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齊齊望向她,雪蓮背對着他們,雖不知他們到底在研究什麼,可是一會聽到慕含煙死了一會兒又聽到說還有脈息,如此上下起伏了一遭,她整個人都似老了十歲,此時後方沉默住了,她再也忍不住問道:“藍音,到底能不能救含煙,你到是說一句話啊,需要什麼藥草,我們就是上天入地也爲你找了來,你這樣悶不吭聲的又是啥意思?”
藍音掃了一眼雪蓮的背影,暗自思量了一番,最終纔開口道:“若有救慕含煙,需得換血,如今她血液中混雜了斷腸草,七步絕殘毒與蛇毒三種毒素,只能換血纔有可能保住她的性命。”
“換血?怎麼換法?”景公子連聲問道,他這還是平生頭一遭聽說這種治療法,所以很好奇。
“也就是將慕含煙身體裡的毒血放出來,然後換上純淨的新鮮血液,可是此種方式極爲兇除,稍不留意兩人都有可能遭其反噬最後魂歸離恨天,所以此法已被藥王谷封鎖百年。”藍音頗有些猶疑的道,她沒見過換血**,但瞧書中的法子也是極其險惡的,所以提出這種方法她也惴惴不安,慕含煙左不過就是一死,若還牽連上別人,她這一生背的冤孽又會加重一層。
“我來換。”雲灝然言詞振振的道,他此生欠煙兒的太多,若不是他當初一時的軟弱與不信任,煙兒又豈會落得如斯下場,因此由他來換最合適,若天命難歸,他也算是解脫了。
“不可,此換血**必須用無.傷無痛,無內力的純淨之血,而且還要看與宿主的血是否共融,若不能融慕含煙還是不能用的,所以此法才越加兇險。”藍音搖搖頭,要救慕含煙還須得從長計議,可是他們有時間計議,就不知道慕含煙能否再等,照她現在這種情形,只怕等不了一天便回天乏術了。
“我未曾習過武,所以最合適。”雲灝.然急切的道,他一直在爲不能爲慕含煙做些事很憋屈,現在老天終於開眼讓他能付出他着實高興。
藍音搖搖頭,“你們將慕含煙帶.回藥王谷吧,我先用藥湯穩住她的心脈不受損,然後再找合適的血源。”
藍音一聲令下,景公子立即過來將慕含煙抱起來,.雲灝然要去爭,景公子卻朝着地上的雲灝桀努了努嘴,然後頭也不回的向山下走去,無痕自是將雪蓮也抗在肩上,雪蓮哇哇直嚷嚷,可惜無痕只是將她的噪音自動屏蔽了,她幹吼了幾聲也心有餘而力不足,便老老實實的讓人抗着走,不過她倒是把這一仇給記下了,記着回去找機會讓無痕吃一頓排頭以報他今日的‘折辱’之仇。
幾人浩浩蕩蕩的回到藥王谷裡,藍音吩咐下面的.侍女將慕含煙帶去後院中的藥湯中泡上,然後就閉關在書房裡,對於換血**她並沒有底,可是話既然已經說出來,她就不能不做到,找了許久纔將蒙上一層厚厚的灰塵的醫書翻找出來,藍音擦拭完上面的灰,便循着記憶中找了下去,一時辰又三刻鐘過去了,她終於找到那傳說中的換血**。
她細細的閱讀下來,心裡越加沒有把握了,雖說.換血**取血不分男女,而且還要有相互要有默契的,如此方能好好的完成換血**,藍音凝着眉沉思了一會兒,這才起身走出屋,來到花廳外便聽到雪蓮的怒吼聲。
“哥,你分明就是.拿我當布袋一樣,我好歹這麼大一個人了,被你抗下山若落在別人眼裡,我還怎麼做人啊,你只爲了讓你自己省心,就從來不爲我着想一下,你也太自私了。”雪蓮那氣勢大有要將地刨開一個洞才能甘心。
無痕卻只是笑,並不理她,雪蓮瞧着無痕那滿臉的笑意,一顆自尊心更是傷得徹底,待她張牙舞爪的要去找無痕算賬時,恰好眼尾餘光掃到藍音過來了,她只得恨恨的放下爪子,連忙迎向藍音,待走得近了,她又憶起自己先前在山尖上的張牙舞爪,這孩子畢竟還是不好意思,低垂了頭耷拉着耳朵粗聲粗氣的問道:“可找到法子了?”
藍音也不介懷,她走進屋中,對着心急火燎的雲灝然道:“雲二少,你跟我來,我需得驗一驗你與慕含煙的血是否相融才能進行下一步。”
雲灝然連忙跟着藍音去了,雪蓮還待要跟去,胳膊被無痕一把緊緊拽住,“你莫要去添亂,我們便在這裡等着吧。”
雪蓮使力一甩,卻沒能甩脫無痕的手,她忿忿不平的道:“我要去看看,萬一藍音將雲二少怎麼着了怎麼辦?”
無痕的臉色頓時多了三分不豫,他冷冷的睨着雪蓮,“我說不許去就不許去,給我安安靜靜的坐着,否則我立刻叫人將你送回鳳淵去。”
雪蓮憤恨的瞪了他一眼,最終還是老實的坐了下來,可終歸是好動的性子,坐下沒幾分鐘便又站了起來,景公子心神本不定,被雪蓮這番動作引得更是難安,他冷斥道:“雪蓮,莫不是屁股上長了瘡,坐立不安的叫人看着都難受。”
雪蓮臉色頓時漲得通紅,不過她是誰,吃了這種虧豈是不還回去的,“景哥哥,莫不是嘴裡長了瘡,說話這樣毒?”
景公子頓時氣得瞪圓了眼睛,而無痕卻徑直在一旁笑得歡暢。
藍音引雲灝然進了後院,緩緩的向藥湯所在地走去,經過一片奼紫嫣紅的花海,其上蝴蝶環繞,頗有幾分人間仙境的感覺,兩人來到一間偏僻的屋子外面,遠遠的便有和着藥香的清風拂面而過,藍音躊躇了一下,卻仍是嚴肅的開口道:“雲二少,你大哥雖對我無情,但我亦不能做對不起他的事,換血**我從未見到有人在現實在試用過,而我爹爹將此書傳給我時也明確告訴我,非不到萬一,且莫用此法,否則兩敗懼傷,施此法的醫者會受傷,而換血受血者也會丟了性命,我沒用過,此次是逼得沒有辦法,我想賠上我一條性命不打緊,可是如果犧牲了你又救不回慕含煙,你大哥只怕是要怨死我了,我想問問你,如果你不願意,我會另換了別人來。”
雲灝然神色黯了黯,他舉目望向天跡的一朵白雲,聲音輕且淺,“我活着也不過是行屍走肉,如果能與煙兒共赴黃泉我亦心足,但我卻捨不得她長眠於地下永世不見陽光,藍姑娘,你只管放手去做,如果我身體裡還有一滴血可以爲煙兒所用,我就不會吝嗇,只盼能救活她,讓她能永立我大哥身側,伴其左右。”
藍音略略略有些動容,“雲二少,我想問個問題,你們爲何都那樣死心塌地的愛上慕含煙?”
雲灝然垂下頭來,他想起那個初次見面戲弄玉器店老闆的慕含煙,彼時她是那麼的純真可愛,眼睛閃亮亮的,他之所以被她吸引,便是那雙燦如朝陽的眼睛吧,但此時想起來,他已不知道,只略嘆道:“愛便是愛了,毫無理由可言。”
藍音悵然一笑,好一個‘愛便是愛了,毫理由可言’,她對雲灝桀亦是如此,只是她的心與雲灝然的心一樣,註定成爲炮灰,說話間,兩人已來到門外,藍音擡手推開門,此時已有備一應用具的侍女等候在內,見了藍音俯低了身子恭敬的喚了一聲“谷主。”
藍音揮了揮手,那人便盈盈立了起來,“谷主,慕小姐心脈皆被毒氣耗損,若再不換血,怕拖不了幾個時辰了。”
藍音點點頭,“你去取一點慕含煙的血過來。”那人得了令便退出屋向內屋走去,若隱若現的紗簾後,慕含煙正臉色蒼白的躺在藥湯裡,四周霧氣蒙朧,將她的身影顯得越發不真實起來,不久那侍女端着碗走了出來,白太般的碗底靜靜的飄蕩着慕含煙的血,藍音示意雲灝然將手伸過來,自他取下一顆血滴入碗中,漸漸的,兩滴血融合在一起。
藍音看着這個結果且憂且喜,喜的是雲灝然的血果然與慕含煙的交融,憂的是如果換血**失敗,他們三人都會丟命,誠然如雲灝然說的活着亦是行屍走肉,可是死了,便什麼都不會有了。
藍音這廂在且憂且喜,而云灝然卻是驚喜交加,看着交融的血液,他極其興奮的道:“藍姑娘,你看,融合在一起了,這是不是就說明我的血能用?”
藍音不忍的點點頭,她想了想再次問道:“雲二少,你當真不悔?”
雲灝然愣了愣,擡頭看着藍音,似在思索該怎麼回答她,半晌後他道:“不悔。”如有悔,便是悔命運弄人,如果時間重來,新婚那夜,他會不顧一切衝進去,如果時間重來,他會不顧一切帶煙兒走,可是時間不會再重來,那麼他能選擇的便是爲煙兒死上這一回,死過之回,他的心便永不會再有遺憾。
藍音眼光頓時黯淡下去,看向裡間的神色複雜,慕含煙,你何其有幸,能得他兄弟二人爲你不顧一切。“寒袖,布水請雲二少梳洗更衣,另將慕含煙移到冰室去,且忌不要擾了她的心脈,雲二少,慕含煙命在旦夕,已等不及你大哥清醒過來,如果你有什麼話要交待的,不妨先寫下來吧,假若不幸我們三人都魂歸西天,至少你還能留給你家人隻字片語。
雲灝然想了想,後來緩緩搖了搖頭,他沒什麼說的,就是有說的也只是對慕含煙說,可換血**失敗,慕含煙卻也活不過來,那麼他留下的話又能給誰看?
藍音瞧他搖頭,又勸道:“雲二少,還是留幾句話吧。”說完便徑直離去,她做爲這次換血**的醫者,也需要沐浴更衣,可是站在那一汪藥池裡,她卻禁不住淚灑藥池,她這一世何其不幸,十二歲失了所有親人,十四歲遇到雲灝桀,她以爲從此她找到了她的天,可沒想到這天卻撐不起她的天,前些日她被恨意蒙了心,卻不想到終是被雲灝桀對慕含煙的深情所感化,如果早知道結果如此,她是否就不會絀絀逼人?她是否就能學會成他人之美?
梳洗之後,她套上那套屬於醫者的潔淨白袍,終是忍不住走到安置雲灝桀的房裡去看上他一看,此番這換血**她根本就沒自信能順利救回慕含煙,她最大的把握也不過是三人同歸於盡,可是明知道是這種結果,她卻還得抱着僥倖的心理去試上一試,說不定老天也開眼,讓她救回慕含煙。
走到門前,她猶豫了一下,終究是舉步走了進去,看着牀榻上沉睡的雲灝桀,她鼻間微微一酸,那一年,他也是這樣沉靜的躺在自己面前,是那樣的無助且蒼白,她無端起了惻隱之心用藥人血救了他,彼時造就了他們的牽扯,而如今再回首,那卻是一場做不完的夢。
藍音站在雲灝桀的牀榻前,她看了許久才坐了下來,瞧他眉目間染上重重的疲倦,她伸出手,猶豫再三,還是縮回了手,最後她匆匆站起來走去房去。
要開始換血**,藍音必得去跟景公子等人說明情況,她來到花廳,瞧着雪蓮氣鼓鼓的坐着椅子裡戳着自己的手心,她略感好笑,很久以前她就知道雪蓮有個孩子氣的動作,便是誰惹了她生氣,她就會坐在椅子裡狠戳着自己的手心,但是心裡會暗暗的詛咒那個人。
此時廳中三人察覺到她的到來,都站起身來,景公子瞧她換了一身衣服,急道:“藍音,怎麼樣?他倆的血相融不?如果不相融還有我,我跟煙兒是親兄妹,我的血她一定能用。”
“景公子,你是金臨的太子殿下,我縱使不要命,也不敢拿你的命當墊背呀,你放心,雲二少的血與慕含煙剛剛吻合,我來就是爲了告訴你們,半個時辰後,我會爲慕含煙施行換血**,你們靜靜等待即可,如果二十四個時辰後仍不見我們出來,就勞煩景公子爲我們備上一副薄棺吧。”藍音並不想危言聳聽,但是她自己都沒有把握,又怎能給他們自信。
“藍音,你不要這樣說,我相信依你的醫術一定行的。”雪蓮難過的傾身向前抱住藍音,“藍音,對不起,先前我的言詞激烈了些,但我也是爲你好,你不要怪我好不好?”
藍音向雪蓮展顏一笑,“我知道你對我只是恨鐵不成鋼,我也從未將你說的話放在心上,雪蓮,我們還是好朋友嗎?”
“當然,你永遠都是我的好朋友。”雪蓮拼命點頭道。
藍音寬慰似的笑了笑,她緩緩推開雪蓮,輕聲道:“如果我有什麼不測,我希望你們能將我葬在我爹孃身邊,讓我可以再在他們身邊盡孝道。”
雪蓮心一酸,淚便涌了上來,“不會的,不會的,老天不會這樣殘忍的,你一定會活着,含煙也會活着,雲二少更是會活着,你們都會活着歸來,到時我要親手下廚慶祝一番,藍音,你別說喪氣話,我看好你的。”
藍音也不再說話擾他們擔心,只是笑了笑,“那麼我現在就去了,對了,灝桀醒來,請你們一定要將他拖住,不可讓他闖進冰室中。”
“你放心,我們一定會守住他,藍音,你一定要平安歸來。”無痕站起來道。
藍音感激地看了他一眼,頭也不回的走了,雪蓮悵然若失的看着藍音的背影喃喃自語道:“用兩條人命卻換一條不知道能不能救回來的人命到底是值與不值?”
無痕輕拍了拍她的腦袋,“想什麼呢,藍音既然敢用這換血**,那就說明她心裡是有把握的,別想那麼多,他們都會活着的。”
雪蓮白了他一眼,摸了摸腦袋,“我什麼也不說,只是覺得莫名的不安,但願他們都能好好的活下來吧。”雪蓮自藍音走後就一直浮躁不安,她是來自現代的幽魂,深知現代的醫術,那換血**就相當於現代的輸血,它只能用於人體失血過多時所用,而慕含煙卻是中毒,換血就當真能救下她的命嗎?
無痕雖那樣安慰着雪蓮,可是心裡也一直惴惴不安的,藍音自小與他們一起長大,多少是存一份兄妹之誼的,他父皇大行之事,曾立下遺詔,要他們善待藥王谷藍家的遺孤,而他大哥確實不負所托,將藍音照顧得妥妥貼貼的,十五年的生命裡就沒出個岔子,可是剛輪到由他守護時,他卻讓她遭遇情傷,現今又遭遇生命危險,假若藍音真有個三長兩短,他死後如何面見列祖列宗,又如何面見他仁愛的父皇。
這廂無痕悔恨交加,那方景公子更是良心難安,慕含煙傷勢過重,又中了三重毒,本就是回天乏術之命,那換血**,他聞所未聞,此間卻讓藍音與雲灝然都去冒之個險,誠如雪蓮說的,“用兩條命去換這一條不知道能不能救回來的命到底值與不值?
可是人們心中卻總是存在一個虛無的念想,越不可能就越是奢望能達成,但這個念想是否就是要賠盡一切方知是真不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