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文也懶得說什麼,一把將黃隆從地上提起來:“道歉,你需要道歉。”
這小子卻昂着脖子:“休想,高文,你還我小梅紅。”目光中全是仇恨。
高文大怒,擡起手就要抽下去:“一個女子而已,何必呢?”
黃隆:“我和梅紅姑娘兩情相悅,是你,是你插足到我們之中。高文,你只知道男女之慾,又懂得什麼叫做真情?”
說着話,他鼻子一酸,竟流下來眼淚來。
高文突然心軟,看得出來,這小子是初戀。而初戀這種東西,最是刻骨銘心。只不過,他和小梅紅二人身份相差實在太大,況且,那女戲子貪圖的不過是梅家的財物罷了。說起來,梅隆也是受害者。
他將梅隆丟到一邊:“男子漢大丈夫,哭什麼?罷了,你回家去吧!聽說你已經被梅莊主禁足,想來你出家門已經有些時辰,若回去遲了,須又要吃家法。”
梅隆想起父親的厲害,抹了抹眼睛,轉身走了幾步,又突然轉過身來,叫道:“高文,你告訴我,那事究竟是不是真的,你和小梅紅之間是不是有……有……”
看到他悲痛欲絕的神情,高文心中突然一軟:“小屁孩子,你知道什麼呀……沒有的事情,都是陳柺子那廝造謠,我卻是連小梅紅的面都沒見過,她究竟生得什麼模樣鬼才曉得。”
“此話可真?”梅隆面色一喜。
高文:“我騙你做什麼,你大可去打聽打聽。”
梅隆:“那在公堂之上,小梅紅怎麼對我破口大罵?”
高文自不會對他說小梅紅沒看到梅家一兩銀子,又受了刑,氣急敗壞。真這麼講,只怕這小子又要尋死覓活。想起辦這件案子時梅良的惡劣態度,心中一動,就道:“這事你應該去問你父親啊,想必是梅莊主爲了叫你對梅紅姑娘死心,威逼她說這番欺心話兒。”
“對,一定是,一定是的,我怎麼沒想到這點。”梅轟喃喃道,看他的表情,卻是信了。
等到梅隆離去,看熱鬧的人月散盡。俞士元道:“高爾止,你這麼騙一個孩子,真的好嗎?”
“不然如何,士元,你只知道男女之慾,又懂得什麼叫做真情?還是給那孩子在心中留下一段值得懷念的記憶吧!”
俞士元一陣無語,半天,才抓了抓頭道:“說起來我好象還沒牽掛過任何一個女子,也沒被人牽掛過,也不知道是何滋味。”
高文:“士元,你不覺得你現在的人生有遺憾嗎?”
俞士元:“你也別說我,爾止你又牽掛過誰,被誰牽掛過嗎?”
高文:“我怎麼知道,大丈夫,誰在乎這個?”
……
翌日,高文照例回到班房視事。
一個腦袋在門外晃過來晃過去,老半天。
定睛看去,卻是手下的一個白役。
高文心中一動:“老陳,你一個上午在我這裡轉了十來圈了,可有事?有話就說,有屁就放?”
“見過四老爺。”老陳這才硬着頭皮走進來,一施禮:“四老老老老……老爺,小的,小的。”
“有話就說,沒事我可要出去了。”高文笑着站起來。
老陳猶豫了半天,這才神情古怪地問:“四老爺,小的想問問,石家小姐的事可真?”
“什麼可真?”高文心中拉起了警報。
老陳:“聽說四老爺那行貨不但帶鉤帶刺,還對害了癔病的婦人有奇效。無論這人的癡病有多重,只要經四老爺春風一度,那……那那那……那就是藥到病除……”看高文的臉色多雲轉陰,老陳的身子顫抖起來。
他撲通一聲跪了下去:“我家有個妹子,自六年前得了狂症,吃的藥也不知道究竟有多少,可就是不見效果。夫家成天到我家裡去鬧,說是要將我妹子退回娘屋。小的也是沒法子,就想起四老爺的厲害,同妹子的夫家商量了一下,人家也點了頭,準備送四老爺你這裡來試試……小人也知道,我妹子水桶腰,一臉麻皮醜得沒眼睛看……哎喲,四老爺饒命啊……四老爺你委屈了,小的自然有孝敬奉上……哎喲,別打,別打……”
高文一腳將他踢倒在地:“無恥之尤,是可忍,孰——不可忍,滾出去!”
……
俗話說,謠言帶着翅膀。又有俗話說,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
相對而言韓城不過是一個小地方,縣城裡出了高文這麼一個奇人,尤其他還是縣衙門的師爺,也算是本地臺面上的人物,很快,高文堪稱大名鼎鼎了。
在這段時間裡,大街小巷都在傳誦他的事蹟,怎麼玄乎怎麼來。
《西遊記》一書自然買得火暴,但凡識得幾個字,都會買上一本每日讀上幾頁。不識字的,則涌進茶館,聽以陳柺子爲代表那幾個說書先生講故事。照例,說書先生說完一章《西遊記》的故事後,都會照顧意尤未盡的聽衆,加上一段高文高爾止的奇聞異事。比如《高爾止報恩寺鬥豔尼,小捕快夜探班房》比如《癡女子初試雲雨情,俏郎君見色起淫心》,這已經是每日的必備科目,受歡迎程度甚至超過大師兄、二師兄。
高文對陳柺子恨之入骨:這老頭爲了賺茶錢當真是無所不用其極,他毀了我做好人的機會。不行,我得琢磨個法子叫那陳柺子知道知道小爺的厲害。
琢磨歸琢磨,可一時間還真拿他沒轍。
若真動手尋陳柺子的晦氣,鬼知道這老混蛋下來之後會如何編排我高文,說不定還變本加厲了。
高文感覺一走到街上迎接他的就是路人玩味的目光。尤其是那些婦人們,時不時會將好奇目光直本自己下三路而去,看得他心中一寒。
這幾日,高文抑鬱了。
很快到了正月十五,年過完了,縣試開始報名。
高文最近頗得杜知縣信任,得了他的令,協助起禮房的工作,負責爲考生登記註冊。
韓城是人口大縣,讀書的童子不少,事也多。按照朝廷制度,一個學童要想參加所在縣的縣試,需要一個廩生作保,到府試,則要兩個保人。你得一個一個核實了,忙了幾日,只覺得頭得大了,但總算將事情半妥。
因爲忙了一氣,高文這纔想起今年過年只顧着衙門裡的事情,還沒陪過母親。就告了假,僱了一輛騾車,陪着母親和高幼儀去城東二十里的普照寺上香許願,這也是韓城的風俗。
高幼儀的病已經好了,只是膽子還小,說起話來又溫柔又小聲,見了外人,時不時嚇得身子一顫。想來報恩寺一案給她留下很濃重的心理陰影,需要一段時間才能徹底恢復過來。加上天氣又冷,高文就讓她和母親坐在車內,自己則騎了一匹大叫驢在前面領路。
到了普照寺,只見這裡已是人山人海。擠了半天,才擠進大雄寶殿,燒了香,許了願,又在齋堂簡單地吃了一頓素齋,看看時辰已經不早,這纔回城去。
出寺院走了二里地,就看到前方的小石拱橋上立着一人,正朝這邊張望。
看模樣有些眼熟,好象是石廩生。
高文心中奇怪,騎着大叫驢衝過去,石廩生卻已經混進人羣中,再也尋不到了。
“怪事,怪事,他來做什麼,難道還想看看他女兒過得怎麼樣……可能嗎?這腐儒,心中只有鐵心,哪裡還有半點父女親情?”
高文的母親將腦袋從車內探出來:“文兒,你跑過去一頭又跑過來一頭,究竟在做什麼?”
“沒事,沒事。剛纔好象看到個熟人……或許是我眼花了吧?”高文心中的疑惑更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