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沉夜色下，暗流在涌動。
市區某中高檔小區，並非江月公館，然唐朝坦然自若的從棟複式別墅內開門走出，就像從自家裡走出來遛彎一樣，雖然這房屋的主人另有其人，又向前走了幾十米，拉開道旁小車車門，坐進，手掌搭在方向盤上，輕輕敲打。
躲起來了嗎……
對於這次毫無徵兆的綁架事件，唐朝心裡是有幾分猜測的，也是正常推理，能將謝薇和墨菲集團聯繫在一起的，他能想到的也只有一個人，謝正華。
這是當下最容易的突破口，遺憾的是進行的不是很順利。
從先開始鎖定謝正華手機訊號失敗，再到逐一排查落腳點。謝家老宅，謝正華的家庭住址以及名下的幾處房產，包括後方的那棟複式別墅，裡面住着謝正華最喜歡的小情.人……都沒找到他的蹤跡，彷彿憑空消失了一般。
這異常狀況無疑加深了唐朝的某種猜測，但這對搜尋工作卻沒有任何幫助。
視線落在副駕駛座椅上的方塊鐵盒，唐朝打着車子，緩緩駛出。既然這樣，那就只能用笨辦法了……定位蝴蝶胸針信號。
這裡需要解釋下，蝴蝶胸針裡的訊號發射器是有範圍限制的，想也就能知道，不過是隨手製造出來的小玩意，功能自然有限。主要還是受限於硬件設施，比如接受訊號的裝置，唐朝不可能專門爲此架設個類似雷達站的龐然大物，一是沒那條件技術，二是這種東西本來就是強信號源，容易暴露。
換句話來說，這也就是孤狼的短處弱勢。不如上規模的勢力組織，技術支持、後勤支援等等方面都存在着明顯差距。國家機器那就更不用說了，漫天撒網、定點投放都是常規操作。
唐朝所謂的笨辦法，就是化身夜遊神梳理嶺江地界，當然不是整個嶺江，那範圍未免太大，大海撈針會累死人的。主場優勢也不是這麼浪費的，生活這麼多年，嶺江有哪些適合藏身的地方，唐朝心裡自然是有數的。
另外，雖說是笨辦法，但多多少少還是有些技術含量的。唐朝有調過城市銀行附近的路面監控，最爲關鍵的銀行門口攝像頭自然是毋庸置疑的壞了，不過他還是分析出了點東西。再加上同爲殺手的思維習慣，還有一點點的直覺……準不準另說，但應該就在西南方向。
好吧，說這麼多，其實最主要的還是對方不夠小心專業，亦或者是準備的不夠充分，導致細節處理的不是很到位，暴露出來不少痕跡。倒也能理解，綁架和殺人細究來是兩個完全不同的領域，臨時改行難免瑕疵。
這也就是唐朝的機會。
當然，不得不說，即便排除了諸多選項，這也是個極其浩大的工程，唐朝已經做好了奮戰一夜的準備，所以說成是笨辦法也恰如其分……
夜色，愈加深沉。
正常人休息的時間段，正常人狂歡的時間段。許多白天無法釋放的慾望情緒，藉着晦暗夜色遮掩，大行其道，肆意蔓延。
地下世界成員喜歡在夜間活動不是沒有道理的，除了天然僞裝外，晚風、月光、微涼空氣等等，有關於夜晚的一切，都自帶躁動因子，令每個投身其間的生物都忍不住爲之沉迷、陶醉。
搖下車窗，道旁浮光掠影般閃過璀璨霓虹、悽迷路燈，唐朝腦中也不禁浮現些許碎片回憶，那是前世的一段對話，說話者的具體身份已經記不起來，反正可以肯定是同行，萍水相逢的隨意閒聊，他問如果人的生物鐘是反的，白天休息睡眠，晚上工作交際，那這世界會是怎樣一番模樣呢？
典型的突發奇想，倒也符合殺手的正常思維。
這問題顯然是沒有答案的，依稀記得兩人討論許久後最終達成了個共識——這世界會變成什麼模樣不清楚，但對於他們來說無疑會是場災難，工作難度得加強許多。所以，正常世界挺好的……
當然，這是針對於唐朝他們這種行動派殺手而言的，對於此刻正在嶺江各處活動的意外殺手來說，可能就沒差了。
鉚釘的自信不是沒有道理的，爲了做成這次大單子，墨菲集團幾乎是傾巢出動。這等規模的入侵，若換成其他殺手組織過來，估計早就滿城風雨，具體可參考年前抓捕變異人事件，也就是唐朝一把狙擊槍瘋狂壓制四野八荒的那晚。
如果真是那樣的話，九州崛起肯定早就反應過來，唐朝也不用這麼漫無目的的苦逼奔波……
偏偏是墨菲集團，偏偏是意外殺手。所以現在一片風平浪靜，就像以往一樣，今晚的嶺江並沒有任何不同。
車輪胎勻速轉動，直行、轉向、再直行……中途除了短暫停下加油順帶解決生理問題外，唐朝沒有離開過車子，基本保持着一手操縱方向盤，一手抵着車窗撐起下巴的姿勢，車內音響喇叭是壞的，殭屍車嘛，也沒想過修理，安安靜靜的穿梭無邊夜幕。
漫長黑夜就這麼悄然滑過，直至，次日黎明，約莫五點半鐘。
十一月份的時間點有些尷尬，恰好卡在晝長夜短夏天與夜長晝短冬天之間，天光還是黑的，不過並不是完全漆黑一片，東方邊際線隱約有那麼點光亮，映照着薄紗晨霧縹緲不定。
也就在這時候，宗清接到了李曉琳電話。
“謝正華……”同樣奔波一夜的宗清腦袋有點混沌，愣了下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謝薇的三哥？這事和他有關係？”
通話那頭，李曉琳嗓音急促，似在奔跑當中：“有，我失誤了。從昨天下午到現在，我分析整理了近三個月以來謝薇所有的人際關係與日程安排，嘗試找出一條會被綁架的因果線來。這方向是沒錯的，但我的思維視野出了問題，竟下意識忽略了近段時間與謝薇矛盾最深的謝正華……”
“謝家最近境況我有遞過報告，宗隊你是知道的，尤其是謝正華的房地產公司，問題最大，資金缺口嚴重。最近有頻繁向嶺江地界數家銀行申請大額貸款，其中尤以我們城市銀行的金額最高。這個是沒問題的，謝正華的公司本就是我們銀行的貸款大戶，信用等級很高，但那是未出事之前，現在他公司問題層出不窮，危機四伏，不符合貸款的基準條件，申請流程自然也就推進緩慢。應該是有做過公關，這份申請還是逐層上報，直到謝薇這裡，完全卡住！”
“我現在人就在銀行，偷溜進來的。謝薇是昨天下午五點鐘被綁架的，我們下班時間是五點半，那時候銀行所有系統會隨之關閉。我剛纔在系統內查閱了謝正華那筆貸款，竟然已經通過了謝薇的審批，就在那間隔半小時內，有人盜取了謝薇的系統權限，應該是銀行內部人所爲……”
聽到這裡，宗清不由眉頭緊皺：“有懷疑對象嗎？”
“有，柳副行長，他是最後一道審批關卡，系統內顯示謝薇的審批時間是五點一刻，隨後就是他的審批通過時間，五點二十……這是非常規操作，短短五分鐘，一份運營報告都看不完。但現在他通過了，那等到今天上班時候只需要再走個簡單的後臺覈准流程，這筆貸款就將下發到謝正華的公司賬戶裡。”
“明白了。”隨即聽着電話那頭傳來的車子啓動聲，宗清意識到了什麼，“你從銀行出來了？”
“嗯，我知道姓柳的家庭住址，我去抓他，幕後主使謝正華交給你們。”
“等等！”宗清揉了揉眉心，“既然城市銀行的貸款額度最高，那對於謝正華來說就更不容有失。那副行長身邊應該會安插人手，搞不好就是彎彎那幫人。你別衝動，把位置發過來，我讓少柏帶隊過去。”
“好。”
掛掉電話，迎着高長風的探尋目光，宗清擺擺手示意待會再說，按下耳旁通話鍵，“呼叫指揮車，靈芝，手頭工作先放一放，全力調查有關於謝正華的所有資料信息，確定他目前所在的位置。”
“收到！”
“呼……終於找到突破口了，這羣躲在下水道里面的老鼠……”
……
奔行一夜的車子從晨霧中穿過，刀削斧鑿的臉上並沒有多少疲乏困頓痕跡，也沒有煩躁鬱悶，本就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再找下去就是了……只是擡頭看着漸泛魚肚白的天際線，才恍然察覺天要亮了。
兩側郊區街道稀稀拉拉出現過往行人身影，不是晨練，還沒那麼早，大多是些推流動早餐車的商販，盛放饅頭包子的蒸籠冒着騰騰熱氣，與稀薄晨霧混雜一起。偶爾還有幾名跑夜路的貨車司機，他們也是早餐車前第一批客人。
嚥了咽有些乾澀的嗓子，唐朝想了想，降緩車速，拐進非機動車道。
路口處有個早餐鋪，這是個夫妻鋪，男人抽菸支着攤子，女人擺着蒸籠以及放着豆漿牛奶的泡沫箱，沒有言語但配合默契。女人擡頭時，若有所覺的望着貼邊緩緩停來的小車，未等副駕駛車窗搖下，刻滿生活痕跡的臉頰先行浮現熱情笑容，
也就在這時，車內傾着身子搖下車窗的唐朝，手上動作頓了頓，怔怔低頭，看着閃爍幾下微弱紅光的方塊鐵盒，眨了眨眼，紅光消失……哈的一聲笑了，繼續搖下車窗，
“大娘，來杯豆漿，再來兩個青菜包。”
“好嘞，小夥子你起的很早啊。”
“你們也是啊，起得更早。”
“不一樣的，我們這是養家餬口，和老闆你不能比。”
“哈哈，都一樣，爲生活奔波……早起的鳥兒有蟲吃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