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劍凌空,萬法寂滅。
畫中君只感覺通體發涼,呆滯的瞳孔當中映照出一道耀眼的青光,彷彿僅僅是驚鴻一瞥連同神魂都會被斬斷。
而他的意識也確實出現了一瞬間的愣神。
這是一種劍意最基本的用法,震懾影響對方的心神,強大到極致的劍意甚至能斬去神魂。蕭雲天這有那個能力,但如今他剛剛復甦,築基巔峰對上元嬰僅僅只能影響神魂。
可這個僅僅,卻已然是驚世駭俗。
築基與元嬰的差距,相當於一個凡人與一輛主戰坦克交力,一隻老鼠搏殺雄獅,一粒塵埃面對颱風。
而仙宮教育中修行的本質就是化腐朽爲神奇,便是做到以上的事情。
越階殺敵本就是仙宮對天才的要求,並非依靠某種方面或者法寶實現越階殺敵。而是蛻變於一位人族先賢,雪夜劍仙的理念。
極致的強大,將某一方面修行到極致,實現越階殺敵。
於是仙宮的天驕們開始遵循着這個理念不斷的追求極致,不斷的追求越階勝敵。而在那個時代能作爲競爭對手,一般是同爲天人的同胞。
而需要超越的對象,卻是他們的祖宗,上一代天驕。
一代又一代人循環往復,在追求極致的道路上傳承而又超越。
蕭雲天是最後一代天驕,因爲往後幾千年未有一人超越他。唯一能勉強與他持平的,只有焰天尊一人,但仍然弱他半分。
畫中君脖梗處出現一條血絲,一股涼意蔓延,他的視線微微往下移動。身上專門煉製的保命法衣寸寸崩裂,其中的道法,法力,材料,靈紋等等的一切,都被一抹精巧的劍光給切斷。
沒有任何的抵抗,也沒有任何的反應,只是一道三寸長的切痕,卻直擊他的肉身。
鮮紅的血液從中冒出,僅僅過去不到半秒,鮮血如噴泉般涌出。
“……”
畫中君張嘴是嘶啞自己的聲音,隨後他反應過來運法力止住了血液,可傷口無論如何都無法癒合。
他難以置信的看着蕭雲天,彷彿像看一頭怪物。
就算前世的道行再高,可他纔剛剛復甦啊!目前的修爲只有築基巔峰,甚至還是憑藉底蘊強行拔上來。
正常來說至少也需要幾天時間修煉。
爲何會如此之強?
他應當也是人族,並非具備特殊血脈的先天生靈。
畫中君捂着脖子,無邊的恐懼促使他後退幾步想要轉身逃跑,但是理智告訴他絕不能跑。
至少不能慌忙的露出後背。
對方必然已經蓄勢待發準備下一擊,而他一旦轉身,那麼迎接他的可能就是死亡。
他壓低嗓音,用近乎哀求的語氣說道:“前輩,你我無冤無仇,何故如此?晚輩願意做牛做馬,奉上一切財物,只求活命。”
“而且您應當是剛剛復甦,我可以助您在這修行盛世站穩腳。如今天地初開,像您這般強者可不少,比您強的相信也不是沒有,比如東方就有一位長生仙。”
李長生並未出世,其名卻早已傳遍天下。
別人出名都是打出來的,勝過其他強者,成爲更強者。而他的名頭卻是站在這些更強者頭上,以一種超然的姿態存在。
比如劍仙,人們本以爲她與李長生終有一戰,畢竟一山不容二虎,更何況像劍仙那樣高傲的人。
但如今劍宗都快把“我靠山是李長生”貼在門牌上,如今修行界都知道劍仙與李長生是道侶了。
人們沒想到除非一公一母的定律在這等強者身上也能起效。
再比如,威名赫赫的西域香火神庭,被李長生騎着雲海鯤鵬堂而皇之的踩過去。
順帶橫行海洋的那頭肥魚是李長生的坐騎。
畫中君搬李長生的名頭,也是爲了活命。並非想嚇住對方,而往往剛剛轉世的強者都有一股心氣。
聽聞萬古強者歸於一世,必然會心生嚮往,想要奪得天下第一。
他曾經也是如此,後來前世的心性被磨平了,接受了自己的平庸。
蕭雲天果不其然沒有揮出第二劍,眉頭輕挑問道:“你認識仙人?”
此人外貌妖異,看起來樣貌堂堂,實則猶如邪魔。一身的氣息顯然是採補爐鼎過渡,導致陰盛陽衰,男生女相。
“晚輩與仙人有一面之緣,算不上認識。”
畫中君不敢誇下海口,這種事情要是被對方感知到了,說不準就是一道雷劈下來。
這一面之緣,實際上就是遠遠看了一下。類似於我認識大人物,大人物不認識我。
“原來如此。”
蕭雲天點頭,隨後眸光微閃,一股無與倫比的劍意沖天而起,瞬間鎖定了畫中君。
此時此刻他的修爲不足,但神魂仍在,稍微燃燒神魂,以換取金丹級別的力量。
並非打不過,而是怕對方跑了。
只見九天之上,青光劍顯現,一個劍陣剎那間籠罩方圓十里,空間隔斷,斬斷天地之力。
隨後一把靈劍落下,早有防備的畫中君擡手想要阻擋,一出手便是竭盡全力,不敢有任何的懈怠。
可下一秒……
噗呲!
靈劍已然洞穿了他的丹田,一切的法力被禁錮,畫中君重重的落在地上,轟隆一聲塵煙滾滾,他整個人直接被靈劍插在地上,身軀被釘在淤泥之中。
他艱難地掙扎着身軀,本能的想要反抗,可他又如何抵得過有劍尊之稱聖王。
蕭雲天持劍站在他面前,他的身後是無數的凡人。
“修行魔功,禍害凡人,釆補女子,亂世之賊。今吾以仙宮之名,予以定罪,問斬。”
“前輩……饒命,前輩饒命啊!”
畫中君徹底沒了最後的矜持,哭喊着求饒。
然而蕭雲天彷彿沒有聽過,仍然一臉肅穆的唸叨着他的罪名,一個個像是法律定罪落到他頭上,不知是從何而來的律法。
“其一以力壓弱者之罪,危及十人判處三年禁閉,危及百人判處50年禁閉,千人及以上百年禁閉。如若出現傷亡,罪加一等,下至50年上至死刑。”
“你,危害百萬之民衆,因此喪命者數不勝數,當爲死罪。”
“其二,修煉魔功,沾染煞氣,輕則三年,重則十年,若有傷亡者死罪!”
“其三,亂世之罪,執掌權力而不爲民,也爲死罪!”
“其四,元嬰爲惡,罪加一等!”
“其五……”
如若畫中君心理素質夠強,可以判斷出這絕非凡人的法律,而是專門針對大能強者的。
可法律這種事物面向的是某一羣體,一個數量龐大的羣體,而不是站在社會頂端的存在。
從來沒有任何一個規矩是限制頂尖強者的。
但蕭雲天口中的律法卻精準的規定到了某一境界,某一行爲,使用何種道法。
就好像在修行界的某一時間,存在着一個能夠約束大能強者的律法,一個擁有無數強者的超然社會。
“根據仙宮律法,縱然伱有仙緣,本座也可先斬後奏。”
“你,可認罪?”
蕭雲天目光低垂冰冷,就算畫中君是仙人門生,此時此刻他也照斬不誤。
因爲如此纔是對仙人尊重。
爲惡者,當殺,無論是何種背景,歷史上就從不缺乏有仙緣者被仙人處死。
人非完人,修行就是爲了取得德行圓滿,這也是仙宮定義成人的標準。具備一定的品行,對自身的行爲負責,才能夠稱之爲成人。
而畫中君應該爲此地百姓負責。
畫中君徹底慌了道:“不,我不認,你不能殺我!”“此地百姓可。”
“這些凡人壽命不過七十載,何德何能讓我去死!還有你那仙宮律法,現在已經不是你的前世,它管不着我!”
畫中君已經把蕭雲天當做神經病,一個精神失常的瘋子,還沒有從前世的記憶中脫離。
竟然拿什麼狗屁仙宮律法來審判自己,簡直瘋了!
“我願種下心魔,別殺我,我一個元嬰雖算不上多強,但對您一定有用。我可以幫您管好這些凡人,我的命比這十幾萬凡人有用。”
“民心更勝於元嬰,更勝於化神,仙宮之法無人可逆。”
蕭雲天高高舉起靈劍,劍未落,冰冷的劍意已經落到了趴在地上,如一條死狗般狼狽的畫中君脖頸上。
他徹底絕望了。
“仙宮,仙宮,什麼狗屁玩意!天底下何來仙宮!?你既講法,應當知曉法有管轄之地。”
“人之所在,即是仙宮。當我站在這裡,此地當爲盛世。”
蕭雲天高懸的利劍毫無猶豫的落下,屍首分離,鮮血噴涌。
“不過既然你要講弱肉強食,那本座便不會與你多說。”
曾經有許多強者加入仙宮,要以強弱分階層,要以實力獲得特權,而這些強者無一例外都死了。
仙宮講規矩,但也不是不能講拳頭。
弱肉強食之下,毀滅你是理所當然的,不需要任何理由。
畫中君就是典型的既要特權又要規矩,他可以憑藉力量去蹂躪他人,可一旦面對比自己強的,又會搬弄起規矩來。
醜惡到令人作嘔。
蕭雲天轉身看向已經傻眼的衆多凡人,洪亮的聲音傳盪開來,用他們所能聽得懂的話說道:
“至今日起,仙宮律法臨,諸多規矩,我暫時沒辦法跟你們一一說來,殺人,強盜,偷奸者皆斬!”
“剩下的一切照舊。”
說完,蕭雲天揮手在天空留下一把靈劍,長几十米,完全由靈氣凝聚而成,不斷的散發出耀眼的青光。
此劍無用,卻有大用。
蕭雲天要去掃蕩方圓幾百裡的宗門,期間必然會因爲秩序崩塌,有人趁機燒殺搶。而有着幾十年城管司工作經驗的他,自然不會犯下這種低級錯誤,殺了人轉身就走。
他在內心記下復甦的第一步,並非找君父。
君父固然要見,但面前的百姓更要救。救人如救火,更何況是眼前人,此乃天人之德行。
他需還天下一個朗朗乾坤,讓仙宮之盛世籠罩天地。
如此才能見君父。
蕭雲天御劍奔襲百里,一頭扎進了此地宗門駐地,瞬間貫穿了護山大陣。
舉起屠刀,冷冷的對衆多弟子宣判死刑:“爲修者,不修德行,屠戮百姓,當斬!”
漫天的劍光落下,留下了餘地的屍體,期間沒有任何的痛苦。
這也是最後的憐憫。
此地的宗門名叫兩陰門,一個以合歡之法立足的宗門。這種宗門有一個特點,那就是必然會淪爲邪修魔門。
因爲功法使然,人性是最經不起考驗。就算玄門正統中也包含雙修,可總是有人行釆補爐鼎一事。
它就像一個泥沼,人一旦走進去絕無可能出淤泥而不染,只會不斷的越沉越深。周圍的同門師兄弟,也會把其他人變成與自己一般,沒有人會允許一個作風正派的人存在於魔門。
除非此魔門走的是玄門路子。
他們有罪,又可能是迫不得已,故只殺不虐。
最終只剩下一批剛剛入門的弟子。
他們癱坐在地上,有惶恐不安,有雙目呆滯,也有連滾帶爬想逃跑的。
蕭雲天沒有殺他們,而是通過幾個簡單的詢問加讀心挑了幾個品行還算端正的人作爲城官司班底,讓他們暫時收攏管理舊部。
隨後轉戰多地,又滅了三個小宗門,還順便突破了金丹期。
周圍的宗門見狀都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
這一刻轉世者們又一次見識到了何謂差距,也體會到了凡人在他們身上感受到的絕望,近乎絕望的差距。他們對比凡人有多大,那麼真正的大神通者對比他們只會更大。
大部分宗門已經準備俯首稱臣,臣服於一位大神通者並不是什麼丟人的事情,有時反而是一件好事。
可惜井底之蛙不知天人之意。
天人要的不是臣服,而是盛世。
待到目光所及已是仙宮之臣,蕭雲天開始整頓紀律,建立管理機構,樹立律法,恢復社會生產,招募前文明的技術科研人員等等。
他雖然做不到仙人那樣一人支撐天下,但若是管理幾十上百萬人信手拈來。
一人可抵萬人心,如此纔有資格成爲一個仙宮一個區的管理者。
況且此世天地已無量劫,只需要專心管理,不需要時時刻刻面對外部的威脅,統治起來更加簡單。再加上宗門並沒有對文明進行徹底的毀滅,整體的框架仍保留着,只是不再理會個體的感受。
普通人幾乎不可能造修士的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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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後,蕭雲天坐在1棟大樓的辦公室中,不然他擡頭望向天邊。
一輪巨大的太陽出現,之後緩緩的砸落。幾秒鐘過後轟鳴聲傳來,裹挾着一股熱風。
“焰天君。”
蕭雲天感受到熟悉的氣息,露出笑容,隨後繼續埋頭整治破碎的社會。
次日,西北方有佛光顯現。
第三日,天狐法相凌空而立。
第四日,第五日,第六日……
這塊本來已經安定下來的大州,突然之間戰火紛飛,無數大能強者如雨後春筍般冒出來,對紮根在這片土地上的宗門展開了血腥的屠殺。
沒錯,並非爭奪土地靈脈,而是一面倒的屠殺。
來自一個偉大時代的強者,帶着仙宮萬年的傳承,那極盡昇華的仙宮道法,降臨於世。
七天,北鷹畢,仙宮臨。
而今天發生了一個震驚世界的事情,一位聖王隕落,被一羣剛剛復甦七天的轉世者割下頭顱,並宣告天下,以定其罪。
此時此刻,全世界的目光才聚集過來,轉瞬間上百個宗門已經消亡,取而代之的是一個龐然巨物。
名仙宮。
轉世的天人們齊聚一堂,十位人族大聖坐在首席,餘下有上百個化神老祖。
他們坐在法力凝聚的金石長桌前,用法眼俯瞰着山脈的另一頭黑壤州的景象。
宗門橫行,巨企林立,凡人如熱鍋上的螞蟻,苦苦求生。
最終紛紛嘆息一聲。
衆人目光低垂,眼中盡是憐憫,他們憐惜的對象是外界萬世強者無法共情的凡人。
他們從小生活的環境從來沒有仙凡之別,接受的教育也沒有欺凌弱小之意。反之,仙人教誨他們爲人者,當有大愛。
愛人,愛天下,愛盛世,
他們是生而神聖者,絕非因天地而聖神,而是因仙人、人族而神聖。
“這裡也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