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邊還沒來得及炸毛,好運邊安無儀就已經要抓狂歇斯底里了,是個人也都聽得明白欒之所說的‘渡氣’是怎麼個‘渡’法,他現在誰也不能碰,碰誰誰死,眼看着趙飛水溺水快要身亡了,還得讓欒之去渡氣救活!
這怎麼忍?
弓月本就崩潰了,自己還沒怎麼着呢,安無儀這邊又無理取鬧了起來,她崩潰,是因爲這事又換着花樣的來了一回,可心裡也知道這是在救人,這安無儀好歹也是死過一次的,連這點事都放不開了!
不過不要緊,欒之捏他捏的很緊。
他動彈不得,欒之就打眼色讓她利索點。
弓月兩行清淚都快要淌下來了。
玉帝真的是派她來折騰水鳳和紅索的嗎?
真的不是讓她來凡塵折騰自己的?
安無儀動彈不得,本來就如同行屍走肉,這下子更加面如死灰了,弓月餘光看見他後心處水鳳的靈識活躍的越發厲害了,心頭一緊,心想就看這一回了,萬沒有前功盡棄的道理,一咬牙,化成神識白光一道,鑽入趙飛水體內。
欒之微微一笑,卻是下一刻,那笑容就僵在了臉上。
他笑不下去了。
地上躺着的,是趙飛水沒錯。
可那身形明顯小了一號,容貌也……
這怎麼會成爲弓月的面容?!
欒之驚了一跳,這件事不是沒有合理的解釋,他之所以驚,是他不由的想起前兩次自己鑽進李無行還有安無儀體內,豈不是……
頂的是自己的臉?
別說是他驚傻了。
安無儀見欒之不動。覺得有些不對勁,擡眼一看,躺着的人面容變了另一張完全陌生的面容,他也是震驚的大腦一片空白。
他想的很簡單,雖然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但是他心底裡不得不承認,自己似乎不那麼崩潰了。
那一會子這寧細言去渡氣的話。這也沒什麼不能接受的……
而進入趙飛水體內的弓月。不知外面欒之和安無儀的情況,但是這麼遲遲不見欒之靠近過來渡氣,她自然是知道爲何。
她也不傳音催促。
就讓欒之好生體驗體驗這種感覺吧。
他不動。她也不想動。
玉帝派她和欒之過來解水鳳和紅索的情結,儼然不知到底是哪裡出了差子,這都快成了她和欒之的劫了。
可是時間一點點耗着,跟定格了不差什麼。弓月是想晾一晾他讓他好好的體會體會她當初的感覺的,可是她畢竟是憋在別人的屍體裡。這種感覺能好到哪裡去,還要撐着壓住紅索的靈識別飛出體外,她等的快不耐煩了。
“欒之,你活了那麼大歲數了。你墨跡什麼呢?你要是再不來渡氣,我就出去了!”
“……”
欒之有些腿抖。
安無儀側頭看他:“你再不過去,我也快撐不住了。”
“你別!”欒之厲聲。隨後一眼睨見安無儀體內水鳳的靈識越發的不安分,眉心一擰。大步跨到了弓月身前,蹲下了身去。
墨般的長髮傾泄下來,髮絲輕飛擾的他越發的心煩意亂,就這麼半垂着首看着。
弓月沒有一絲表情,面容蒼白,眼睛輕輕閉着,不似那晚長長的睫毛在臉頰上打出小小的扇影那般鮮活靈動,此時的她,一點生機都沒有。
死了,就是這副模樣了。
他心中有一剎的抽麻。
這種感覺讓他覺得越發煩亂不能集中精神,眼前是這陣子一直在身邊活躍着的人的死去的儀容,也不知是不是被這幕刺激所致,他腦海裡總是會不由自主的回放起那晚上他發現她右手小指是幻化而來的場景。
這樣的女子,九重天上身份尊貴的未來玄蒼之主,紅鸞壞死,竟真的是她親手把自己的小指送出去的嗎?
“你在幹什麼!”
她又傳音發吼了。
欒之微微的搖了搖頭,似乎覺得在這個時候聽到這個聲音很煞風景似的。
弓月卻是想的簡單的很。
欒之越是猶豫,就越是證明他現在萬分煎熬。
她大喜,終於也有能折磨到欒之的時候了。
而外面欒之緊緊的抿着脣,看着弓月的面容,心裡也是萬分不解自己這時怎會有這般的心情。
畢竟,在他眼裡還只是一個小女孩啊……
紅鸞壞死,小指送人,雖說是她自己作的,可到底也是前途堪憂了……
而且,這般死氣沒有半分生機,委實讓誰見了都要不忍。
看着那如櫻般的薄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越靠越近了。
等到他意識到自己已經湊了上去的時候,是來自於他自己脣瓣的微涼的觸感。
他驚嚇住了,猛的擡起身來。
“怎麼沒醒?”安無儀的聲音很不合時宜的響起,他一直在盯着欒之這邊的動靜,哪知道那兩人心裡是個什麼活動。
安無儀這一喊,就像把欒之的魂給勾回來一般,他心跳如鼓,更是把自己嚇了一跳。
有記憶以來至今,他心跳從來沒這麼快過。
“你搞什麼?”弓月又傳音了。
欒之皺了眉,有些尷尬的微微側了側首,想要避開誰的視線,卻是完全忘了躺在地上的人根本就不可能睜開眼看他。
“我忘了渡氣。”欒之咳了一聲,小聲道。
他越來越不安,怎麼心跳這麼快?
弓月悶在趙飛水身體裡,猛聽到還以爲自己耳力出了問題。
隨後腦袋就是一轟。
“欒之,你當這是試菜呢?!”
“我又沒做過這種事,一次失誤有什麼奇怪!”欒之大窘,沒好氣的頂了回去。
“那我也沒失誤啊!?”
“那誰知道你以前做過多少回這種事了,信手就可拈來。你可真是熟能生巧!”欒之呵呵一笑。
“欒之你要是這麼聊天的話,我現在就出去,讓趙飛水死了算了……唔……”
她在趙飛水體內,傳音即可言,卻嘎然而止了。
月光輕柔,晚風綿徐。
男子長髮襲地,撫着那女子的面頰。長長的墨發擋住了他人的視線。這般的月華灑下來,兩人的周身都是一片淺淡的銀光,荷塘深處一片荷葉上有一顆如珠的玉露滴了下來。發出極爲輕微的入水之聲,融進荷塘,漸漸洇開……
一股微寒卻又矛盾的微溫的仙氣渡了過來,在趙飛水體內的弓月只覺得自己周身都被這股仙氣給包裹住了。舒服極了。
溫溫的,涼涼的。軟軟的。
正當她覺得最舒服的時候,欒之的聲音如驚雷一般炸起。
“我渡氣過去,你在裡面幹什麼不接着!”
“……”
弓月窘極了。
“你,你太突然了。我還沒做好準備……你,你再來一次。”
深吸一口氣,讓自己平靜冷靜下來。欒之才道:“你準備好。”
“嗯。”弓月小聲應着,心裡卻是萬分震驚。怎麼欒之居然沒有發飆?
月光越發的輕柔,晚風也越發的綿徐。
男子的長髮再一次襲地,一手再一次撫上那女子的面頰,長長的墨發掃到了女子的臉,他輕輕伸出一指撩開,月華依舊飄灑,銀光依舊在這二人的身上淡淡氤氳,荷塘深處依舊還是那一片荷葉,又一顆如珠的玉露墜了下來,發出與之前幾乎無二的入水之聲,融進荷塘,又是一片漣漪……
再一股熟悉的微寒又矛盾的微溫的仙氣,向弓月周身輕灑而來。
她立即接應,調息吞吐,在趙飛水體內調整接應。
將欒之的那口仙氣推進趙飛水的血脈,然後引導着那股仙氣向心髒處行進,弓月的神識也在趙飛水的體內跟着那股仙氣奔走,當靠近到趙飛水的主脈時,一股腥紅突然衝進了她的體內。
一切就是這般迅雷之勢,別說是招架不及,根本就連想都想象不到。
她是被那股腥紅給擊出趙飛水體外的。
欒之還在驚訝弓月怎麼這般迅速的像被人踹了一腳似的從趙飛水體內出來,待弓月在地上化出身形,看到弓月蒼白如紙的面容時,他震驚了。
而弓月才化出身形,身子都被衝的站立難穩就落入一個懷抱裡,安無儀瞠目結舌,這寧細言,是怎麼一眨眼的功夫就瞬間移過來的?
弓月不敢相信的伸手拭了拭自己的脣角,置到自己眼前看見一抹淡淡的血紅:“我……我怎麼吐血了?”
欒之立即把上她的脈,完全不知這是怎麼一回事,可他連着確定了幾次,都萬分確定弓月沒有任何受傷,可弓月嘴角的血跡又是實實在在,不由的眉頭深鎖,目光凝重了起來。
趙飛水嗆了口水,吐出一口水咳着醒了過來。
一望到安無儀,又看了一眼弓月和欒之,她的眼淚瞬間淌了下來。
“安公子,此生無緣,來生我們……”
“沒有來生了。”安無儀被趙飛水拉回思緒,他的眉目突然之間清明瞭起來,這五個字出口竟是那般的輕鬆容易,就連旁邊的欒之和弓月都有些微微的震驚。
作戲,作的這般到位?
弓月一邊調着息,一邊看着安無儀和趙飛水,不放過安無儀每一個細微的表情變化,然而隨着安無儀說下去的聲音和語調,還有他面容上細微的每一個表情,弓月不敢相信的同時也萬分的不解了。
“我們之間興許是陰差陽錯,興許你認爲是此生無緣,但是現在我也不知道是自己想明白了還是認命了,既然你與我今生如此,那又何必寄希望於來世,人能活着就應該珍惜自己,也珍惜上天的一切安排纔是……”安無儀口中說着,這過程也只看了趙飛水一眼而已,不知怎的,心裡就是有些牴觸,不是不忍看,而是……不想看。
“你說什麼?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說什麼……”趙飛水要瘋了,她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只是強行阻止着安無儀繼續說下去:“是我哪裡做的不好嗎?還是你最終還是放不下我的身份?你放不下,那我們這一世就算了,可我們還會有來世的,你一直都是相信的……”
“就是因爲相信纔不想和你再在來世相識了。”
“無儀……”
“就當我無情無義吧。”安無儀嘆了口氣,似乎是被迫來此,似乎來這裡就是來說個清楚而不是做個了斷:“你也不要再對我有什麼不該生出的想法,這一世你的夫是寧細言,我的妻是柳紫君,就是到死,就算你和我一起死了,我們也不可能埋進一處,你和我仍然不會在一起,而到了地府,我也不想再有什麼了。就這樣吧……”
晴天霹靂。
看着趙飛水的神情,弓月覺得,哪怕是死,趙飛水也沒有現在這般生不如死。
她不由的望向安無儀,她真的不敢相信這些話安無儀說出口的時候竟然可以這般流暢自然,就像是真的發自於他內心似的。
連她都看不出有半絲難爲與作假之感。
欒之何嘗不是。
他覺得這一世非常的奇怪。
這一世不僅僅這二人奇怪,連弓月都有些奇怪了。
爲什麼?
他纔不去管安無儀這話說的怎麼樣,他現在只知道自己馬上就可以回一清宮了。
心情好極。
趙飛水再無言。
安無儀轉身回去,看了弓月一眼:“我大限將至,死也不要死在別人家的後院。”
弓月從沒見過他這般如此,失神的點了點頭,跟着安無儀往回走去,欒之目送二人離開,傳音向弓月報喜:“你我二人也終於算是功德圓滿了。”
弓月沒有回話。
她有點不舒服。
心裡有股隨時要翻江倒海之感。
她不知道是不是因爲現在這個結果還有安無儀此時不正常的冷漠所刺激的,院牆在身後復原之後,沒人在後面盯着看着,她終於不用硬撐了。
她越走越慢,忍不住喚住了走在前方的安無儀:“你……你真的沒事?”
安無儀回過頭來,與去時就像是兩個人,聲音也是那般的自然:“我也覺得我應該有事纔對,有人說,人在迷茫的時候總是這樣的,但是一旦清醒,也許就是一瞬之間的事,我不確定是什麼原因,但是我現在非常清楚,我比誰都更清醒。我不想和她再糾纏,不是因爲你所說的輪迴之苦,而是——我現在真的一點都不想再與她有任何糾纏了。”
……
弓月失神了。
她心口劇痛,再邁一步都覺得撕心裂肺,她在想自己是不是和安無儀還有趙飛水的命格是連着的,撫着額想原地休息一會,突然一股異動驚住了她,迷茫眼花中她擡起眼,安無儀不知何時已經回到了他自己的房裡,屬於水鳳的靈識已經衝體而出,直衝九霄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