詞曰:
王母金簪裂碧空,雙星望斷淚朦朧。七夕共許長生願,千載留談剩古風。
花易謝,水常東,繁華如夢太匆匆。孤鴻不宿驚明月,勞燕分飛嘆曲終。
——擬作《鷓鴣天•永訣》。
那人道:“我是明宗詠字輩弟子,法號詠經,李詩劍的悲劇,我現在也不想看到,我師父,我也不想現在看到他殉難。”
托鉢僧道:“這只是你的個人感情,你不想看到這個,你不願看到那個,然而又能怎麼樣?
李詩劍他瘋了,我作爲他的好友,他要殺了你師父報仇,卻實力不濟;我既然知道,豈能袖手旁觀?你也不要多說,我取你師父老命後,但留下他魂靈,給他轉生再修的機會,也就是了!”
詠經便站了起來,面對托鉢僧、廣明子,以及一衆明宗諸仙,大聲道:“當初在玄木關外,路遇李詩劍之際,我也覺得跟他投緣,如同故人久別重逢一般。
當時因爲李詩劍娶妖修爲妻,遂令我師不滿,我師父當時拿本宗規矩來要求他,不許他跟妖修來往,這才引發了李詩劍跟明宗的矛盾!
後來,李詩劍因爲失偶,急痛攻心,這才變得瘋瘋癲癲,這個事情,究其起因當然是怪我明宗。但是今日明塵大師要壞我師父,我是不能同意的!
想當日在玄木關,李詩劍陷入包圍,當時是我暗中幫助李詩劍,他纔有活命機會,也纔有今日之事!
換句話說,明塵,我當初救過李詩劍,拿那時他的性命,來換我師父今日的性命,這也是等價交換,你只說行是不行?”
詠經這一番話,聽得托鉢僧心頭一震,暗豎拇指,暗誇這詠經是個人物!
歐陽鏡明卻連聲喝止,不許詠經吐露,然而詠經卻是一口氣都說出來了!
詠經這一番述說,那廣明子早已聽得眉頭大皺,衆明宗弟子,有的人早已忍不住大罵詠經是叛徒!
詠經苦笑道:“宗主,師父,並不是我想要當本宗叛徒,我也是迫不得已啊!
李詩劍聲稱我是他弟弟李詩君轉生,我現在的修爲境界還查不出來這是真是假!
我曾經跟李詩劍說過,我不想讓他死,怕的是有朝一日,我能查出來前生之事,他李詩劍果然是我前世哥哥,那麼當日玄木關我不救他,將會成爲我永遠的遺憾!若是將來查知他不是我前世哥哥,我將親手抓住他,送回宗內處置!”
說到這裡,詠經再次問托鉢僧:“明塵,我現在只要你一句話,今天放不放過我師父?”
黑鉢之內,傳燈子神識傳訊提醒托鉢僧:“師叔,這詠經敢於說出這一番話,分明是打定了主意,我估計只要不管你答應不答應,下一步,他都是要自殺的了!”
托鉢僧聽得一驚,想想傳燈子說得的確有理。當即暗暗催動黑鉢,自然出手,只一下子,就像拉網抓魚一般,把詠經給抓到黑鉢裡去了!
當時明宗弟子,卻無個敢出聲的,倒是那歐陽鏡明,亂蹦亂跳,大聲嘶吼!他先前被廣明子抱住,自然不能自 爆,把宗主給連累了,此時他求死之心既去,乍見弟子被托鉢僧抓了,又情知不是托鉢僧的對手,也只有無奈嘶吼的份兒!
托鉢僧冷笑一聲:“你咋唬什麼?我看你做人做事比你徒弟詠經差遠了!”
托鉢僧嘴裡說話,卻是暗中催動黑鉢,一掃而過,那歐陽鏡明的叫聲頓時消失,也被抓到黑鉢裡去了!
廣明子臉色難看,歐陽鏡明就在自己身邊,可是被人家抓走了,自己卻都沒弄明白,這托鉢僧究竟是怎麼抓人的?!
托鉢僧可不管廣明子臉色難看不難看,又喝問道:“李詩劍所說的那個什麼叛徒楊壽永是怎麼回事?他人在哪裡?你們趕緊給我交出來,否則,哼!……”
托鉢僧話未說完,就聽傳燈子說道:“師叔,今天不家把廣明子往絕路上逼,請師叔讓我現身,我來緩和一下氣氛,再想辦法解決楊壽永的事情!”
托鉢僧聽了,從善如流,當即依言,於是傳燈子現身當場。
傳燈子向廣明子合掌施禮:“阿彌陀佛!廣明子宗主一向安好!”
廣明子見了,也誦道:“大道明尊,麼麼大道明尊!謝傳燈子大師掛懷,尚好!”
托鉢僧聽他二人說話,插上一句:“廣明子,楊壽永的事情,你跟我師侄傳燈好好做個交待!我現在要去救李詩劍,沒工夫陪你扯淡!”
傳燈子卻道:“廣明子宗主,我們單獨談談可好?”
廣明子不敢回答托鉢僧的話,卻向傳燈子點點頭,兩個去單獨談談去了。
一衆明宗弟子,連同那新晉副宗主廣田子,都是目瞪口呆地看着托鉢僧拄杖託鉢,圍着下面的護陣,三繞兩繞,不見了!
前面交待,這個護陣,托鉢僧先前覺得似乎破得開,又似乎破不開,但經歷這一番,早已知曉是李詩劍所佈置的了。李詩劍的陣道知識,說到底,還是從托鉢僧手裡學了去的。
這一回,托鉢僧心中有數,果然是輕易地找到陣門,進了陣中。
但見護陣之內,靈氣充裕,山水俱佳,真個是仙境所在!
托鉢僧託鉢瞬移,不一時走遍護陣之內,查知兩個男人和一個小孩子正在精舍之中,托鉢僧邁步過去,來到門前,門是開着的,入眼便見李詩劍抱着個雪人在那裡嗚咽。
另一個男人,看背影只在中年,呆呆地站着,手裡牽着個娃兒;那娃兒一聲喊阿爸,又一聲喊阿媽,卻是絲毫沒有傷感。
原來那另一個男人就是姚壽興,那孩兒就是果兒。
每年到了這一天,李詩劍都是大發瘋狂,時或痛哭,起初姚壽興還勸說安慰,然而這幾十年下來,姚壽興早已沒有詞可說了。
那果兒呢,前面說過,是得了長生了,卻再也不能成長,永遠都是這三四歲的孩子的智商和體徵。最初時,李詩劍發瘋,果兒很害怕,這麼些年下來,小膽兒有些大了,也習慣了,又因姚壽興的教導,每逢此時,就“阿爸阿媽”地叫,其實也安慰不了李詩劍的。
托鉢僧一聲咳嗽,進得門來,姚壽興大吃一驚,霍然轉身,盯着托鉢僧喝道:“你是誰?怎麼闖進陣來的?”
托鉢僧道:“我來治他的瘋病,帶他走!”
托鉢僧這個話,聽得姚壽興吃驚,只當托鉢僧是敵人,一聲喝叫:“果兒!跟你阿爸快跑!”
喝叫之際,姚壽興不自量力向托鉢僧衝了過來!
托鉢僧哈哈一笑,擡手擋住姚壽興,說道:“啊!是老衲我話說得冒失了!你別緊張,我是他的朋友!”
姚壽興哪裡肯信?然而托鉢僧卻已經甩開姚壽興,來到李詩劍身前,問道:“詩劍!你怎麼變成了這個樣子?厲老師還等着你回九重天世界裡去呢!”
李詩劍止了嗚咽,擡起頭來,失神地說道:“嗯,我認得你了!你去吧,別打擾小妹休息!”
托鉢僧聽了,大皺眉頭,大聲喝道:“李詩劍!你的薛小妹已經死了!你這樣子是做什麼呢?還像個男人嗎?”
李詩劍聽得渾身一震,忍不住放聲痛哭起來!
托鉢僧無奈搖頭,將彩綾子從黑釘中喚了出來,說道:“彩綾師妹,還是你來勸說勸說你李師兄吧!”
彩綾子聽了,又是同情,又是尷尬,上前來勸說李詩劍。托鉢僧卻是趁機給姚壽興打了個手勢,示意他跟自己到外面去,有話要說。
此時姚壽興也看出來了,托鉢僧果然是朋友,沒有敵意,當即拉着果兒,跟着托鉢僧來到外面。
姚壽興讓果然自去玩耍,便拱手向托鉢僧道:“大師有何話說?”
托鉢僧道:“我想問問你,李詩劍的道侶薛小妹是怎麼死的?誰把李詩劍害成了這個樣子?”
二人一務交談,互通姓名法號,然後姚壽興便講了五十五年前的一件往事:
原來,當初李詩劍選定這裡,修建好了精舍,佈置好了護陣之後,每年都要外出一趟,去緇衣寺望望風,又跑去整治整治明宗之人,讓明宗的神經繃緊繃緊。
李詩劍有桃源珠,本也不會泄露行蹤,不料楊壽永那傢伙,一次外出,卻不小心被那明宗法堂使者發現了。
那法堂使者認出了楊壽永,自然奇怪他怎麼沒被那被處死,再次抓了他,才一審問,楊壽永就交待了個清清楚楚,李詩劍的一切底裡都爲明宗所知。
明宗這才知曉李詩劍的所在,更也知道李詩劍夫妻二人聯手一招的厲害,於是先讓楊壽永回來,騙得薛小妹獨自隨他出了陣,引到萬里之外,陷入明宗弟子的包圍伏擊!
李詩劍搶回來的,只是一具屍體,薛小妹遇難了!明宗打不破護陣,乾脆出動數萬弟子,各持佈陣材料,在不到一分鐘的時間裡,佈置了一個大陣,將李詩劍這隱居修煉之所在困在了小週天星辰大陣裡了!
後來,李詩劍就瘋癲了,每年到了薛小妹忌日,總是先哭上一場,然後衝出護陣,去那小週天星辰大陣之中,跟明宗弟子大打一場。
最初幾年,李詩劍回來後傷勢很重,往後來,身上沾的血就多是明宗弟子的了!
再向後來,李詩劍回來後,身上卻是沒什麼傷也沒什麼血了,至於是打勝了還是打敗了,姚壽興無法知曉。
托鉢僧聽了,心中估算着,應該是李詩劍修爲境界晉升了,敗績減少,勝績漸多;想必李詩劍先前心中恨大,殺了不少明宗弟子,後來呢,殺得就少了。如今天自己所見,李詩劍打了不少明宗弟子的臉,卻沒有殺死一個明宗弟子,非不能也,而是有所不爲也!
看來李詩劍並沒完全瘋癲!
托鉢僧在心中暗暗下了結論,就向姚壽興道:“我明白了,看來詩劍道友並沒有完全瘋癲,我打算帶他走,幫他醫治心理痼疾。”
姚壽興點頭道:“大師說得是,他一年之中,也不是都這樣瘋癲的,大約越是臨近薛道友的忌日,瘋癲的情況就越嚴重,忌日這一天則是最爲嚴重,幾乎認不得人!不過,過了忌日之後,又會漸漸地好轉的。
這個過程,前後總有近半年的時間,而在那完全清醒的半年裡,他則是靜坐修煉,速度快得驚人!我估計,過了今年,他就能晉階到仙道九階了,憑李道友的修爲,那時他殺上明宗報仇都不成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