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先生走了。
他這次是出遠門,到七百里外的晉華城去,爲晉凌尋找一名合格的、能夠統管所有產業開支的帳房先生。晉凌派楊力生與他同行,一路護送。
在孫先生二人離開後的第三天,王衝被正式選任爲靈山仙鄉副鄉主,離開了仙村前去赴任。接替他村主之位的,是原副村主宋鎮宇。原來的仙鄉駐仙村特使周奕,被任命爲副村主。
對於百姓來說,誰當村主都是一樣。
對於晉凌來說,感覺就完全不一樣,非常不爽,從頭到腳的不爽。
“老闆着一張臭臉作什麼!”顧少剛進門就狠狠地給了他一個熊抱,“就像誰欠了你一百萬金元似的!”
“比欠一百萬金元還不爽。”晉凌費力掙脫了他,說道,“顧少,試想一下,你生活的地方的一把手,他的兒子曾經被你狠揍過幾次,以往的矛盾一直沒有解開,你能舒服嗎?”
“那樣的話,確實不太愉快。”顧少剛大笑。
“對了,顧少,你怎麼突然過來了?”晉凌把他請到屋中坐下。
“幫你們王村主,哦現在的王副鄉主往仙鄉運些家當,他不是正搬家嘛!”顧少剛哈哈一笑,“還有,順便給你們的新任的宋大村主上點貢。”
“你還給他送錢送東西?”聽了這話,晉凌的火氣不是一般的大。
“別這麼說嘛。”顧少剛笑道,“我給他送錢送物,他照拂我的生意,讓我賺錢。要不怎麼着?雙石仙村到靈山的貨運,這麼大一塊肥肉,你讓我給放棄了?拱手送給別人?”
“那倒也不是這個意思。”晉凌更加氣悶,甩開他,往馬廄方向而去。
“你幹嗎去啊?就把我扔下了?”顧少剛喊。
“心裡不爽!騎馬去散散心!”少年人來到馬廄,解開白星的繮繩,翻身上馬,從側門就出去了。
“這小子,還是喜歡意氣用事。”望着他的背影,顧少剛笑着搖頭。
“表舅,你別管他。他啊,吃不了虧。”顧嘉走過來,“你想想,從我們認識他到現在, 他幾乎是從一文不名的草料場看守,到現在有了礦洞、匠作鋪、草園居、晉園,還有這麼多人奉他爲主,與他共同進退。這才兩年時間,不到吧。”
“他確是個氣運極佳的人。”顧少剛說着,扳着他的肩膀,“別說他,連帶着你跟他混了這一段,也是不錯的。家裡的老人們說起你來,那口氣跟以往也不一樣了哪。”
“只是我比起他,可差遠了。”顧嘉嘆着氣說。
......
草原村外的草野,還是一望無際的碧綠,還是像綠色的大海。
在能看見草料場的距離之內,晉凌隨便找了個地方停下來。下馬,躺倒在草野裡,聞着青澀的草香味,感覺像是回到了母親的懷抱。雖然,自他有記憶以來,他從來沒有感受過母親的懷抱。
他只是認爲,這樣的感覺,應該差不多。
他喜愛草原的味道。
魔狐狸紅月被從仙語鐲的空間裡放了出來,它也感受到了熟悉的故園味道,在草野裡撒歡不已。
白星興奮地打着響鼻,一邊掃動着馬尾,一連對着青草大快朵頤。
“我知道我爲什麼不爽。”少年人兩眼望天,嘴裡叼着一枝青草,喃喃自語地說道,“我雖然現在算是小有產業,但沒有掌握更重要的一件東西,那就是在這個王國統治體系內的權力,哪怕是一丁點微小的權力。或許,從楊樸,到周奕、王村主甚至鄉主他們說的話都是對的,我應該放下那些仇恨,尋找機會融入商氏王朝這個體系,掌握權力。只有擁有了這樣的權力,我纔算真正地有了立足之地。”
“想想,就算宋家的財富現在或許不如我,可宋鎮宇當了村主後,他們若真想對付我,至少有一百種方法。就算我能應對,可是那些產業裡,指望着我吃飯的上百人呢?裡面還有那些可愛的老人,我的兄弟,我的朋友,我的下屬。我所擔憂的,不正是他們的安危麼?”
“吱!吱!”伴隨着紅月的叫聲,天空中傳來一聲清脆的唳聲,接着一個巨大的黑影從頭頂一掠而過。
白星嚇得前腿躍起,對空長嘶。
“魔禽?”晉凌扭頭看去,只見一隻熟悉的五彩飛鳥在半空中打了個轉,又飛了回來,鳥身上隱然有一道白色身影。
“是她?她怎麼到草原村來了!”少年人一骨碌地坐了起來,呆呆地着那那隻大傢伙緩緩降落,然後,戴着面紗的纓雪從它背上躍了下來。
“果然是你。”纓雪在他面前停下,取下了面紗,露出美麗安然的面容,“在天上遠遠的就看到一個人躺在這,像是你。近了一看,果然不錯。”
“這裡是我從小長大的地方,時時都會回來看看。”晉凌說,“你怎麼會過來?”
纓雪說道:“現在靈山都劃爲了禁地,外人不得擅入,我看守仙谷也不需要時時盯着,便出來看看走走。想到你說的那些話,你說草原村外的草野是如何的美麗,便不自覺地就讓遠方飛了過來。”
“那可真是巧了。”晉凌笑了起來,“這草野很美吧?”
“很廣闊,很好,真的像海,翡翠之海。”纓雪笑着,又慢慢走到白星面前,“這就是你的馬麼?它,就是白星?”
“就是它。你看它的額頭,是不是有一道長長的白色花紋,就像是拉長的了星星一樣?”晉凌指給她看。
“果然是這樣。”纓雪不自覺地伸手摸了摸那白色的星狀花紋。白星見主人與這少女談笑款款,也收起了對旁邊五彩靈鷳的恐懼之心,溫順地低下頭來,任她撫摸前額。
“你說過你想騎馬,現在正好,要不要試試?”晉凌提議。
“好啊。”纓雪大喜,可是馬上又擔心地說,“靈鸞宗裡豢養的全是飛禽,沒有一匹馬。我,我不會騎。”
“在空中騎着魔禽都輕而易舉,騎馬更不算什麼的。這樣吧,我教你。”晉凌一手扯着繮繩,一手指着白星肚子左側的馬鐙,“你站過來,左腳先踩着這隻馬鐙,翻身上馬,坐到馬背上。”
纓雪依言,踩着馬鐙,身子輕輕一動,就上了馬,端坐在馬背上。
“就這樣坐着,手扶着馬背,不要亂動。”晉凌說着,自己也翻身上馬,坐在了她的身後,雙手握着繮繩前伸,兩人身體半貼在了一起,這模樣就像把她攬在了懷中一般。
這種情形,確實有些小暖昧。
從上馬那一刻,晉凌的心就一直在怦怦劇跳,生怕她變臉,說自己藉機佔她便宜。他感覺自己的臉在發熱,手也在微微發抖。
可是,纓雪倒沒覺得什麼,大大方方地向他半回首莞爾一笑,問道:“然後呢?”
“像我一樣,抓着繮繩。這是控制馬前進和停下,以及往哪個方向去最重要的工具。”晉凌又指着插在馬頸下方的馬鞭,“那是馬鞭,如果馬不聽話,或者跑得慢了,就用鞭子抽它,它就會聽話,就會快快地跑。”
“白星這麼乖,你怎麼捨得抽它?”纓雪不解。
“再好的馬,也有懈怠偷懶的時候。”晉凌說,“坐好了,看好,我騎給你看!”
雙腿一夾馬腹,輕輕一勒繮繩,笑着喊道:“白星,走起!”
白星嘶鳴一聲,精神大振,飛速衝進了無邊的草野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