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到飯點,餓的前胸貼後背的若棠正準備讓人去廚房取飯——開玩笑,五百兩一頓的飯菜,她要是錯過了就是個棒槌!
總要看看五百兩都是怎麼花的,增長點見識也是好的。
結果飯還沒送來,賬房先生先找來了。
留着兩撇山羊鬍的賬房先生苦着臉開口道:“娘娘,公中已經沒有銀子了。”
若棠的臉比他更苦:“你在跟我開玩笑?”
偌大一個湘王府,她一上午不過才撒出去幾千兩銀子而已,這就沒有了?
“奴才哪裡敢跟您開玩笑。”於管家將手裡的賬簿雙手恭敬的遞到若棠跟前,“不瞞娘娘您說,這幾年若不是側妃娘娘開源節流,替府裡省下這些銀子,府裡只怕連鍋都揭不開了。”
若棠只瞥了一眼厚的像磚頭的賬簿,“王爺的俸祿養不活王府裡這些人?”
很好,才半天就敢跑過來跟她哭窮。
於管家精瘦的苦瓜臉更苦了,“娘娘您看,王爺歲俸祿爲一萬銀,祿米一萬斛。今年初剛發放的俸銀,王爺就買了獸苑裡剛被阿白咬死的大黑,將將一萬兩。而祿米也在發放下來時,就還了晉王爺五千斛。這幾年王爺大手大腳的花錢,咱們賬面上早就入不敷出了。娘娘,再有領銀子的,您可千萬別往奴才那兒支了,奴才實在拿不出銀子來了。”
他說着,很是不滿的搖了搖頭。
這是逼着她拿自己的銀子貼補了。若棠心裡冷哼,面上卻不勝惶恐狀,“這樣說來,湘王府就是個空殼子?”
“是,府裡真的沒有銀子了。”
“這可怎麼是好?也沒人跟我說一聲,王府原來已經到了這樣的地步。”若棠咬着牙,半晌狠一狠心道:“我這手裡邊也沒有現銀,不過你也不要太着急,我這就給我孃家遞個話去,好歹讓我父親先接濟着王府,旁的日後又再說。”
於管家脫口道:“這怎麼行?”
若棠不解的眨眨眼,“爲什麼不行?”
“娘娘,這樣的事讓外人知道了,要怎麼看咱們王爺,王爺是好面子的人,若是讓他知道娘娘您向孃家求助,這事再傳了出去,王爺日後哪還有臉出去見人啊。”於管家苦口婆心的分析道,“娘娘您千萬三思,若因這事惹怒了王爺就更不好了。”
“外人?”若棠又眨眨眼,“我孃家的父親算是外人嗎?”
“所、所謂出嫁從夫,娘娘您還是先與王爺商量商量再做決定吧。”於管家又勸道。
“哦。”若棠從善如流,“不知王爺眼下在哪裡?”
“王爺一早就出門了,現在還沒回府。”
“既如此,等王爺回來我就同他商量。還有別的事嗎?”
於管家躊躇了一陣,“有句話,奴婢不知當說不當說。”
不當說你還提個屁啊!
若棠在心裡大翻白眼,嘴上卻很客氣:“你說吧。”
“那奴才就得罪了。”於管家對若棠抱拳告了聲罪,隨即抑揚頓挫的說道:“王爺將
府裡上下交給王妃,便是信任王妃的意思。所謂賢內助,便是能很好地操持打理好府裡一應事務,令家中男主子沒有內憂。娘娘您掌家第一天,就事事求助王爺……奴才覺得頗爲不妥啊!”
說罷,還很是擔憂的長嘆一聲。
若棠愈發沒有主意的樣子:“那依你之見,又當如何呢?”
“娘娘若能憑一己之力爲王爺分憂解難,王爺心中只會更敬重您的。”說罷,眼神有意無意的往擺在屋子裡還沒來得及收拾的箱籠瞥去。
若棠氣的笑了,說來說去,還是打着她嫁妝的主意呢。就不知這背後打着主意的到底是楚變態還是他心尖尖上的鄧側妃了。
“你說的很是,我知道該怎麼做了,下去吧。”若棠敷衍着說了句,便將人趕走了。
想動她的嫁妝,窗戶都沒有!
……
清秋院的兵荒馬亂,一見不漏的傳進趴在牀榻上動彈不得的鄧側妃耳裡。
紫黛剛喂她喝了藥,捧了精緻的小碟子來,“娘娘,您用顆蜜餞,去去嘴裡的味兒吧。”
鄧側妃搖頭,“不用。”
“那藥苦着呢,娘娘,您便是再不高興,也不能跟自個兒過不去啊。”紫黛心急的勸着道。
“苦嗎?”鄧側妃神色淡淡,“比起……這點苦算得了什麼。”
比起當衆被王爺斥責沒臉,比起當衆被王爺杖責,比起被王爺勒令着交出王府中饋丟盡顏面……這點苦哪裡還算得上苦?
紫黛如何不懂鄧側妃的心思,聞言眼淚便落了下來,咬牙說道:“王爺怎麼能這樣對您?這些年你爲王府做了多少事,若不是您,王府能這般井井有條嗎?您瞧瞧那一位,當的什麼家理的什麼事?秋媽媽那賊婆子竟問她要了五百兩採買今兒午間的食材,她竟真的就給了。這一開了頭,什麼人都涌過去要錢要物,流芳院那起子低賤玩意兒也敢跟着渾水摸魚。那銀子跟不是銀子似的,嘩嘩就流出去了……那些銀子,可都是您平日裡勤儉持家省下來的,她倒好,手一鬆就全給出去了。”
王府有多少家底,紫黛就算不知道確切數目,心裡也是有一本賬的。王爺的俸祿食邑,良田鋪子的出息,在經營有道的鄧側妃手裡,那是如同滾雪球般越滾越大的。斷斷不止王妃上午撒出去的那一點毫毛。但是,紫黛心裡明白,再小的毫毛,在鄧側妃心裡,那也全部都是她的。紫黛會這樣說,是因爲她知道鄧側妃喜歡聽她這麼說。
鄧側妃面無表情的聽着,“你只管將這些人給我記下來,貪了多少,到時全都要給我吐出來!”
“是。”紫黛忙應了,“那,這事兒咱們就什麼都不管嗎?”
“管什麼?”鄧側妃冷笑,“現在她是當家的,該頭痛的也是她,我憑什麼要管。咱們只管睜大眼睛看戲就是,我倒要看看,她那些嫁妝什麼時候能撒完。對了,那兩個賤人如何了?”
提到秦氏與劉氏,鄧側妃漂亮的眼睛裡裝滿了陰霾與怨毒!
若不是這兩個蠢婦,她怎麼會落
得這個下場!
沈若堂可恨,她們兩個更可恨!
“她們也沒消停過,不時要東要西,令丫鬟婆子給王妃添堵,想必心裡也是恨着王妃的。”
“恨着纔好。”鄧側妃冷冷一笑,“這筆賬咱們慢慢再算。”
……
原還開心她家主子終於能當家做主母的採青在旁聽了一上午王府層出不窮的要錢戲碼後,終於深深的悔悟了。
她錯了,她真的錯了,這王府上下不論是主子還是奴才,全都是吃人不吐骨頭的貪婪鬼啊!她家主子細皮嫩肉的,輕易就要被啃得連渣都不剩了。
她怎麼會認爲主子當家做主就會一切都好起來呢?
採青含淚望着吃飯吃到一半開始打瞌睡的若棠,在她差點一頭扎進湯裡時忙出聲喚醒她:“姑娘,您當心啊。”
若棠被她這一聲咆哮嚇得一個激靈清醒了過來,“唔,怎麼了?”
“奴婢飯吃完了。”採青看一眼放在她跟前的托盤,很有些羞愧的紅了臉。她太憤怒了,以至於化悲憤爲食量,竟用了兩碗飯三個菜外加一個湯。
“飽了嗎?沒飽這裡還有。”若棠打起精神,但眼皮仍是不由自主的往下掉。
“飽了,姑娘您多吃點。”採青關切的道,又自責的要命,“要是奴婢沒受傷就好了,就能爲您分憂解難,不至於讓您一個人這樣難。”
“那就快養好傷,好幫我分憂解難啊。”若棠笑笑道。
採青咬咬脣,“姑娘,要不然您還是辭了這差事吧。”
“怎麼?”若棠詫異的挑眉看她。
心裡卻是樂開了花,她這麼辛苦這麼難,就是要讓採青看清楚,往後纔不會再攛掇她當什麼當家主母。
“您太辛苦了。”最主要的是,主子根本不是這塊料啊!
真要繼續當家下去,好不容易要回來的嫁妝不全賠進去纔怪。
“剛纔那賬房說的話,您都聽明白了嗎?”
當然很明白。“他勸我別把眼前的難處告訴王爺,因爲如果我憑一己之力解決了這些燃眉之急,王爺就會對我另眼相看——是這個意思嗎?其實這也不是什麼難事啊,反正我孃的嫁妝多得很,隨隨便便也能養得活王府這些人吧……”
採青聽得出了一聲冷汗,急的聲調都變了,“不行!”
“什麼不行?”若棠逗她。
採青噼裡啪啦竹筒倒豆一般說的飛快,“怎麼能拿先夫人的嫁妝來養活王府這些刁奴賤人?姑娘您聽奴婢說,這樣的念頭您有都不能有,若不然養肥了這些人的膽子和胃口,姑娘您便是有金山銀山,也得被這些貪婪的東西全部吞掉的!您與老爺他們撕破了臉纔將先夫人的嫁妝拿回來,這些東西,又怎麼能白白便宜了這些刁奴?姑娘,這家咱們不當了,不能當了!您,您裝病吧。”
“裝病?”若棠蹙眉,爲難道:“這樣不太好吧。”
採青雄赳赳氣昂昂的拍板決定道:“沒什麼不好,姑娘您關好院門只管裝病就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