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州縣的滿城權貴就這樣悄無聲息的死在這個清晨,肅穆莊嚴的縣衙公堂化爲了人間煉獄。
拐進後堂,是一條細長的觀景廊道,兩側是秋日的落葉庭院之景。
在這裡,許元又一次看到之前在人工湖邊的那名貌美女子。
這次對方倒是穿上了肚兜,在侍女伺候下,與一名與劉縣令相貌有幾分相似的男子一同享用着頗爲奢侈的早膳。
俊男靚女,言笑晏晏,配上那秋風襲過的片片金黃落葉看上去很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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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後是縣令的起居之所,看來當時許元他猜測沒錯,對方確實是縣令的妾室或者女兒。
也不知道對方若是看到公堂之內的景象時會是何種表情?
只是一牆之隔,便將正堂的血腥地獄與這後堂美景分隔開來。
“長天,要滅口麼?”
婁姬同樣看見了那邊的一對璧人,饒有興趣的開口問道:“這兩人似乎是那劉縣令的兒女。”
許元回眸反問:“有必要麼?”
二人受婁姬那常態道域籠罩,他人根本就感知不到。
婁姬彎了彎眸子,笑道:“興許人家日後能得了功法機緣,來找長天你報仇呢?”
“找我報仇?”
許元古怪的瞥了婁姬一眼,搖了搖頭便沿着廊道一路向內走去:“那他們可能排隊都得排上個幾年。”
婁姬美眸中閃過一縷笑意,有些唏噓感嘆道:
“二十來歲方纔八品修爲的人放過就放過吧,不過這些無憂無慮的日子大概率與他們無關了,興許明天這二人就得流落街頭去了。
“爲官,還真是一步天堂,一步地獄呢~”
許元腳步略微一頓,他聽出了婁姬話中的揶揄,輕笑一聲:
“姐,你是覺得我這麼做有些過了?”
行走之間,婁姬彎眸一笑,上前勾住了許元的胳膊:
“姐姐我可沒有說,這些人做的事情死亡一百次都不爲過,不過.一次性全部殺完確實有些急了。”
許元瞬間明白了對方話裡的意思,道:
“你是指惠州縣會亂?”
婁姬點了點頭,瞥了一眼身後那血色衙堂:
“今早死的這些基本控制着惠州縣城的方方面面,如今身死,他們手下的那些人必然不會安分,到時候秩序崩壞,利益傾軋之下,恐怕惠州縣連最基本的穩定都做不到。”
殺人很容易,但困難的是殺人的後果。
一地白道黑道的人被一鍋端,羣龍無首之下發生混亂是必然。
不過婁姬也未沉默太久,咯咯一笑,話鋒一轉:
“這些事情,這次姐姐會幫伱處理,只是下次長天你記得注意一下後果.”
“來此之前,我已經讓白慕曦去做了。”
許元平靜的打斷了婁姬的話語:“這惠州縣內的尋常政務都是衙門內的師爺在處理,至於惠州縣內六個士紳家族.慕曦她知道該怎麼做。”
婁姬挑了挑眉,略感興趣:“哦?怎麼做?”
許元輕輕笑了笑:
“殺人,請客,收下當狗。”
婁姬紅潤誘人的脣角勾起,眼神之中閃過了一縷失望:
“以絕對的暴力手段使人屈服確實可能有用,但問題是長天我們來此只是過客,你是能一直待在此地,還是能時不時便能來此視察?
“若是不能,這些士紳大概率收斂個幾年,便會恢復原樣,甚至還會演變成以你爲靠山,而更加變本加厲。”
“這個我當然知道。”
許元笑着搖了搖頭:“有一件事情,我一直忘給姐姐你說。”
婁姬柳眉微微皺起,眼神中帶上了一絲疑惑:“什麼事?”
“白慕曦所在的絕地之中尚有數十萬的子民存活。”
“.”婁姬眼中疑惑更盛。
“我告訴白慕曦,若是她將此事處理好,那麼這一地的所有產業都歸她所有。”
婁姬好看的柳眉緊緊的顰了起來:
“你搞這麼一出,就爲了侵吞這些凡俗士紳的產業?”
她對於許元的這個解釋很不滿意。
惠州縣這地方唯一值得稱道就是它靠近官道地理位置,除此之外既無特殊礦產,亦無種植藥材的靈田,縣城也不算太過於繁華。
至於城內城外的那些產業就更別提了。
城內的六大士紳中的最強者都不過是一介凝魂,這種勢力控制的修行資源基本等同於沒有,大部分都是凡俗之物。
心中想着,婁姬的眼神忽然瞟了一眼被鮮血浸染的衙堂方向。
她感應到白慕曦的炁機去了那裡。
她帶走了很多人的腦袋,也帶走了那份被許元扔在地上的罪證,想來應當是準備用這些東西去收人當狗。
心中再度嘆息一聲,婁姬心緒倒是平靜了些許。
往好了想,若是以此一地套牢一名天才大宗師,倒也並不算是一件虧本之事.
“喂喂.”
許元笑呵呵的伸手到婁姬面前晃了晃:“姐,你想什麼呢?”
婁姬回神瞪了對方一眼,心中思忖這小子要走的路還很長,沒好氣的說道:“沒什麼,遷徙數十萬人來此惠州縣恐怕不是一件難事。”
“你會幫忙的,不是麼?”許元衝着婁姬眨了眨眼。
婁姬擡起纖手有些無奈的揉了揉眉心:“你知道遷徙幾十萬人是什麼概念麼?”
“不幫忙?”
“自己想辦法。”
“爲什麼?”
“不爲什麼。”
“你先前不是都還說一切都聽我的麼?”
“姐姐我現在改主意了,你有意見?”
婁姬輕哼一聲,別過臉。
期待越大,失望就越大。
她以爲長天如此行事,是因爲心中已然溝壑能夠解決這種糜爛的基層吏治,沒想到最終卻將視線卻落到這三瓜倆棗之上.
許元見狀依舊笑呵呵的:
“姐,你生氣了?”
“沒生氣,有點失望。”
“爲什麼失望?””
婁姬脣角微微抿起,以養氣功底在這一瞬都有些想揍人。
看着婁姬已然有些不善的目光,許元面色隨即立刻一肅。
這老姐可是真的會揍他的。
“你是覺得我過於膚淺了?”
“你說呢?” “那若我說白慕曦這幾十萬的子民大半皆有修煉資質,且經過宗教洗腦,忠心無二呢?”
話落,廊道瞬時安靜得落針可聞。
婁姬下意識止住了腳步,回眸愣愣的看向許元那笑眯眯的表情。
對視數息,婁姬語氣帶上了一絲認真:
“長天,你此言非虛?”
作爲相府的絕對高層,黑鱗衛的總長,婁姬她很清楚這話裡背後意味着什麼了。
天安武館作爲相府的“募兵機構”遍佈天下,但想要徵召到一名黑麟軍是極爲困難的。
這世間不能修行的人佔據着大多數,能經過天安武館層層篩選剩下來的人亦是寥寥無幾,而最後自天安武館畢業,也不一定會選擇加入黑鱗軍。
說是百裡挑一都有些多了。
數十年的積累佈局,也不到百萬之數。
如今突然來了幾十萬修行資質,忠心不二的子民.
而且,
這些人如今都是無人知曉的暗子。
秋風拂過柔順的青絲,婁姬呼吸逐漸加速,胸前柔軟的波濤開始起伏不定,碧綠的美瞳眼巴巴的望着眼前的臭小子。
第一次見到這老姐如此姿態,許元眼神隨之晃了晃,輕咳一聲:
“我來此惠州縣之前便看過地圖,這惠州縣雖然並非什麼戰略要地,但交通卻是極爲便利,地處廣淮與京北兩州交界,向西百里便是京北官道,北上可控制交通要道秦龍隘,南下則可直接進入京畿之地。
“更重要的是,隨着北境的戰亂,此地的流動人口極大,且一無修行資源,二無稀缺礦脈,涌入大量北境難民並不會引起其他勢力的重視,正好可以用來藏兵。”
一邊說着,許元繼續朝着沿着廊道朝着陣法中樞所在密室走去:
“而且白慕曦跟着我,便是因爲我能救她麾下的子民,時間一長她心裡多少會有怨言,此次也算是給她的一個交代吧。”
婁姬緩步跟上,衣裙飄舞,留下一片媚香:
“所以,長天你殺那些官員並不是一時興起?”
“不,這確實是一時興起。”
許元搖了搖頭,聲音很平靜:“看着那一摞他們罪狀,不殺他們我心裡不舒服。”
那紙張上所書寫的罪狀一條條的都很簡略,但在那些冰冷的數字背後呢?
無數無辜,但死於這些權貴貪婪的人。
婁姬聞言幽幽嘆了口氣,眼神略顯複雜:
“我知道了.”
“不過長天,這種事情日後還是少做一些,雖然你的身份讓你能夠做到隨意打殺這些底層權貴,但如今大炎的統治基石就是這些蛀蟲。”
許元輕笑了一聲,幽幽的說道:
“我知道,現在遠還不到對他們動刀的時候。”
“動刀?”婁姬略微皺了皺眉。
聽到這略帶訝異的聲音,許元同樣略顯驚訝的回國眼眸:
“父親他沒想過對這些人動刀?”
婁姬那雙嫵媚的眸子中有些好笑,又有些無奈,笑着反問:
“如何動?這世上永遠都會有貴族的存在,就算殺了一批,也會有新的出現來替代舊的。
“一縣之地尚且能以朝廷的權威壓下來,若是擴大到一郡,一府,乃至一洲,那就是動亂的開始。”
許元忽然意識到自己那位猛男老爹的思維也依舊有着時代的侷限性,沉默了數息:
“最起碼,要做到使權貴無法像現在這樣視人命爲草芥。”
婁姬噙着笑意,望着眼前這眼神沉靜的男子,像是看到了曾經那位風姿卓絕少年人的影子:
“你父親當年也是也曾說過,但這麼多年走過來,他已經放棄了,甚至某種意義上來說,他自己也成爲了那視人命爲草芥的權貴。”
理想與現實總是有着一條無法逾越的溝壑。
崇高的理想死於低俗的慾望。
許元聞言輕笑着搖了搖頭:
“總會有辦法的,就算父親做不到,我亦做不到,那後人也總能想到辦法。”
婁姬脣角勾了勾,調笑道:
“相信後人的智慧?”
二人說話之間,已然走過了那條細長廊道,來到一片石瓦院牆的區域,正是惠州縣城陣法中樞所在。
在婁姬那常態道域的影響下,在此守衛的武徒皆是沒有注意到二人的到來。
許元安靜了少許,一邊踏入石院,一邊輕聲道:
“也不全是,至少我們能開一個頭。”
婁姬眼眸閃了閃,勾住了他的胳膊,笑問:
“如何開?”
許元搖了搖頭,悠悠嘆道:
“太遙遠了,現在宗門的問題都未曾解決就想這些,多少有點半場開始慶祝的感覺。”
婁姬摟緊了些許,聲音低柔:
“說來給姐姐聽聽嘛,長天你似乎有些想法?”
“太多了,一時說不清楚。”
“那你就給姐姐說其中一個嘛~”
許元瞥了一眼幾乎掛在自己身上的老姐,嘆了口氣,緩緩吐出三個字:
“開民智。”
婁姬聞言眼神頗有幾絲古怪:
“開民智?”
“常言寒門難出貴子,但此言寒門最次也是落魄士紳,這歸根到底便是士紳把知識壟斷,常人難以接觸書籍,科舉自然也就與基層庶黎無關。”
許元擡手指了指這縣衙,繼續說道:“那既然百姓讀不起書,不如便由官府佈道天下,納四海之人才爲己用,開啓庶黎上升之渠道,在輔以一些制度監察,便能一定程度上取締掉這些士紳的特殊性。”
聽到許元大致的描述,婁姬理解得很快,聲音帶着些許認真:
“此法倒是不錯,以大炎的國力支撐此舉倒是不難”
說到這,婁姬聲音一滯。
她忽然發現此法的弊端。
美眸眯起,話音微寒:
“長天,此舉雖然確實能夠削弱士紳,但明智一開,時間一久,可就不是威脅皇朝統治這麼簡單了!”
許元聳了聳肩,笑着反問道:
“能吃飽飯活下去,誰會閒的沒事造反?而且,此舉與父親他與皇上開設武館授法與庶黎有何區別?”
“區別大了!”
婁姬的聲音很認真:“長天,你應當清楚開民智與授法的根本區別,而且你所言的規模也遠遠不同。”
許元見糊弄不過去,也便聳了聳肩:
“世上哪有完美事,凡是有利有弊,而且我也說了,我們只是開頭的,要相信後人的智慧~”
說罷,
許元直接將這個話題掠過,指着面前鐫刻着陣法中樞的密室,笑呵呵說道:
“姐,咱們還是進去辦正事吧。”
見到這熟悉的沒臉沒皮,婁姬冷哼一聲:
“你說這些我會與你父親交代,應付了這次刺殺過後,此行回京你等着他找你談話吧。”
許元死豬不怕開水燙,擺了擺手,笑着問道:
“我知道我知道,姐,孃舅和許長歌他倆多久能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