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長子原身給奈落天當皮囊，因此在過去十來年裡，他對長子極盡縱容溺愛，希望藉此來撫平自己心中的愧疚。
鍾勝光的宏願和信仰少有人知，莫說盤龍荒原的平民不清楚，盤龍城高層能領會的也沒幾個。
對抗貝迦和天神，光憑鍾勝光一個人可辦不成，必定要聚合盤龍荒原、茂河平原數百萬人的力量。
這條路艱難兇險，尚無成功先例。鍾勝光一定知道，他的決定會把這數百萬人都帶入更漫長、更殘酷的戰爭。
那麼在真正的大戰來臨之前，盤龍荒原的人們應該享有安寧和富足、尊嚴和自信。
哪怕這樣的好時光不長，但至少曾經擁有。
或許，這是鍾勝光對善良的、不知就裡的百姓的一點補償吧？
賀靈川心底暗歎一口氣。
人都要爲自己的選擇和堅守負責。這或許就是鍾勝光必須獨自揹負的心魔和痛苦。
等雞燜熟的時間，賀靈川問起盤龍城近況，才知道盤龍荒原迎來許多新居民。
七八頭大妖帶領自己的子嗣，搬到了荒原之上。
“比如荒原象？”
“那只是其中一支。”孫茯苓笑道，“西邊和南方陸續搬來不少部族，盤龍城正爲怎麼安頓他們傷腦筋。”
“怎麼突然來這麼多人？”
“這裡的水土好了，能養活更多人。”孫茯苓感慨，“帝流漿來了，可他們的故鄉依舊貧弱。樹挪死、人挪活，人都願意往好地方走。”
盤龍荒原的安定和日漸富饒，當然會吸引周邊的生靈。
雖然盤龍城不向南方伸手，但架不住南邊的人們自己想來。
“至於遷徙過來的大妖們，有些是接到鍾指揮使的邀約，有些則是自己慕名來投。”大妖多半是高端戰力，它們肯加盟，盤龍城當然來者不拒，“可惜像朱二孃那樣自帶物產的妖怪，太少見了。”
“鍾指揮使怎麼勸動它們的？”
孫茯苓聳了聳肩：“那就不知道了。不過你的紅隼對我說過，因爲打敗了拔陵和仙由聯軍，盤龍城如今在外頭的名氣很大呢。”
別說是人類，妖怪也慕強。強大的地方勢力，可以吸引強大的戰力來投。
這就是強者恆強的道理。
賀靈川一聲感慨：“盤龍城終於強大了啊。”
就他所知，真實歷史中的盤龍城受到各方擠壓，前後堅持了三十二年，枯竭而死；但在這裡，鍾勝光和盤龍城已經打開了全新的局面，獲得了蓬勃發展的機會。
目前看來，一切向好。
這就是歷史與現實的分水嶺。
而這是不是就意味着，盤龍城將有機會譜寫全新的歷史，走上與現實截然不同的道路？
他很振奮也很期待啊。
就在這時，他又聽到邊上有桌客人議論：“新王相召，我們爲什麼不回去呢？我們還是西羅人。” 新王？賀靈川敏銳捕捉到關鍵詞。
“你傻呀？”他同伴正在啃雞爪，差點把雞骨頭敲到他頭上，“兩年前我們就要回去，是西羅國不讓我們回去！大風軍都走到一半了，被國君三令五申又趕回來！”
“也不是，哎，五年前我爹過世，臨終前還心心念念想回故鄉看看。”
同伴搖頭：“傻！你看南邊兒的人還想逃荒來盤龍呢，你這麼想給人騰個位子出來嗎？”
這話題有毒，一旦開啓，周圍食客都在議論紛紛。賀靈川遂問孫茯苓：“我半年不在，西羅國又整出什麼幺蛾子？”
孫茯苓看看那幾個客人，嘆了一口氣：“你剛回來，我本想陪你高高興興先吃頓飯。”
“一看見你，我自然就高興了，這頓飯也不過是錦上添花。”賀靈川笑道，“來說說，我承受得住。”
“你啓程前往閃金平原的半個月後，西羅國就變天了，原本不受待見的二王子兵變奪權、成功上位，軟禁了老國君。”
我去，篡權？賀靈川挑了挑眉，這變故真快，過程之短不輸給浡國覆滅。
當然西羅國還沒有滅亡，只是換了個國君。
“二王子即位後就向盤龍城連傳雙旨，勒令我們歸還先前打下來的仙由領土，和西邊兩個小國的領土，又要調鍾指揮使回國。”
邊上的食客也聽到了，插話道：“是啊，也不知道母國怎麼想的。我們的忙，他們是一點兒都幫不上；我們自己打下的疆域，他們倒想拿過去當好人。”
賀靈川喝了口雞湯：“盤龍城在這裡開疆拓土，跟西羅國有什麼關係？”
由於中間還隔着一個金檮國，西羅與盤龍城的聯繫很淡。前任老國君試過兩次就知道，自己根本指揮不動盤龍城。
他召回過一次副指揮使，但第二次再相召，盤龍城就不爲所動。
而鍾勝光麼，賀靈川很清楚他的志向，或者說野心。在對西羅國極盡失望之後，鍾勝光放眼世界、調研貝迦，又哪會再將孱弱的西羅放在眼裡？
現在西羅國生變，新國君剛上位就對盤龍城指手劃腳，這事兒透着不尋常。
無論是讓盤龍城吐出土地，還是讓鍾勝光回國，盤龍城都不可能遵旨。
所以西羅新君下發這兩道旨令，到底有什麼意義？
賀靈川嗅到了兩分不懷好意。
他第一時間聯想到貝迦。
周邊的國家依舊不成氣候，只有盤龍城這些年逆勢成長。它前後幾次挫敗貝迦的陰謀，現在又以盤龍荒原爲中心向外輻射，勢不可當。
如今的盤龍城，地盤急劇擴大，已經是西羅的一半了，儼然要成爲這片大陸的霸主。
從前隱身在諸個小國之中，不顯山不露水，靜悄悄發展壯大自己的策略，已經行不通了，好比大象在灌木叢中隱藏不了自己。
盤龍城，大概已是貝迦的眼中釘。
孱弱的西羅國與貝迦在領土上接壤，對貝迦來說，它不就是最容易操控的玩偶？
孫茯苓又道：“第二道旨還給盤龍城加稅，要求從今年起，上交的稅銀要再增加六成。”
她給賀靈川補充一個冷知識：“其實，盤龍城和西羅恢復聯繫之後，一直都往國內交納稅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