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遲早走出結束了一上午的筆試和麪試,甫一走出考場就聽說了霍思燕在一中門口暈倒的事,我告訴爸爸媽媽我要先去醫院,撇下他們便攔了一輛出租車,急匆匆的往附屬醫院趕,路上我一直在催司機把汽車當飛碟開,差點把司機惹火而把我們倆轟下車。
坐在疾馳的出租車上,我焦躁的看着窗外飛速後退的鱗次櫛比的建築,恨不得插上翅膀飛到她身邊的迫切佔據了腦海中全部的位置,什麼憤怒什麼擔心什麼彆扭統統被它擠到了九霄雲外。
程亞菲終究是最瞭解我的人。她知道,無論我和霍思燕怎麼鬧矛盾,一切歸根到底都是因爲在乎對方,否則,我大可冷漠的走開不去理會她的任何所作所爲。
我和遲早詢問了好幾個護士,總算找到了霍思燕的病房。我們剛準備進去,就看到病牀旁邊的霍媽媽揚起手像霍思燕蒼白的臉上重重的打了下去。我倒吸冷氣捂住嘴巴,眼睜睜的看着霍思燕的白皙無暇的臉印上了鮮紅明晰的五指印。
“你快說!你肚子裡的孩子是誰的!”
越來越多的眼淚從霍思燕的眼睛裡掉了下來,沾溼了她的臉頰和頭髮,她最看中外貌,人前人後永遠保持光鮮亮麗的儀態,可現在卻只狼狽而憔悴的躺着,什麼都顧不得了。她的眼神空洞的看着自己眼前高聲咆哮滿臉驚痛的媽媽,幽幽的視線卻彷彿穿過她的身體,停在某一個我們都看不到的虛空之上。
我和遲早退回到走廊裡,和病房保持了一段距離。
“看沒看到司祺?”我問。
“裴佩,你怎麼了?你別這樣!”遲早有些驚恐的看着我。
“我怎麼了?”
“你現在的樣子像是要……要殺人……”
“我問你看沒看到司祺。”我一字一頓,目光漸漸冷凝,彷彿能射出一把把鋒利的尖刀。
“沒有,沒看到。”
“好。”我點點頭,“遲早,今天的事,請你保密,不要讓任何人知道,記住,是任何人。”
遲早咬了咬發白的嘴脣,眼睛裡盛滿了傷痛和悲慼,他低下頭,半晌才輕輕的點了點。
“你回去吧,她現在最不想見到的,應該就是你了。”我撂下一句話,便開始向醫院門口飛奔。
我攔了一輛出租車,跟司機報了霍思燕家的地址,她和司祺是鄰居,在那裡守株待兔,還怕沒有收穫?
我撥打司祺的電話,不出意料,關機。我冷笑,換撥徐慧的,亦然。
零下7度,站在霍思燕家小區前面,徘徊了一整個下午。
我撥打霍思燕的電話,那端永遠無人接聽。我打到手機幾乎沒電,最後只得在無奈中選擇放棄。
我死死的盯着司祺家的漆黑的窗戶,從未有過的恨意像是疾風下的烈焰狂熱的燃燒着。我們考試的時候他明明一直跟霍思燕在一起,醫院的護士也說霍思燕是被一個跟她年級相仿的男生送來醫院的,可是偏偏霍思燕被確診懷孕,她媽媽趕來醫院後他卻不見了蹤影,爲什麼?除非他心虛,除非霍思燕肚子裡的孩子是他的。
漆黑的夜色中,司祺孤單清瘦的身影由遠及近,一邊踢着
小石子一邊緩緩向小區門口走來,低着頭,不知道在想什麼。我一個健步跑到他面前,目光如炬的瞪着他。我從黑暗中冷不丁竄到他面前,他被我嚇了一跳,本能的後退了一步,不知是不是有些恐懼,聲音微微發顫,“裴佩?你怎麼在這?”
“你說呢?”我用力推了他一把,他一個趔趄,如果不是扶住路邊的行道樹,幾乎要跌倒在地,“我等了你一下午,就是想來問你一個問題,今天,是不是你陪霍思燕去醫院,又給她媽媽打電話的?”
“……”
“說話!你啞巴了是不是!”我的吼聲劃破寂靜的夜色。
司祺的神色有些恍惚,眼神遊移不定,半晌,才輕輕的點了點頭。
“好,我再問你,你爲什麼打完電話就走了,把她一個人丟在醫院?”
司祺依然沉默以對,平日裡能言善道巧舌如簧的他好像突然啞巴了。我冷笑,真是個孬種,出了事就會逃嗎?當初脫褲子的時候怎麼沒想到自己會有今天?
“你不答,我替你答,因爲,”我逼近他,懾人的尖銳目光凌厲到幾乎要把他撕成碎片,“孩子是你的,對不對?”
司祺猛得擡起頭,狼狽而驚恐的看着我,他沒承認,但也沒否認,這就是最好的答案了,不是嗎?我猝不及防對準他的下體,狠狠踹了過去。司祺捂着襠部,狼狽倒地,眼睛發紅,疼痛讓他目眥俱裂,平日裡英俊挺拔的樣子早已不復存在,我冷笑,擡起腳,重重的踩在他的胸口,像是碾壓着一隻渺小的螻蟻。幾年前,我也曾經無助的倒在地上,被人一腳踩在胸口上,我苦苦的哀求,可是他並沒有放過我,今天,換作我以同樣的姿勢踩着別人。或許我從來都不是什麼優等生好孩子乖寶寶,所以我纔會迷戀北極尖叫裡的燈紅酒綠,和肖子俊他們打成一片。
“我真的不知道應該拿你怎麼樣了,是揪着你去負責任,還是當作什麼都不知道,靜悄悄的保住霍思燕的名聲。這是她的事,主意她拿,至於你,你先是玩弄了程亞菲,又挑撥了她和霍思燕的友情,最後還傷害了霍思燕,我恨不得殺了你。除非你能走到霍思燕的父母面前擔起你應負的責任,否則,不要讓我再看到你。”
我鬆開腳,攔了一輛車,急匆匆的趕往醫院。
手術室的大門緊閉,霍媽媽獨自坐在醫院的長椅上默默垂淚。我愣愣的看着門上高懸的紅色的顯示着“手術中”的指示燈,隱忍了許久的眼淚終於滂沱的落下。
“只是小手術,霍思燕沒事了。”媽媽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撲到媽媽的懷裡,用力抓着她的身體,一股無力的崩潰感讓我只能通過這種方式發泄自己的情緒,我就這樣把很多眼淚狼狽的蹭到了媽媽的胸前。
霍媽媽跟霍爸爸撒謊說霍思燕去北京參加唱歌比賽,霍思燕安心的在醫院裡住了下來。媽媽是婦產科的主任,再加上霍家財大勢大,所以霍思燕在醫院裡的硬件軟件自然全是最高級完備的。她很虛弱,話也比起原來少了很多,有的時候衝我笑,嘴巴也是輕輕的抿着,看上去很勉強。我用棉棒蘸水,滋潤她乾涸的嘴脣,我記得它們原來的樣子,水潤豐澤,而現在,乾涸
起皮,因爲沒有血色而蒼白髮青,我的眼淚忍不住掉了下來,她見狀,便轉頭看向窗外,直直的望着藍天。
大多數時間,她都靠在牀前,靜靜的望着門口,好像在等待什麼。
可惜希望永遠落空,他沒有來。
門每次打開,她眼底的希望就會顫抖着燃燒起來,當看到來人不是他之後,我便眼睜睜的看着那束光芒漸漸黯淡寂滅了下去。
霍媽媽給霍思燕請假,所用的託辭跟對付霍爸爸的如出一轍,我和遲早一個是班長另一個是團支書,口徑一致替霍思燕打掩護,再加上期末在即,功課繁忙,誰也沒心思去留意別人在不在或者爲什麼不在,霍思燕住院的真相竟然就這樣被我們這些知情人悄無聲息的暫時壓制了下來。
霍媽媽逼問過霍思燕孩子的來歷,當時我就站在旁邊,她媽媽並不避諱我,言語激烈刺耳,我看到霍思燕在牀上縮成一團,滿臉痛楚脆弱,我從未見過這樣的她,跑上去抱住她,一邊撫摸她的頭頂試圖讓她安靜下來,一邊勸霍媽媽給霍思燕一點時間。
在商場上雷厲風行的霍媽媽紅了眼眶,“你不說,就能當事情沒有發生過嗎?你也不小了,應該分得清輕重,能夠對行爲承擔責任了,你是不是準備躲在這件病房裡要死不活一輩子?”她渾身顫抖得厲害,終是在情緒失控崩潰前那一刻衝出了房間。
霍思燕寂寂的看着霍媽媽的身影消失在門口,仍然一聲不吭。
“你媽媽走了,現在就我們倆了,霍思燕,我已經知道發生了什麼,我只想問你,你爲什麼要替他掩飾?值得嗎?明明是他做錯了事!爲什麼承擔後果的只有你一個人!”
“不是的……”霍思燕的反駁虛弱無力,“不是你想的那樣……”
“你還瞞我?你被送到醫院的那天,他爲什麼要把你一個人丟在這裡然後逃之夭夭?我覺得可疑就去他家樓下等他,總算讓我等到了!他全都跟我承認了!”
“別說出去!”霍思燕死死的抓住我的胳膊,她在求我,一雙眸子裡寫滿低三下四,我真想大笑出聲,真想把霍思燕這個樣子拿攝像機拍下來給遲早這個傻小子看!看看他呵護備至含在嘴裡怕化了的小公主是怎麼爲了一個人渣拿犯賤當癡情的!她以爲自己在演瓊瑤劇嗎?有沒有人能給我一根棍子打醒她!
“我不會說出去,這始終是你的事。”我垂下頭,握住她的手,“我只是爲你不平,爲我們幾個不值。他是誰啊?一個乳臭未乾的臭小子,不就是長的有點小帥,家裡有幾個小錢嗎?並不是什麼極品啊,大馬路上一抓一大把,憑什麼把我們幾個好好的攪和的一團亂?憑什麼啊?”
我抱住霍思燕的肩膀,她也抱住了我,她瘦了很多,我覺得硌得晃,用帶着濃重鼻音和哭腔的嗓音沒好氣的說:“你預備瘦成麻桿?我抱着你都趕得上鍼灸了!”
她被我逗樂了,揮舞粉拳打了我一下,我們的臉上兀自還掛着淚珠,嘴角卻微微上揚,然後同時撲哧一聲的笑了出來。
事情會過去的,一定會過去的,失去再多,我們還有彼此,還有家人,總不至於一無所有,總不至於絕望,是不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