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一禾的不告而別令潘行舟始料未及,天龍幫有譚一清坐鎮,幽州一戰聲名鵲起,他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吞,將錯就錯,棄了莫州、平州、營州三處分舵,連夜將飲馬幫的勢力一股腦撤出范陽鎮,絕不留任何把柄。趙滎起初以爲潘行舟奉魏博節度使錢知微之命,不得不忍氣退縮,及至與少幫主夏荇深談之後,才察知箇中緣由,他暗暗心驚,若是潘行舟衝着自己下手,只怕早已得手了。
經此一事,趙滎愈發倚重夏荇,而天龍幫亦抓住時機,牢牢把控幽州城,並將勢力伸向嬀州、涿州、薊州三地,雖未設立分舵,但明眼人都知曉,飲馬幫的敗退意味着什麼。范陽鎮黑白兩道盡皆轉投天龍幫,趙滎的聲望亦一日高過一日,趙鴻途如坐鍼氈,數度向節度使進言,趙鞠都笑而不答,顯然並不願打壓侄兒,全力支持長子。他心中很清楚,日後若趙滎上位,幾個兒子猶不失爲富家子,但易地而處,只怕他們一個個都沒有好下場。
況且趙滎背後有天龍幫鼎力支持。
趙鞠早已打聽清楚,夏荇才智過人,處事沉穩,手下更有兩個厲害人物,一人是東海派的棄徒一清道人,連潘行舟都敗在他手下,穩坐天龍幫第一高手的位置,另一人是夏荇的妹夫羊護,華山派棄徒,河朔羊氏唯一的倖存者,似乎通曉幾手道術,是散修一流的人物。
正是這兩個棄徒,令趙鞠態度曖昧,不敢輕舉妄動。
短短數月光景,幽州城的珠寶生意就完全落入天龍幫的掌控。所有人都以爲顧伯陽顧掌櫃將大展拳腳,行吞併擴張之舉,商會同仁亦做好了割肉保平安的打算,出乎意料,天龍幫將夏記銀樓轉讓給了謝鶚謝子丹。
謝鶚是河北三鎮僅次於向家的珠寶商,早年也曾在羊氏手下混飯吃,向之仁的暴斃給了他坐大的機會,謝鶚接連併購好幾家瀕臨倒閉的商鋪,衆望所歸,一舉成爲成爲河北三鎮珠寶行的會長。謝鶚不是什麼善茬,但天龍幫若有意拿捏,他也只好忍氣
(本章未完,請翻頁)
吞聲,但這一次轉讓夏記銀樓的生意很公平,在商言商,雖然付出了一大筆銀兩,謝鶚確實完完整整拿到了夏記銀樓的盤口,這一點令他自己都覺得詫異。
天龍幫並沒有斷了這一條財路,明面上退出珠寶生意,實則隱居幕後,靠出售新穎別緻的圖樣獲利。夏記銀樓雖然出讓給謝鶚,跟隨孫文良而來的掌櫃和夥計重起爐竈,在幽州城開了一家小小的珠寶鋪,以“羊氏”爲名,很快打開了局面。謝鶚心裡比誰都明白,生意上額外照顧,視同夏記。
顧伯陽在過去幾年裡勤勤懇懇,幹得十分出色,如今卸下重任,一身輕鬆,夏荇相當賞識他,讓他正式拜易廉爲師,從養蛇取毒合藥學起,也算是得償所願。易廉畢竟老了,精力不濟,爲夏荇強撐而已,如今天龍幫蒸蒸日上,又有顧伯陽從旁相助,也可鬆一口氣,多活上幾年。
隨着夏荇和天龍幫聲名遠播,江湖中人紛紛來投,當年鄧茂以雷霆之勢剿滅銅陵總舵,老幫主夏去疾不知所蹤,一干忠心耿耿的老部下不願屈從,躲入山林避禍,如今得知少幫主在幽州,不遠千里跋涉北上,趕來歸附舊主。時來天地皆同力,天龍幫的崛起不可遏制,范陽節度使長子趙鴻途如坐鍼氈,他猶豫再三,決定先下手爲強。
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只要夏荇一死,天龍幫羣龍無首,趙滎少了強援,大可從容炮製他。只是夏荇輕易不離開幽州城,一清道人又兇名在外,他招攬麾下的江湖中人不在少數,有道是“重賞之下必有勇夫”,但一提及此事,便無人敢應聲,令趙鴻途十分沮喪,遲遲沒有行動。
這一日,他心情煩躁,喚上幾個童僕長隨,去街頭閒逛散心。來來回回走了一遭,覺得腹中飢餒,便信步登上晴川樓,要了一間雅座,命小二奉上好酒好菜,胡亂吃幾筷子。正悶悶琢磨心事,忽聽得外面“撲通”一聲輕響,有人跌倒在地,他心中一沉,端起酒杯的手有些顫抖。過了片刻,一人踏將進來,身形頎長,面白無鬚,向趙鴻途
(本章未完,請翻頁)
拱手笑道:“潘某冒昧來訪,世子受驚了!”
三日之後,一個意外的消息傳入幽州,世子趙鴻途護送天龍幫老幫主夏去疾,停駐於城南三十里的青羊墩,請夏荇前來相認。夏荇自然不會親身涉險,他命易廉與一清道人往青羊墩探一探虛實,結果一清道人被留了下來,易廉獨自迴轉幽州城,向夏荇面呈箇中詳情。
他再三辨認,來人確是老幫主夏去疾。
當日邗軍搜山檢海,在深井山中尋得夏去疾,將其一路押解到京師,送入三朝元老、鎮遠將軍鄧樸府中。鄧樸知曉他的出身,看在夏一葦的面上沒有爲難他,只是將他帶到生母墳上祭拜一番,也算了卻了一樁心事,一場因果。夏去疾年輕時櫛風沐雨,爲天龍幫打拼,到如今年老體衰,來日已無多,按鄧樸的本意,留他在府中養老送終,然而天不從人意,他沒能熬過夏去疾,一朝中風,半身不遂,水米不進,最多隻有百日之命。
臨近死亡,鄧樸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清醒,他修書一封,八百里加急送往揚州城,陳述利害,壯懷激烈,一片忠心,字字血淚。當今天子樑元昊非是昏聵之人,沉思良久,召來邗軍主帥鄧去疾,將乃父書信與他看過,命邗軍趕赴京師,聽從鄧老將軍安排。
鄧樸要搶在嚥氣之前,挾大敗胡人、天下歸心之勢,一舉掃平河北三鎮,拔除這眼中釘,肉中刺,爲大梁國盡最後一點綿薄之力。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他沒有必勝的把握,但眼下卻是最好的時機。鄧去疾雖不以爲然,但君命不可違,父命不可違,只得調兵遣將,拔營北上。臨行之前,他避人耳目,暗中私會淮王,密議許久才別去。
就在鄧樸僵臥於牀,灌下一碗又一碗滾燙的蔘湯,翹首以盼邗軍之際,華山派掌門厲軾隻身來到鄧府,爲鄧樸鄧老將軍把脈診斷,留下一顆續命的藥丸,並帶走了夏去疾。
厲軾、潘行舟、趙鴻途各懷目的,走到了一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