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子替她打開雅間的門,便退下了。“讓老爺久等了。”景嫺脣角噙着一抹笑意,柔聲道。
“趕緊坐下吧。我已點好餐了。”弘曆不是第一次來江南,故而也是知曉這一帶有名的吃食。景嫺口味偏淡,南方的菜正好合了她的喜好,美食入肚,心情亦是愈發的好起來。素白柔荑托腮,眸子投向窗外。*光明媚,扶風楊柳,碧波粼粼,間或劃過的畫舫,留下盪漾的橫波,絲竹之聲,似有似無的飄出來。
弘曆押了口茶,江南的春風較之京城,柔了不知多少。目光所及,便瞧着景嫺手託香腮,投向窗外的雙眸氤氳朦朧。濃長的眼睫,隨意的搭下,泄入的眼光將其鍍上了層淺淺的金色。 垂下的水滴翡翠耳墜子映得她肌膚更是白皙如雪。一股子慵懶的氣息縈繞在她的周身,恍惚之間真如同飽腹了貓咪。
“景嫺,外頭可有什麼好看,令你這般癡迷?”竟然連他也撇在了一邊。弘曆笑道,心下卻是喜歡這種輕鬆而愜意的相處。
拂過的春風,攜着芬芳迎面而來,溫柔至極。眨了眨眼,揮去上涌而來的睡意。“扶風楊柳,飛絮輕舞。三月之時,正是前來揚州的最好時候呀”
“自是如此,不然又怎得會有,煙花三月下揚州的說法。”弘曆笑道,窗外綠意盎然,瞧着也覺得心情舒暢。
“所以臣妾纔會瞧呆了呀”景嫺放下托腮的手來,笑盈盈得眨了眨眼,端起杯子送入脣邊,嚥下之後。輕輕嘆了口氣,神情之間皆是滿足。“老爺,這茶水很是不錯。”說罷,又端起杯子,喝了小口。
弘曆淡笑不語,茶香濃郁,爽口滑膩,的確是不可多得的好茶。眯起眼兒,看向對面品茶的女子,雍容華貴,嫺雅端莊。偶爾一些不經意的小動作,卻爲她添了些可愛。微微笑了笑,便低下頭準備喝茶,冷不丁的被拽了袖子,差點被口裡的茶水嗆着。
擡起頭來,便見景嫺睜大雙眼,面上現出震驚之色。“老爺,您瞧”手裡還拽着自個的袖子,指着窗外,“是不是五兒?”。五兒遠在蒙古,無緣無故,未得宣召又怎會出現江南?但見她神色不似作僞,只得無奈的放下杯子,循着她的目光瞧去,卻是什麼也未瞧見。“景嫺,許是你太過想念五兒,以致看花了眼吧”
一晃眼的功夫,方纔還在悠閒散步的幾人,怎得就不不見了?景嫺有些不甘的眨了眨眼。“怎得會沒了?妾身明明瞧得清清楚楚。”視線轉了回來,就見着弘曆戲謔的敲着自個,頓生緋色,嗔道,“妾身臉上莫非有花不成?”
“雖無花,卻更勝花”算起來,景嫺也不過就比着自個小了七歲,然而歲月並未給她留下太多的痕跡,僅僅比過去多了幾分成熟,更爲她本就出衆的容色添了味道。氣質如蘭,神似牡丹,清雅之中不失雍容。聰慧機敏,又具情趣,很是難得的女子。
“老爺~”橫了一眼弘曆,旁邊可還有人呢,怎能這般毫無顧忌。也不怕旁人笑話,擡起眼兒,掃了一圈,便見候着的幾人皆是鼻觀鼻,眼觀眼的,目不斜視,面容肅整。“老爺,咱們也走吧”弘曆含笑點頭。
李掌櫃目送幾人離去之後,方鬆了口氣。送菜的小二腆笑着張臉,捱了過來,道,“掌櫃的,瞧您滿頭大汗的,來擦擦”順勢遞過肩上搭着的白布巾。
“快將你的臭布巾拿走。”李掌櫃瞪了眼笑嘻嘻的小二,店裡頭的人對着自個皆是恭敬,就除了眼前的這個,相貌也是一般的,但勝在乾淨。嗓音清亮,報起菜名來,又快又清楚。不少客人挺喜歡他的。“你是今個第一日纔來的?什麼事兒該打聽,什麼事兒不該問?我不記得未給你說過?快去幹活。”
“好咧”小二見掌櫃轟他,也不惱。響亮的應了聲,便迅速跑開了。“小吳哥,咱倆去後頭吃飯吧”
“你等下。”處理完手手頭上的事兒後,吳小二便與他一同向後走去。“柱子,咱們店裡頭啊,就你敢那麼和掌櫃說話。”他啊,莫說被掌櫃兇了,就是被瞪一眼也是緊張。
“沒事,掌櫃人好着吶”與柱子這個憨厚名字極爲不符的,是他的性子,滑溜得很,最擅長哄人了。“小吳哥,你說今個去了蘭廳的客人,到底是什麼來頭啊?”
“你不是去送菜了麼?”吳小二奇怪的看了他一眼,“總之,來頭定是不小的。你和我的眼光。定是不如掌櫃的。反正,來頭不小就是了。”二人邊走邊聊,走進拐角的小門,就是他們這些做小二吃飯的地方了。
有幾個好奇心強的,也是瞧着了掌櫃親自帶人去了那個不對外的雅間,便出聲問道,“柱子,快給我們說說,你都看見了什麼啦”
“壓根什麼就沒見着。人根本就不讓我進屋子。就在門口把菜拿了。”柱子鬱郁道,他也是好奇,趁着送菜的當口,偷偷向着裡頭瞧去時,就迎上好幾道雪亮的眼神兒,利的和刀子似的,颳得生疼,趕緊的離開了。但也隱約瞧着好似管家一類的,拿着根銀針在每道菜上插了幾下。他爲人雖然有些滑溜,卻也不是個傻的,方纔已是得了掌櫃的警告,亦是覺得方纔所到,最好莫要道出。
幾人見問不出什麼東西,就將話題移開了,邊吃邊聊開了,雖然不甚講究,但這些人言行還是尚算可以的。悅客來開的價碼是揚州城裡最高的,想要進來的人自是很多。卻也正是如此,故而店家挑人是極爲嚴格。
累了一天,終於到了回家的時候。吳小二的家離着悅客來倒也不遠,且他前些日子娶了妻子,正是最甜蜜的時候,即便耗費點功夫,他也是樂此不彼的。
待這個月的月例發了後,就給她打副耳墜子吧。想着妻子嬌嫩的小臉,露出滿足好看的笑容,整個人也好似漲得暖暖的。看了看前頭,再穿過一個巷子,就能看見自家屋子了。白日裡熱鬧的巷子,現下卻是黑乎乎的,冷清無比,四下連着一個人影也沒有。
帶着寒意的晚風,穿過巷子時,發出微微的尖嘯聲,不復白日裡的柔和。吳小二心下一緊,攏攏身上的衣服,深一腳淺一腳的向前走着。忽然一道寒光閃過,脖子上已是被人架了把刀。接着便有人逼着他將今日所見所聞一一道出。
“大哥,這人怎麼辦?”消息已經得到了,眼前這人也就沒了價值。
“還用的着問我?”他們乾的事兒,一絲一毫都是不能泄露出去的。即使他並未見過自個的相貌,但若將消息的傳出之後,韃子皇帝定會有所防範的。
“嗚嗚”吳小二拼命的搖着頭,他不想死,他纔剛娶了老婆,也許老婆肚子裡已經有了孩子。他怎麼能死?
“還不動手?”被叫做大哥的蒙面男子有些不耐煩的催促着拿刀的瘦小之人。也不知老大是怎麼想的,收了這麼個礙事的。“對不起啊”輕輕的說了句,微微拔開刀身,便要砍下去。
我不要對不起?我只想活下去吳小二閉起眼,等着接下來的劇痛。卻聽得,一聲脆響,依稀是刀劍斷裂之聲,偷偷睜開眼,入目的就是一柄斷了的刀刃。
月亮不知何時自雲層之中鑽了出來,淡淡的光暈灑滿了整個巷子。那兩個提刀的男子,露在黑布蒙巾外的眼,滿是戒備的盯着一邊。循着他們的視線瞧去,就見一修長挺拔的男子,緩緩走了過來。暗影從他的臉緩緩褪下,露出張俊美至極的面容來。
“鮑堂主,你怎麼過來了?”被喚作大哥的男子提了提手裡的刀,沉聲問道。眼裡毫不掩藏的戒備,顯然對這位鮑堂主極爲忌憚。
“我記得聖教好像有條規矩,是不得濫殺無辜吧”來人淡淡瞥了他們一眼,隨即目光落在個頭稍小的那名男子身上,道,“肖和,犯了殺戒,是如何懲處的?”
肖和看了眼身旁的男子,也不敢與鮑堂主對視,垂下頭低聲道,“以命抵命”
“既是如此,我也只得執行教規了”鮑堂主管得不是其他,正是刑堂,專司懲治違反交規之人。
“姓鮑的,別人怕你,我範瑜可不怕你!”但他卻是沒有機會再說下一句了,鮑堂主已是扭斷了他的脖子。掏出塊帕子,擦了擦手,“二十七年三月初五,聖教範瑜於揚州城外姦殺一名農家女子,可有此事?”
“是。”肖和低聲應道,他已經勸過了,可範瑜就是不聽,總倚着自己父親是聖教的長老,誰也不怕的,卻是被新上任的刑堂堂主給直接處死了。“你先回去吧”聽着他淡漠不含一絲感情波動的聲音,肖和趕緊的向着巷口竄去。
半晌,吳小二才醒過神來,摸着胸口傳阿來的劇烈的跳動,恍然醒過神來,他沒有死,他被人給救下了。;連喘了好幾口氣,扶着牆壁,慢騰騰的向着家中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