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數的骨灰從黃泉裡飄浮出來,向着那塊血肉匯聚,很明顯能夠看到,那塊血肉在迅速膨脹,在不斷地吸收這片境內的骨灰。
黃泉落地,地面溶解,無物能夠承受其消融之力,大地像是要被開鑿出一座深淵,在不斷沉陷,擴大。
七荒撐開領域,雙目飛出兩道赤紅的寸芒,襯托其懸浮於空,不墜大劫。
“入骨境者,十死無生!”冷硬無情而又機械的聲音再次響起,那塊血肉在吸收了無數的的骨灰之後開始凝聚成型。
“這是...”七荒有些吃驚,自己削掉的血肉竟然再次匯聚大量的骨灰,誕生了另一個自己。
這是另一個七荒,其容貌、身形幾乎與真正的七荒一模一樣,只不過他身着慘白的鎧甲,鎧甲上佈滿尖硬的骨刺,且隱隱有亡靈葬歌從其體內傳出。
“黃泉是亡靈沉眠之地,萬靈成灰。”
“沉眠數萬載的骨境,從無活着的生靈,來吧,這裡將是你的歸宿之地!”那個骨灰人開口,其音貫徹整片骨境,像是在洗禮活物的靈魂。
果然,七荒感覺到靈魂深處傳來悸動,像是受到接引,要臣服。
“吒...”
七荒一聲冷喝,道音擴散,其靈魂堅固,在剎那間斬掉無形的力量。
“你無法反抗,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我們同屬這片骨境的,歸屬吧,我的子民,投入吾的懷抱!”對面那個骨灰人開口,且睜開了眼,其雙目昏黃,如同鬼路上的兩盞指引路燈。
僅此一眼,七荒便如遭雷擊,像是被奪舍般,其腦海裡出現無數的畫面,他像是遊蕩在暗無天日的鬼界中,兩簇骨火在指引他着他前進。
“真命已失,汝之生魂盡歸吾界!”骨灰人口誦祭祀之音,其體內傳出宏大的鐘鼎沸鳴之聲。
“當...”
像是一口黃鐘大呂懸掛於青天之上,被人敲響。
恍惚間,七荒看見高天之上,有一口大鐘高懸,有一位僧侶,寶相莊嚴。
“阿彌陀佛!”那僧侶口誦佛號,再一次敲響大鐘。
“黃泉路上,接引衆生,我佛慈悲!”
“大師,你是在接引我的嗎?”七荒擡頭詢問。
“當...”
迴應他的只是再次敲響的鐘聲,僧侶不答。
七荒感覺全身都在受到洗禮,那鐘聲有奇異的力量,在昇華他的肉身和靈魂。
走過一段路,那回蕩天地的鐘聲漸行漸遠,直至無聲。
路行愈遠,那兩簇鬼火依舊在指引着他前行,七荒感覺自身愈發的飄忽,身體越來越輕,他又像是在登天梯,身在凡塵,靈魂卻在登天。
“昔於始青天中,碧落空歌,大浮黎土。”
……
恍惚間,七荒又看見一尊道人盤坐於高天中,相貌清癯,身着古老的道袍,他像是古史之前的人物。
“何人在誦度人經?”七荒又問,擡頭仰望。
那道人卻也不答,左手持一柄拂塵搭在右手臂彎,而右手則捏一個道印,其頭頂前方一座鬼面青燈懸浮,微弱的燭火搖曳着殘輝。
誦經聲入耳,七荒感到體內有塵垢消除,體態輕盈,由內而外,煥發活力與生機。
“說經一遍,諸天大聖同時稱善,是時一國男女聾病,耳皆開聰。
說經二遍,盲者目明。
說經三遍,喑者能言。
說經四遍,跛痾積逮,皆能起行。
說經五遍,久病痼疾,一時復形。
說經六遍,白髮反黑,齒落更生。
說經七遍,老者反壯,少者皆強。”
……
一步向前,一次重生,七荒感覺身體在脫胎換骨,從靈魂到肉殼,皆數次激烈的蛻變。
走過道人的誦經場,眼前景象卻是大變。
一尊鬼雕矗於壺口黃泉瀑之上,它聳入星河,頭頂宇宙,腳下是昏黃的黃泉天淵。
“經歷過黃泉淬鍊的子民,迴歸吧,天淵將會是你的母源,賜你無上榮光。”
聳入星河的鬼雕有宏大的意志傳出來,像是無上法旨,一言間,一天蓬勃的黃泉天橋,伸展到七荒面前。
兩簇鬼火依然在指引着七荒前進,要帶他跨上大橋。
然而此時的七荒卻駐足了,不再前行。
“我的子民,你在遲疑嗎?”宏大的意志再次開口,“毋須懷疑,這裡纔是你的歸宿,你將崛起於這個時代,將來可代我界出征。”
“這就是你們的目的?”七荒盯着天淵入口,那裡似乎有生物盤坐,有的像是已經在此沉澱了極其久遠的歲月,其軀體已經徹底腐朽,其元神卻照耀殘軀,亙古不滅。
“你沒有被淨化?”那骨灰人飄了過來,雙目依舊昏黃,它似乎很有些吃驚,“接受了洗禮,竟然還有自我意識,這就令人有些意外了。”
“你們所謂的洗禮的確不錯,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的確讓人很難分辨,不過,僅僅如此便想降我入此界,未免異想天開。”七荒有些戒備,眼前這個骨灰人有它的部分血肉,難保自身的秘密不會被洞悉。
“你所見,所經歷,你以爲是假的,實際上卻都是真的,那一僧一道均爲我界中人,昔日實力強大,現已爲我界接引人。”骨灰人冷冷道:“你也不會例外!”
“那麼,你呢,你又是誰?”七荒不想聽對方胡扯,直截了當的問道。
“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我有你的血肉,是你本身,讓我們再次歸爲一體吧!”那骨灰人陰惻惻的說到。
“滾你的!”七荒聽着骨灰人的話,只感覺全身惡寒。
“抓住他,不要讓我失望!”鬼雕傳來宏大的意志,道音隆隆,黃泉翻滾,怒浪騰騰。
黃泉裡再次飄出海量的骨灰,似乎連沉底的骨灰都飄蕩了出來。
“是,界主!”骨灰人虔誠地回答道。
“原來只是一個無足輕重的小嘍囉!”七荒看着骨灰人謙卑的樣子,七荒頓時猜測出了一些實情。
“恐怕,你死了,你的界主也不會有所有一絲顧慮吧!”七荒嘲諷道。
“無妨,爲界主效勞,是我的榮幸,此界千千萬萬個怨靈,空等萬載歲月,也等不到一個這樣的機會,即便我消亡了,那也是一種榮耀。”骨灰人目光昏黃,盯着七荒,冷冷的笑到:“再者,我本就是死人,或者換句話說,我是死靈,繼承着亡靈的意志。”
“還有……你也別想逃過,你也即將成我亡靈一員,化成我界戰僕。”骨灰人手一招,大量的骨灰凝聚成型,化成一柄大戟!
“黑雪戟?”七荒眼看着大戟成型,除了顏色不一樣之外,其他卻幾乎一模一樣。
“你的兵器倒是不簡單,竟耗費如此海量的英靈,才凝聚這般模樣!”骨灰人拄着骨戟,居高臨下。
“嗡嗡嗡……”
七荒突然感覺到插在髮髻中的真正黑雪戟正在顫抖,它似乎在發怒,要復甦過來。
七荒拔出黑雪戟的瞬間,它便恢復到正常大小,黑光閃爍,戟刃雪亮。
“神魔不死,道兵長存,復刻吾身,如辱我主!”
一股強烈的意志傳來,七荒似乎也感覺到黑雪戟的怒意,它最尊敬的主人,受到褻瀆,這是它所不能容忍。
握着黑雪戟,七荒感受到一種無敵意志,體內神魔古經自行運轉,沒有絲毫阻滯,且自渡神功也自行運轉,無窮的靈力從五藏流淌而出,他的五大神藏早已貫通,整具軀體早已化作一個整體命源,而不只是單單侷限於一處命源境。
他身體裡的每一個細胞都在吞吐靈力,向外噴薄神輝。
接着浪千疊這門功法也自行運轉,加速體內靈力流動。
七荒體內血液奔流,骨鳴肉顫,三部功法交相輝映,自主相融,且功法已經發展到到了入道境,其效果已經遠超以往。
七荒感覺到身體活性已經到了極限,就連浪千疊之力也已經疊加到了三百六十重,他的領域早已撐開,此刻更是擴張,血色的光環變得更加璀璨。
他的身體即將到達極限,他快撐不住了,需要釋放,他想出手,此時靈淵渡卻制止了他。
“再等等!”靈淵渡提醒道:“這些東西不好對付,務求一擊必殺。”
他的身體在開始顫抖,他的體內快被靈力衝擊至崩潰,而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他的靈魂之力開始昇華而出,化作一輪神環,盤於腦後。
神環散發出神輝,映照每一寸血肉。
他的狀態已經穩定了下來,此刻的狀態竟還有緩慢提升之象。
“還想負隅頑抗嗎?”骨灰人不屑冷笑,“我說過,你不會有勝算。”
“咻...”
只見它話音剛落,一道人影如電光閃過,接着它的軀體便被斜斬成兩半,它的半截身子墜落了,接着它的下半截軀體也倒了下去。
“不...不可能。”它不敢相信,自己還沒出手了,對方卻先發制人,擊殺了它。
“我是不死不滅的,不應該……”骨灰人不甘,它絕望地翻過半截身軀,望向那座鬼雕,“界主救我……”
“你終究是讓我失望了!”鬼雕傳出宏大的意志,“我給了你強大的力量,你卻輕易被人斬滅,要你何用!”
“不…界主,請再給我一次機會……”骨灰人的半截身子苦苦掙扎,絕望地發出最後不甘地怒吼。
很可惜,它所謂的界主並沒有再給它一次機會,任其消亡。
“你很不錯,殺死了我一個僕人。”鬼雕再次傳來宏大的意志:“你能殺死一個,那麼十個呢?”
話音剛落,十個骨灰人從黃泉天淵裡,飄出來。
“一百個呢?”
十個骨灰人,以一化十,變成一百個骨灰人。
“一千個呢?”
骨灰人的數量激增到了整整一千。
“一對一千?這局怎麼解?”
鏡像外,所有人都密切的關注着黃泉骨境裡的所有一切,本來七荒一擊格殺骨灰人,令不少人鬆了一口氣,卻不曾想戰局瞬息萬變。
局勢眼看着對七荒已經完全不利,卻只見那落入劫中的人舉起大戟,點指到:“十個也好,千百個也罷,你們儘管一起上吧,我七荒何懼?”
此言一出,震驚四野,境外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