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夜裡,趙昊再度試圖說服楊帆,跳槽到江南造船廠當船長。
爲此,趙昊開出了江南船舶總公司董事長,年薪三千兩加業績股配女秘書的優厚待遇。
還許諾如果他還想當官,就設法讓他當崇明縣丞。雖然都是正八品,但縣丞可是正經的文官,非寶船廠提舉這種雜流官可比。
楊帆明顯心動無比,卻又捨不得他世代生活的寶船廠。趙昊能理解他這種感情,就像後世八九十年代的國營廠廠長,對廠子那是有真感情的,不到廠子完蛋,是絕對不會離開的。
何況有了自己的訂單,龍江廠的小日子滋潤着呢。他就更捨不得離開了。
人各有志,趙公子也不好再砸錢羞辱他,只能尊重楊帆的選擇了。
不過楊帆除了死守着龍江廠這一條外,其餘方面還是很靈活的。不然他堂堂寶船廠,也不能開棺材鋪貼補生活啊。
除了之前就答應趙昊,幫他培訓五百名木工、鐵工、錫工、雕工、艌工、蓬工、索工、纜工、油漆工等造船的工匠外。
這次他還答應趙昊,從龍江提舉司管轄的兩千家匠戶中,爲趙昊招募一千熟練工匠,充實江南廠的造船實力。
楊帆之所以有這底氣,幫趙昊招募這麼多工匠,一是趙公子給的實在太多。二是自嘉靖四十一年起,朝廷迫於工匠怠工、隱冒、逃亡的現象日益嚴重,不得不推行‘以銀代役法’。工匠們可以交銀子代替勞役,官府拿銀子僱工代替了。
這樣,工匠們每月只要交給提舉司五錢銀子,便可不受約束的自由勞動了。
趙昊許諾開給工匠們最少每月二兩五,這樣刨去上交提舉司的,工匠們還能有二兩月錢,自然不愁他們不入彀了。
至於楊帆這邊。首先,工匠們交的五錢銀子中,包含了給提舉的五分孝敬。一千名工匠每月就是五十兩銀子的外快,拿的美滋滋。
再者,匠戶家中只須有一人應役,並非全家都要給官府幹活。這樣老子給朝廷當工匠,學了手藝的兒子們就可以出去打工。所以兩千匠戶裡,起碼有個三四千熟練的工匠,少一千也不影響船廠正常運轉,還能減輕下他的負擔。
兩千戶人家整天跟在他腚後頭要吃要喝,那滋味,真是愁煞個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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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未說動楊帆出山,但趙昊這趟龍江廠之行也算收穫滿滿。
當晚,他便借宿在提舉衙署。衙署內地方小,趙公子只能跟馬姐姐和巧巧睡一間屋,而且只有一張牀……
別瞎想,仨被窩的!
一夜清清白白,什麼都沒發生。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是信了。
第二天一早,因爲過於興奮,一夜未眠的趙公子,頂着一對黑眼圈,在龍江關碼頭上了科學號,直奔崇明而去。
按原計劃,他還要去金陵城繼續親善共榮的。但現在,一切與出海無關的事情都要往後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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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後,科學號抵達了崇明三沙。
趙昊立在甲板上,遠遠就看到整個三沙南岸,多出了一道高高的石堤海塘,在晨光下宛如一條蜿蜒的長龍,保護着整個三沙。
那是從去年十月就動工的‘崇明築塘保坍工程’,至今已歷時四月,一期工程終於接近完工了。
科學號沿着海塘繞三沙而行,本打算尋找新建的縣衙碼頭停靠,卻在半路上聽到有好些人在呼喊‘師父’、‘師父’……
趙昊循聲望去,便見海塘工地上,一羣人在那裡揮手大叫。接過望遠鏡一看,爲首的正是自己兩個活寶徒弟。
海塘前是大片的灘塗,科學號雖然是平底沙船,也不敢貿然靠上去。
這時,在附近巡邏的馬應龍,操着小舟過來迎接了。
趙公子把馬姐姐留在科學號上,讓大船先去縣衙,自己則踩着梯子下到小舟上,乘小舟上了海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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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徒兒拜見師父!”趙昊一上岸,金學曾和於慎思趕緊給他磕頭。
見老父母都給這少年跪了,修堤的民夫們也趕緊呼呼啦啦跪了一地。
“都起來,快都起來。”趙昊連忙踢了一腳金學曾,這陣仗要是讓人看見了,自己幾張嘴都說不清。
“嘿嘿,師父當得崇明父老這一跪,”金學曾笑嘻嘻的站起來,轉身對崇明百姓說:“這就是本官常對你們講的老恩師,咱們這條海塘都是拜他老人家所賜。還有咱們的縣城,也是他老人家送給咱們的!”
老百姓聞言自然千恩萬謝,磕頭連連。雖然覺得這位年青的公子,怎麼也算不上老人家……
“行了行了,趕緊幹活吧。”金學曾把民夫們打發走,轉頭恬着臉笑問:“什麼風把師父給吹來了?”
“你不看邸報嗎?”趙昊反問他一句。
“嘿,許久不看了。徒兒現在一心只想修海塘,趕緊完工好種糧。”金學曾嘿嘿一笑,他如今又黑又瘦,愈發像只猴了。
“是啊師父,眼看二月過半了,海塘還差沒修完,今年春耕要耽誤了。”於慎思急的一嘴燎泡道:“晚種就得晚收,要是拖到風汛還沒收割,就麻煩了。”
海塘主要是用來防止沙洲坍塌的,能不能防住海潮還未可知。何況就算能防住海潮,颱風依然能把稻子吹得倒伏,同樣損失慘重。
“唔。”趙昊點點頭,他根本就沒把崇明的土堤,算進今年的收成裡。沒想到,烈陽如此要強。
來都來了,趙公子拗不過弟子的極力邀請,只能參觀了一下海塘施工。
崇明父老對這一保家防坍的工程極度上心。爲了能金湯永固,他們爲海塘挖了深深的地基,還在丈許高的毛石混凝土海塘之外,挑土築起護坡,層層耙平、灑水夯實。然後分段錐孔灌漿,使其更加充實堅牢、不懼洪水。
在護坡之外,民夫們還在要緊處用混凝土修築了許多護坎、丁壩。同時,又在堤前灘塗種青,種的是根深又相連、不懼風吹水淹浪打的蘆葦,可以保灘塗、促淤泥。
護坎、護坡、丁壩、灘塗、蘆葦連成立體屏障,共同拱衛着他們視若生命的海塘。
此情此景,讓趙公子再度確信,大明百姓絕非某些人說得那樣愚昧麻木。只是大明的君臣士大夫們,無法把他們的積極性調動起來罷了。
你看,在保衛自己的家園時,他們是多麼的認真負責,積極主動的發揮自己的聰明才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