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陽看着那個接近自己的沈雪朔,看着對方身上的耀眼白光,知道那些電光一旦入體,絕對會在極短的時間裡,破壞自己的經脈。
修行者的戰鬥,經脈的完整尤爲重要。一個修行者的氣息、念力都需要經脈來控制。
所以,沈雪朔看準了沁陽此時無法動彈,所以才以分身攻擊,想要拿到戰鬥的控制權。
沁陽看着對方越來越近,眼中所有的戲謔和不羈都在一瞬間,化爲了熊熊戰意。
“噢——!”
他發出一聲絕非人類可以發出的怪音,然後身子一震,再一次,生出了四臂雙面。然後,這四條幽藍的氣臂握住陡然凝結的四柄虛劍,大開大合,劍意縱橫間,將整座青峰意,都陡然擊碎!
那個分身從容躲開劍意的餘勁,落在沁陽的身邊,手臂微微擡起,放在沁陽的臉上。
白光陡然閃耀,如同一個太陽,令人目眩。
沁陽發出一聲慘叫,四臂陡然同時揮劍,劍身刺進了那個分身體內,卻如同刺進虛無。
沈雪朔看着分身化爲一道輕煙,面無表情。
能把一個無憂境巔峰的武道修行者逼到這個地步,實際上沈雪朔已經發揮了超出自己界限的能力。
她的念力已經所剩無幾。
如果要逃,她當然也能做得到。以她讀過的那些經典裡,此時此刻,能讓她安然離開的法術,不下數十種。
可是,她不想逃。
不需要理由,只因爲她不想逃。
…………
大約是白鹿書院的弟子們都有同一種氣質,所以,在臨危之際,很少有人會選擇逃跑。
作爲曾經的學生,如今的教授,公孫清揚當然也不想逃。
他看着那個無憂境的武道修行者,那個老者,向自己走來,越走越近,心中的恐懼雖然也越來越強烈,卻沒有半點逃走的念頭。
以他一個坐忘中境術士,想要對抗堪稱意修天敵的武道修行者,還是一個無憂境修行者,勝機簡直爲零。
但是,那不意味着他需要逃走。
公孫清揚手指輕彈,身上染血處,突然飛出了不計其數的血花。
那些不是血。
那些是劍。
被老者打裂、並且濺入他體內的殘劍。
老者沒想到,這些已然破碎的殘劍仍然能被公孫清揚控制,並且,挾着難以估計的威力,如漫天散沙般涌去。那個老者雖然是武道修行者,又有無憂氣甲在身,但是在如此近距離下,他仍然不願意硬抗這些殘片,見狀立刻遠遁,躲過了大部分的攻擊。即便是有幾片殘劍打在他的身上,也沒有造成任何的穿透。
但是公孫清揚的計劃,從一開始就不是傷害他。
他從一開始,就是希望那個老人退。
那個老人退到了屍體羣裡。
他的腳,踩進了那些屍血中。
就在這時,公孫清突然遙指老者,彷彿意氣風發,彷彿指點江山。
彷彿,在對誰下着命令。
老者只覺得一股子詭異的氣息從對方的手指裡衍生,然後,便沒入自己的身周的屍體裡。
一隻手,毫無預兆地抓住了老者的腳踝;一隻手,不知從哪裡伸出,如鐵鉗般深深地嵌進了老者的皮肉。又有一張嘴,咬住了他的手臂,一個人,從背後,死死地箍住了老者,面無表情,眼無生意。
老者倒吸一口冷氣。
不是因爲驚慌。
而是因爲需要。
他吸了口氣,伴隨着這個動作,他全身的肌肉都在瞬間緊繃——這個動作,遠比他凝聚念力,製造氣甲要快得多。
饒是如此,那些生前都是坐忘中境修行者的屍體,也爲他帶來了不可忽視的傷害。
他只感覺全身上下都是劇痛,在這驚怒之中,他大吼一聲,突然擡起了雙手,將死死抱着自己的那些修行者屍體全部甩飛。
公孫清揚躲過一具屍體,臉色陡然蒼白。
那個老者白鬚飛動,再次衝來。
他的速度非常快,快到了令人無法看清他的身形,讓人無法捕捉他的任何一個動作,彷彿幽靈鬼魅一樣,倏然出現在公孫清揚的面前。
一拳,深深地印進了公孫清揚的身體,帶着肝腸寸斷的聲音,令人驚懼。
公孫清揚的身軀在瞬間的弓起之後,以肉眼難辨的速度撞在一棵懶腰粗的大樹上。那大樹晃了晃,竟然緩緩彎腰,然後倒下!斷裂處,木渣如同灰土,簌簌埋在他的身上。
公孫清揚雙目圓睜,再也強撐不了,一口鮮血混着木渣吐出,濺落地面,鮮紅。
那個老者沒有看他一眼,因爲剩餘的那些玉衡宗修行者,都往公孫清揚撲了過去。
公孫清揚露出一抹慘笑。
卻沒有任何絕望。
因爲一個人站在了他的面前,並且,那人手中的劍散發着寒意,在那些衝來的修行者面前,劃過一個長弧,將公孫清揚護在身後。
公孫清揚勉強睜開眼睛,從一片血色裡,看到了一個少年的背影。
楚闊。
只有物化境的楚闊面無懼色,站在公孫清揚面前,緊緊握着他的寒漣劍,面龐堅毅。
一個坐忘境的武者撲來,拳風呼嘯。
楚闊的寒漣劍劍身一翻,將對方的拳頭逼開。那個人略退一步,雙拳齊出,拳勁如虎嘯,轟然作響。然而,楚闊卻沒有半點的退縮,他雙目凝視對方,殺氣凌然。
一道劍意從他的視線裡衍生,然後無聲無息地沒入那個修行者的雙目。
血花,在對方的兩眼綻放。
很多人以爲楚闊是一個劍師。
但是他其實也精通意師的手段。
他曾經爲蘇漸演示過藝術,用一雙筷子。
他也曾經爲蘇漸警告過李君獨——所以李君獨在上課的第一天,便顯得那麼的狼狽,衣衫破了一處。
只不過,這些事情,很少有人知道。
“我哥哥說過,男子漢,可不能貪生忘義。我怎麼能一個人走呢?”
因爲李君獨威脅了蘇漸,所以他出手教訓了李君獨,並且,在李君獨物化境的時候,還佔了一點便宜。
他自認爲是一個講義氣的人。
可是,他面對的,畢竟是一羣坐忘境的修行者。
一個人欺近,長劍刺來,劍勢如虹。
楚闊雙目圓睜。
劍尖在他面前停了下來。
並不是因爲要手下留情,而是因爲一隻手不許。
那隻手抓住了劍刃,劍刃卻無法對那手掌造成任何傷害,顫抖着,卻不能進。
因爲,那是蘇漸的手。
所以,劍不能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