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守衛跪伏在自己的面前連聲求饒,雲海樓儼然一副大人不記小人過的樣子,一臉大氣地擺了擺手道:“不知者不罪,任某今日本無意和你斤斤計較,日後切記莫要狗眼看人低,惹了自己惹不起的人。”
雲海樓故意擺出一副說教的口吻,眉宇間那高高在上的優越感,連鍾利期都是忍不住地眉毛一抖,更別說跪伏在地上的守衛了,只不過他雖然心中不忿,卻不敢有半點怨言,只敢連連應諾道:“是!大人教訓的是!”
“嗯。”雲海樓神色儼然地點了點頭,轉而對着鍾利期說道:“鍾兄不會怪罪我越俎代庖教訓他吧?”
鍾利期面露和藹之色,絲毫不在意地說道:“任兄教訓他乃是他的榮幸,何來怪罪一說。”
雲海樓只是爲了引起鍾利期的重視,才故意刁難這名守衛,眼下既然鍾利期當着雲海樓的面呵斥守衛,向雲海樓拋出橄欖枝,按理說他自然也會順水推舟地不再追究此事。
但是雲海樓並不想讓鍾利期看出端倪來,所以在事情臨近結束的時候,刻意在他面前上演了這樣一幕,好讓鍾利期對他的印象能夠逐漸接近於一個胸無城府的莽漢。
只有當鍾利期開始認爲雲海樓只是一個胸無城府的莽夫時,才能讓天山八大寇的人減少對雲海樓的防範,從而才能如願以償地讓天山八大寇中的溫恭或是寧致遠下山與雲海樓見面。
雲海樓再次通過這樣一個小小的細節,無形中與之前所表露出的狷狂倨傲相和應,使得鍾利期更加相信雲海樓就是這樣一個胸無城府,狂妄自大的無知狂徒。
八年的流浪生涯並非讓雲海樓一無所獲,至少在見識了各式各樣的人羣后,使得雲海樓竟然能無師自通,完美地演繹出他所想要塑造的人物形象。
這份演技,怕是比起藥師峰的趙秋峙來說也不遑多讓。
“任兄,請進府咱們再詳談如何?”鍾利期往身側退了半步,向着雲海樓邀請道。
雲海樓點頭應允,隨即便如同來時一樣,一手押着雙手背縛的張景瑞,一手推着坐在輪椅上的王君可走進了鍾羌酋長府。
在鍾利期的顏色指使下,另外一名守衛知趣地湊到雲海樓身邊,接過了王君可的輪椅。
鍾利期一臉的友好和善之色,一邊向內院走着,一邊爲雲海樓介紹着鍾羌一族的建築風格。
不論是雲海樓本人還是他所扮演的任雲河,都是第一次接觸鍾羌一族,所以也就不存在刻意扮演什麼,倒是實實在在地表達着自己對異域風情的讚歎。
張景瑞倒是時時刻刻牢記着雲海樓交代的話,她知道自己不善於僞裝,所以一直都是一副垂頭喪氣的表情,好像對什麼東西都提不起勁一樣,哪怕鍾利期在身邊舌燦蓮花,她也是置若罔聞,自顧自地低頭走路。
不一會兒的功夫,鍾利期和雲海樓等人便來到了後院正廳,鍾利期居於首位坐下,未等鍾利期發話,雲海樓竟是大大方方地尋了個位置坐下,隨後更是拉過張景瑞站在自己的身邊。
自古以來客隨主便,主人未曾發話,除非是特別熟絡的賓客,否則絕對沒有先於主人發話之前,就自己找一個位置坐下的。
雲海樓這般狂妄的動作,看得不少鍾羌族人心裡一陣不忿,可是見鍾利期神色並無異樣,只好悻悻地離去。
鍾利期衝着那名守衛弟子招了招手,示意他將王君可推到雲海樓身邊的位置旁,隨後又命人將原先的座椅撤下,待衆人入座之後,便有鍾羌族人端着剛剛砌好的茶水走到雲海樓等人身邊一一放下。
“此乃廬江郡產出的六安瓜片茶,非是穀雨前後不能算是最好,乃是今年的新茶,鍾某幸而收藏了一些,任兄不妨嚐嚐看!”鍾利期端着茶杯衝雲海樓遙遙一舉,給雲海樓解釋道。
雲海樓面色不改地端起茶杯,心裡卻是嘖嘖稱奇,這六安瓜片乃是九州十大名茶之一,況且廬江郡屬揚州治下,距離隴西的臨洮城何止千里之遙,鍾利期一個小小的鐘羌酋長竟然能搞到今年的新茶,可見這鐘羌一族實力雖然不強,財富卻是不容小覷。
若是平常雲海樓定然會細細地品嚐一下,這蜚聲宇內的六安瓜片,可惜現在他所扮演的乃是一個徒有一身武力的無知狂徒,所以端起茶杯後只是淺淺一嘗後,便是猛然一擡杯底,將其一飲而盡。
“嘖!正好有點渴!”雲海樓放下茶杯,砸吧着嘴說道,看那副暴殄天物的樣子,活脫脫的一個牛嚼牡丹。
就連那端茶的鐘羌族人都忍不住想要怒叱雲海樓焚琴煮鶴,鍾利期卻是面色如常,絲毫不在意雲海樓的態度,衝着端茶弟子擺了擺手道:“你先退下吧!”
“是,酋長!”
待得正廳之中只剩下雲海樓幾人的時候,鍾利期神色一正地問道:“不知任兄今日前來所爲何事?”
雲海樓一聽鍾利期問他這個,連忙正襟危坐,肅容應道:“實不相瞞,任某此次前來是爲了拜託鍾酋長替我搭個線,牽個橋。”
“哦?”鍾利期頓覺好奇,狐疑地問道:“不知任兄想要鍾某搭的是什麼線,牽的是哪座橋?”
雲海樓正要答話,王君可卻是忽然插嘴說道:“天山那條線,崑崙那座橋!”
鍾利期一聽這話,頓時就明白了雲海樓和王君可所指的是什麼,天山那條線,崑崙那座橋,指的不就是天山八大寇嘛!
鍾利期意味深長地看了王君可一眼,不露聲色地問道:“這位任兄是?……”
“這是任某結拜兄弟——楚昭陽。”雲海樓介紹道。
鍾利期點了點頭,隨即又朝着雲海樓問道:“不知任兄找他們又是什麼事?”
相比於王君可剛纔那一句稍顯睿智的答話,雲海樓此時卻是表現得有些迫不及待地說道:“任某二人本是上洛一帶的獨行俠,某次前往秦嶺凶地探寶的時候,我這兄弟不幸負傷,我二人素來獨行獨往慣了,實在是找不到人醫治。”
“不久前聽說前漢建安三名醫之一張仲景的後人張景瑞正在長安坐診,所以任某便帶着我兄弟前往長安求醫,正好在路上撞見柳如惠和顧文彬兩位兄弟帶着一個少女被人追殺,身負重傷。”
“我便帶着他二人躲避起來,因我對當地環境較爲熟悉,所以便未曾被那仇敵發現,後來我才知道原來他二人便是天山八雄(天山八大寇對外自稱),而他們帶着的那個少女便是我要找的張景瑞。”
“於是我便提議,由我押送張景瑞前來此處,將張景瑞雙手奉上,唯一的要求便是希望衛首領可以讓張景瑞替我這兄弟醫治傷勢。”
鍾利期聽見雲海樓這漏洞百出的話,心中暗自冷笑,不着痕跡地問道:“任兄爲兄弟不辭辛勞,鍾某佩服,不過……在下倒有一事不解,還望任兄可以爲我解答一番。”
雲海樓不耐煩地說道:“你速速說來!”
鍾利期微笑着說道:“既然你本意就是爲了張景瑞,那爲何在從柳如惠二人手中得到以後,不選擇帶着張景瑞走呢?”
雲海樓早就知道鍾利期會這樣問,事實上這個漏洞也是他故意放出來的,取得一個人的信任最好的辦法並不是將一件事說的頭頭是道,異常詳細,這樣會給人一種早已設定好的感覺。
最好的辦法其實是讓他自己問出他的疑問,你再一一將其解答,逐步地取得他的信任。
“實不相瞞,任某的確想過直接帶着張景瑞離開,逼她治好我兄弟,可惜她油鹽不進,寧死不屈,我沒有辦法只能帶着她來這裡,而且……”
雲海樓說到這裡忽然一頓,露出一種難以啓齒的神色,有些不情願地說道:“我二人行走天下這麼多年,盟友靠山一個沒有,仇敵倒是一大堆,一直就有意尋找一個靠山投奔,奈何願意接納我們的,我看不上,我看上的又不願意接納我們。”
“眼下既然有這個可以幫到天山八雄的機會,我和兄弟商議過後,便決定做個順水人情,好讓衛首領能夠接納我倆入夥!”
鍾利期見他神情不似作假,言語間頗爲真切,再加上他也有着自己的想法,所以剩下的兩個疑問也就沒有再問,而是點了點頭道:“既然這樣,不妨讓我先見見那位名滿天下的張景瑞張大家如何?”
雲海樓朝着一旁的張景瑞努了努嘴道:“就是她咯!”
鍾利期聞言一愣,這纔有心思打量起一臉頹敗落寞之色的張景瑞來,方纔他只當這個嬌弱的少女乃是雲海樓兩人俘獲的良家少女而已,沒想到她竟然就是張景瑞!
“雲兄的事情鍾某已經瞭然於胸了,這樣……兩位現在蔽府休憩片刻,我這就去通知天山八雄的人來與雲兄見面!”
雲海樓和王君可齊齊謝道:“多謝鍾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