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裡,一個點燃着許多油燈的石窟中,坐着二十餘人。
石窟中最高處平臺上,放置着一張金黃色的大椅,雖然不是純金,只是黃銅,但因爲大,因爲高,便也顯得分外威嚴。
這張大椅下方,排列着兩排黑鐵大椅,無論是金黃色大椅還是這些黑鐵大椅的上方窟頂上,都垂下長長的帷幔,使得這個石窟顯得更有深邃的層次感的同時,也甚至憑空帶上了神殿般的莊嚴深沉的氣息。
金黃色大椅的正中,是一名身穿墨綠色大袍,頭戴着一個墨玉冠,顯得分外暴戾和冷酷的中年男子。
在數停之前,這名中年男子下首黑鐵大椅上的二十餘人便已經爲了一件事情而陷入了劇烈的爭吵,直到此時,這劇烈的爭吵非但沒有結束,反而有越演越烈之勢,整個石窟之中聲浪轟隆,一道道帷幕都因爲這些聲浪而微微的飄動。
中年男子在前面數停的時間裡一直冷眼旁觀,直到此時,他的臉上纔出現了一絲冷笑。
“你們到底在怕什麼?”
他開口,譏諷的出聲道:“只是先前一紙招降書,只是今日發現些敵人的蹤跡,你們就怕成這樣?”
整個石窟之中的聲音全部瞬間戛然而止,黑鐵座椅上二十餘名身穿鐵灰色皮甲的人全部閉上了嘴,看着這名面容分外暴戾和冷酷的中年男子,眼中都不由自主的浮現出了些寒意。
“我又不是宮亭絕。”
這名頭戴墨玉冠的中年男子出聲,說出了第三句話。
整個石窟之中變得更加安靜,靜得連一根針掉落在地上的聲音都可以聽得見。
“連擁有黑旗軍的顧雲靜都拿我沒辦法,難道還需要怕一個只懂得亂殺一氣的女子?”
中年男子冷漠的掃視着下方的每一個人,嘲諷道:“怕她可能是一名聖師?”
“即便是聖師,別說是一名聖師,就算是十名聖師,那又算什麼?”
“只要攻不上來,便根本不用害怕…你們不要忘記,這裡是誰花了二十年的時間經營而成,你們害怕,便是在侮辱我的心血!侮辱我的能力!”
中年男子冷漠而充滿暴戾的聲音,開始如浪濤一般在石窟中連綿響起。
聽到此處,所有黑鐵座椅上的人們心中寒意更濃,但絕大多數人卻是都忍不住心中質疑,攻不上來,那又如何,出去就依舊怕遭遇那名殺神,難道就不用害怕?
似是知道底下這些人心中所想,中年男子臉上冷諷的意味更濃,“你們跟了我的時間都已不短,想不到還是如爛泥般扶不上牆…要對付這名女子又有很難,你們又不是不知道龍蛇邊軍一些糧草的運送路線。明日派人出去,劫一列邊軍的運糧車回來便是。”
“劫邊軍運糧車?!”
中年男子這句話一出口,下方黑鐵座椅上的不少人面色一動,都是反應了過來,但依舊有不少人卻是大驚失色。因爲對於他們而言,這種徹底觸怒邊軍的事,就像是往火坑裡跳一樣的行爲。
“怎麼,還有人不明白?”
中年男子冷笑了起來:“這些年邊軍不願意付太大代價來圍剿這裡,所以我纔有能力將這裡佈置成這樣的不可攻之地…這些年我們也的確未越邊軍底線一步。但正因爲我們從沒做過這樣的事情,邊軍難道會第一時間想到我們的頭上?”
“現在在這龍蛇邊軍,是哪支流寇最爲出名,行事最爲肆無忌憚?”
“龍蛇邊軍自然會想到是這名女子所率的那幾千人,自然會把怒火降臨到他們身上。那名女子再強,又能強得過龍蛇邊軍?”
“到最後龍蛇邊軍即便發現和我們這裡有關,依舊攻不下我們,依舊不可能來攻我們,你們的眼睛,要看得遠一些,你們不要忘記,此刻雲秦正在南伐。怎麼可能用屍體來淹沒我們這裡?”
“這整個邊境線上,別的流寇,便就是流寇,而我們這裡,卻是一個國,這便是最大的區別…雲秦南伐,更是我們壯大的最好時機,將來成王拜相,都有機會…你們竟然還在這裡怕這樣一名女子?”
冷漠而威嚴的聲音,震盪在這個石窟之中。
在下方所有下首心悅誠服的應聲和讚揚之中,這名頭戴墨玉冠的中年男子極其威嚴而充滿絕對自信的,朝着洞窟一側窗口外望去。
他的確有資格擁有這樣的自信。
因爲他是這二十年間,雲秦東境上最強大的流寇首領,郭東神。
這洞窟窗外,是一片極高極陡的絕壁。
絕壁的下半段,唯有些生長在峭壁上的低矮山樹和一些雜草,只有在絕壁的上半段,從頂部,纔有垂落些手指粗細的山藤。
山藤的掩映之間,隱隱可以看到很多的洞口。
許多山洞幽深不知幾許,充滿神秘的味道,而有些山洞之中,卻是隱隱可以看到些森冷的金鐵反光。
絕壁的頂端,可以看到寬厚至極的石制牆體,有角樓,有許多大型軍械的黑影。
不只是這一面。
這座峻山的三面,幾乎都是如此,唯有一面山體略爲傾斜,人爲的開鑿出了一條僅容兩人同時並排站立,且陡峭得不伏下身體,根本站不穩的山道。
這條在絕壁上開鑿出來的陡峭山道,便是直通這座峻山上半段的唯一途徑。
但即便如此,這條山道依舊被十餘個硬生生在陡峭山體上構築出來的碉樓截成了一段段。
這個地方,就是龍蛇山脈中的鰲角山。
龍蛇邊軍的眼中釘,卻依舊不得不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只當不存在的地方。林夕對池小夜和所有的穴蠻坦誠的說,只憑他和南宮未央、湛臺淺唐都根本無法攻得下的地方。
……
修行者之間的戰鬥,和軍隊與修行者之間的戰鬥,以及軍隊與軍隊之間的戰鬥,截然不同。
郭東神本身便是犯了重罪的雲秦軍方高階將領,所以他很清楚這裡面的不同到底在哪裡。
對於扼守的軍隊而言,即便是聖師之中的強者,優勢也只在三四百步之間。
因爲聖師中的許多強大的御劍聖師,也只能御劍三四百步,有些頂尖的聖師,即便能夠御劍五百步之上,甚至達到近千步,飛劍距離身體越遠,消耗的魂力便也越爲恐怖。
所以在二十年前開始經營這鰲角山之時,郭東神所做的佈置和防禦工事,便是能夠將聖師都遠遠的阻擋在四五百步之外。
半山開始的防禦攻勢,距離山底超過八百步。
在這八百步以上的崖體上,郭東神一開始便佈置了大量的滾木,落石。
這些滾木和落石的重量,都超過千斤,用皮索固定,到有人想要衝山時,便可以很快斬斷。
千斤的滾木和落石,靠着下衝之勢,恐怕就算是聖師也只會想着躲閃,而不想硬接,尤其是不想在攀爬在山崖上的時候硬接。
在接下來的二十年間,郭東神花費了無數心血,佈置了足足兩百餘架各種雲秦制式弩車,以及數目更多的固定式盤式絞索弩機。
在山崖頂部,郭東神也佈置了數十部投石車。
還不僅於此…郭東神甚至自己發明了一種滑軌刃車。
他在山體開鑿出斜向下的極長洞窟,設置了滑軌,滑軌的盡頭,是一輛輛如馬車車廂一般,堆放着許多尖利大石,頭部全部都是鋒利刀刃的刃車。
這種刃車在撤去攔擋,經過滑軌的化形之後,從洞窟中衝出時的速度,將會十分的驚人,最遠可以砸落到山體下數千步的距離,且可以通過調整滑刃車起始的啓滑高度,來控制滑刃車掉落的距離。
在佈置瞭如此衆多的強力軍械之後,哪怕不算那些射箭的箭樓,不算三千餘名流寇的投擲,整個鰲角山,如果讓林夕來形容的話,那簡直就像是一個伸出了無數炮筒的太空堡壘。
反正對於林夕而言,哪怕是做一個巨大的熱氣球,學習碧落陵的聞人蒼月從天而降都根本行不通。
因爲山實在太高,山風太過猛烈,無法降落準不說,山頂那麼多類似守城弩般的自制弩車,便可以輕易的將飄在空中的東西射成齏粉。
正如想要殺死聖師,最好的辦法便是用更多的聖師將之殺死。
要想攻破這樣諸多重型軍械構築出來的堡壘,最好的辦法自然也是動用強大的軍械。
但是龍蛇山脈本身地勢崎嶇,且這鰲角山險峰的下面,還是一個“龜背山”,本身就是像梯田一般,有着兩個梯度。
這樣一來,這個世間,恐怕根本沒有什麼大型軍械,可以直接轟擊到這鰲角山上。而鰲角山上的流寇,想要下去,卻並不難,因爲有一面絕壁的下面,就是一條異常寬闊,充滿迷霧的原始峽谷。郭東神在這面崖壁上,設置有無數絞盤和吊藍,可以讓人上下。而云秦軍方恐怕同時出動數萬大軍,也無法徹底封鎖住那片原始峽谷。
而這,也正是郭東神在過去二十年間,不惜血本,將所有劫掠到的東西,所有金錢和精力,全部都投在了防禦工事上的原因。
對於他而言,這裡始終就是一個國,一個牢不可破的國。
所以他對於先前南宮未央的招攬和威脅,嗤之以鼻,對於東部邊境中已經最爲強大的那支流寇,完全不放在眼中。
因爲有這樣一個異常穩固的根基,因爲雲秦的南伐,他便也有了更大的野心。
然而就在這名暴戾而冷酷的男子,自信的看着洞窟外面的流雲時,他嗅到了一絲血腥的氣息。
(今天要出門和人聊些動漫的事情...所以一天應該沒時間寫,所以今天只有這一更。和上個月一樣,下半個月應該會空點,會開始有爆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