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時候,途徑小鎮,借宿在一家歷史悠久的客棧之中。玩了一天的莫寒池將自己泡在水桶裡,看着暮靄沉沉的水汽,幾欲昏睡過去。
啪啦啪啦,一聲一聲時亂時緩的撥算盤的聲音傳來。畫着梅蘭竹菊的屏風外,洛溪正埋首於一本厚重的賬冊之中。一手翻動着賬冊,一手熟練的播着算盤。時不時拿起毛筆修改着賬冊。看久了眼睛有些疲憊,也闔上目子,將頭仰靠在倚背上。
莫寒池洗好,穿了中衣身上披着外袍走出來,就看見洛溪頭靠着椅子背上閉着眼,似乎睡了過了去。夜風微涼,莫寒池撤下身上的外衣爲洛溪蓋上,不經意間,摸到那日留下的傷口,還包着厚厚的繃帶。
洛溪醒來,看清是莫寒池淡淡微笑道。“無礙。”
莫寒池挑眉,用力在傷口上按了一下,洛溪臉色煞白,眉頭蹙起。“這叫無礙。”
“謀殺親夫。”洛溪倒吸一口冷氣。
“你說什麼。”莫寒池皮笑肉不笑的從齒縫中擠出一句話來,下手又加重幾分力道。
洛溪臉色突然煞白,有紅圈浮現在白色的繃帶上。莫寒池驚跳起來,也慌了手腳。“你怎麼樣。”
“傷口又裂了,還能怎樣。”洛溪露出怨恨的表情。
“你把傷藥放在那裡。”
“左邊那個櫃子上第二個抽屜裡。”
莫寒池伸手拿出一個不大的盒子來,盒子裡面瓶瓶罐罐。“那種藥?”他低頭看着一堆瓶子。
“這個,和那個。”
“哦。”
“喂,你下手輕點。不是那麼包紮的啊。”洛溪說道。
“閉嘴,安靜。”
“蠢貨,你到底會不會包紮。沒見過你這麼笨的。”
“讓洛兒妹妹疼了,是哥哥的錯啊。”莫寒池惱了。
“莫寒池,你惡不噁心人。”洛溪覺得傷口更疼了。
“噁心的就是你。”莫寒池終於完成了最後一道工序。“洛兒妹妹躺着別動啊。”
說完莫寒池轉身就要出門。
“你要去哪裡?”
“你不想洗個頭,風餐露宿了那麼久,你洛大少不是最愛乾淨的嗎?”說完轉身出門,捧着一大盆熱水走了進來。
“你躺着,別亂動。”洛溪身子躺在牀上,頭髮浸在溫熱的水中,莫寒池坐在後面,幫洛溪洗着頭髮。
“洛大少,你從小發質就這麼好,長的這麼秀色可餐,你娘定是個大美人。”莫寒池邊洗邊說道。
洛溪險些笑出聲來。“莫寒池你那個腦袋裡到底裝了些什麼。”
“哥哥我啊,在想你要是姑娘,我就一定娶了你,然後也不修仙了,天天等着當爹,讓神仙羨慕死。”說着還不忘彷彿登徒子般,在洛溪臉上摸了一把。
洛溪笑出聲。“你現在就可以嫁過來。”
莫寒池狠狠剜了洛溪一眼。
“不對,你已經嫁了,這洞房之禮都成了,還有什麼不是。”
“洛大少爺,你是嫌傷口好的快了吧。”莫寒池閒閒的看着看了眼自己的手指頭。慢慢替洛溪擦着頭髮。
洛溪卻道。“我是真這麼想的。”
莫寒池手一抖,乾布掉到了抵上。
“如今風月師兄已經恢復如初,城朗的仇也已經報了,你的師傅又收了那麼多的弟子,白淵遺願也已經達成,崑崙也已經不是十年前的樣子了,我也回來了。咱們早已不是當年懵懂無知的小兒。寒池,洛家即將大仇得報,至此只想與你就此遠離是非,隱姓埋名終此一生,再也無憾。”洛溪摸起莫寒池幾縷發白的頭髮。
就如同那晚一樣,洛溪的話來的那麼突然,卻字字如千斤之重。刻進血肉之中。
莫寒池有些恍惚,他想從洛溪的眼睛的看出點什麼來,卻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洛溪的眼睛總是很深,猶如萬年冰封的深潭,只是時常會露出醉人絕豔的笑容。這個人的笑容總是令他不安,原來太美,如今絕豔。彷彿水中月,鏡中花。一碰便會消失,大夢一場。如何敢去輕易再信。一次離別,如從九天墮入地獄,生不如死.
“且等你大仇得報,與君同歸。你讓我怎麼敢再信你一次。你失約了整整三千八百五十七天,整整十年還要多。”莫寒池扯出手臂上的坤物鐲擺在洛溪面前說道。
洛溪拉過莫寒池的手,指尖處一片冰涼。
“對不起。”洛溪慢慢說道。
嘴角微微顫抖,嘴脣緊緊的抿成了一條線。洛溪只有抵上莫寒池的額頭,將人拉的進了些。這才臉色好看了些。
“
“呵。”莫寒池悠悠的說着。
轉眼間,撇出一抹壞笑。順起手來抄起剛纔給洛溪擦頭髮的乾布,按到了洛溪那張風華絕代的臉上。擋住他一直看着自己的目光。
洛溪身形一閃,便讓自己的臉躲過了這一劫。
“切。”莫寒池學着洛溪以前的樣子斜斜瞥了他一眼。便要離開。
洛溪一把抓起寒池的手腕,貼近說道。“如此良辰美景,還是適合做些有情調事情。”
莫寒池挑起眉來,已經準備離開。
鳳目微微彎起,洛溪斂起了,一向用來騙人的笑意。冷不防的大手一撈,環住莫寒池的腰,突然拉近。
“寒池。”洛溪低沉喚了一聲莫寒池的名字。莫寒池轉頭之際,洛溪身體在向前一傾一壓。莫寒池變陷進柔軟的錦牀之中。
“你也真夠沉的。”莫寒池推了一把,然後說道。
洛溪被莫寒池這大煞風景的話弄的悶笑出聲。可是卻不肯放開。
“我若聽了你的,豈不是被你逃走,這麼好的機會豈能錯過。”洛溪笑的極盡溫柔,可是在莫寒池眼裡覺得好像狐狸給雞拜年。
“你的傷口會裂開,活膩歪了不是。”莫寒池手抵在洛溪的下巴處,跟洛溪鬥嘴比跟紅雲老祖鬥法還要疲倦,實在不想就這樣讓罪魁禍首得手。
眼神一轉,另外一隻手暗暗運功結印。
莫寒池那點小動作被大魔尊洛溪看的是一清二楚。笑容變得有些危險起來,放開鬆開腰身的那隻手。
“寒池,你少時可曾有一次贏得過我。”洛溪說着,黑色雙目精光流轉,一手抓住莫寒池的雙腕,用力壓到了那人頭頂之上。雙腕之間感覺的一絲冰寒。
“什麼。”
“烏金隕鐵絲而已。”洛溪回答道。
“洛溪,別鬧。”莫寒池有點慌了。
“總好過讓你暗暗結陣跑了的好。”
“你······我要是真的不讓你碰,十年前就不會讓你有機會。”莫寒池聲音極小。微微偏過頭去。
“我知道。”修長的指尖滑過唸了十年的面容,熟悉的媚眼,熟悉的鼻,熟悉的脣。無人知其實已經唸了將近二十年。
永遠忘記不了,噩夢血海家仇之中,纏綿而來一抹的溫暖。
本來在崑崙那些夜夜的仇恨與恐懼,日日的心心念之間報仇的日子之中,都因爲那個少年而鮮活起來。灰暗的冰冷的崑崙,因此多了一抹色彩。不知不覺間讓自己深深的依賴上,只因爲有那個爽朗,毫無戒心的笑容。
“唔。”莫寒池眉頭微蹙,壓抑不住一團破碎的□□聲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