的嘴巴,說道:“嫂子,我是周豪!”

她的瞳孔驟然放大,看着我露出驚喜之色,我緩緩挪開手,她說道:“周豪,你什麼時候回來的?臭小子,你這一去多少年,你知不知道你爸你媽想死你了!”

我聽得眼淚都快下來了:“我爸我媽,他們還好嗎?”

這個女人是我表哥的老婆,雖然是柳鎮,鎮子裡的人大多姓周,沾親帶故的很多,我表哥叫周勇,他的老婆叫王翠,我們的關係很好,屬於從小玩到大的那種。

王翠拉着我進屋,我使了個眼色,葉輕眉把門關上,她給我倒了碗水:“你爸你媽身體倒是硬朗,每個月你都寄過來十萬塊錢,鎮裡的人都知道你賺大錢了,二老過得挺好的,臉上也有光,但就是想你,連個電話都沒有。”

無法形容的愧疚讓我擡不起頭來,我看着灰白斑駁的牆壁,只要穿過它,就是我的家,就能見到我爸媽,但是,我卻不能。

是洛夫人,害的我連家都不能回!

下午的時候,表哥周勇幹完農活回來,見到我之後嚇了一大跳:“阿豪,你啥時候回來的?外面的那些人是誰?”

我聽到他說外面的人,連忙問道:“我剛回來不久,勇哥,你知道外面那些人嗎?”

表哥點了點頭,低聲說道:“外頭這些人,昨天莫名其妙的就來了,一直打聽你的消息,我剛回家的時候,他們還問我有沒有見到你,你哥我雖然沒見過世面,但瞅着這些人的面相,也知道他們不是什麼好人,你是不是在外面賺了大錢,得罪了人?”

因爲洛夫人每個月都以我的名義給家裡寄錢,所以鎮裡的人都以爲我掙了大錢,我也不否認,相比於這種簡單的解釋,洪清會太過複雜,說了他們也不會懂的,我便順着他的意思說道:“我生意出了點問題,外面這些人都是找我麻煩的,這次回家我本來想見一見我爸媽就走,可是沒想到他們提前來到這裡,讓我沒有辦法回家。”

勇哥一聽就怒了,拿起鋤頭罵道:“奶奶的,什麼玩意還能跑到我們柳鎮撒野?你等着,我去叫人,咱們不打死他們就不是柳鎮的爺們!”

我連忙把他拉住:“別,他們都是黑社會,咱惹不起。”

勇哥一聽黑社會三個字,膽氣就弱了三分,唉了一聲:“阿豪啊,你怎麼得罪了這些人,那你怎麼辦呢?”

我望着院牆,咬咬牙說道:“等會兒天黑,你幫我把梯子撐起來,我隔着牆看一看我爸我媽,哪怕不能跟他們說話,至少看一眼也好。”

勇哥思考了一陣,說道:“行,這沒問題。”

入夜了,家家戶戶都開始吃飯,周勇幫我架起梯子,我爬了上去,偷偷冒出了頭,先是看了看外面的幾個人,他們盯得很緊,我只要一進院子肯定被他們發現,只能是露出個頭頂,用眼睛偷偷的看向家裡。

屋子裡亮着燈,門是開着的,我爸我媽就在門口支了張小桌子,我看的很清楚,雖然二老有錢了,但吃的東西還是很樸素,自家制得蘿蔔乾,白米飯,再加上一些蔬菜,另外,在這些菜的邊緣,有一個碟子,裡面盛着我從小就愛吃的蔥花餅,二老誰也沒有吃,我媽時不時的朝着門口張望,好像在等着某個身影的出現,望着他們,那一瞬間,我的眼淚再也止不住,豆大的淚水從眼角滑落,我死死的捂住嘴,靠在梯子上,哭的稀里嘩啦。

底下的葉輕眉也哭了,肩膀一聳一聳的:“周豪,他們太壞了,你好可憐,連家都回不去,只能這樣看着……”

是啊,只能這樣看着。

我最後起來,看了我爸我媽一眼,二老年紀畢竟大了,頭髮也花白了,動作顯得有些緩慢,但正如我表哥所說,他們身體還硬朗,這讓我很欣慰,而且,洛夫人並沒有讓手下打擾他們,這說明她還有點最起碼的良知。

我將我爸我媽的身影,深深的刻在心裡,然後從梯子上跳下去,對自己說,夠了,真的夠了,能活着再看他們一眼,已經足夠了。

我將哭的泣不成聲的葉輕眉攬進懷裡,拍着她的肩膀安慰,然後奇怪的看了看周圍:“我哥跟我嫂子呢?”

葉輕眉紅着眼回頭:“剛還在呢。”

心裡咯噔一聲,我意識到了不好,一隻手拽着梯子,另一隻手拉着葉輕眉,就朝着另外一邊的院牆過去,我讓葉輕眉先上梯子,自己跟在後面,就在我剛剛爬到頂端的時候,院門砰的一聲打開,一羣人涌了進來,他們看到我跳下去,連忙大叫:“在這裡,追!”

我哥我嫂子隨後才偷偷摸摸的回到家,手裡提着一個大口袋,裡面裝滿了紅彤彤的人民幣,一邊舔着舌頭,一邊顫聲說道:“阿豪,對不起,可這是五十萬啊,你哥我這輩子,都沒有見過這麼多錢,五十萬,五十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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