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聞香樓,是我的一處產業,若葉姑娘在此地有什麼過不去的坎兒,大可來找仇某!”面具後的聲音,盡是真誠,凝着端木暄低垂的臻首,仇御風做了請的動作。
淡淡一笑,眸華低垂,端木暄輕輕轉身,帶着迎霜緩步遠去。
街上,華燈初上。
路兩旁,隨風飄蕩的燈籠,搖曳着昏暗的餘光。
端木暄已然走出很遠,遠到幾不見人。
但,仇御風卻仍然站在聞香樓下笑着……他的笑,溫和無害,將隱於面具後的眸華襯的晶瑩璀璨。
不知何時,他的身後,出現一位老者。
順着仇御風的目光望去,老者開口,聲音粗啞:“爺,可需我去調查這位姑娘的底細!”
跟隨在仇御風身邊多年,他還從未遇到過像今日這般讓仇御風感興趣的女子。
“阿忠以爲我看上葉姑娘了?”
脣角,勾起一抹淡淡才笑意,仇御風回頭,看着跟在自己身邊多年的阿忠。
“葉姑娘雖相貌平凡,但談吐卻十分得儀,我看爺跟她相談甚歡!”被他問的一愣,阿忠回道。
女人,分很多種,有的相貌出衆,卻德才一般,但有的與之正好相反,就如他方纔所見的葉姑娘這樣,相貌一般,卻德才兼備!
他自認爲自己的主子,不是膚淺之人!
自然不會以貌取人!
“我與她相談甚歡,並非發乎於男女之情,而是欣賞她的琴藝……”搖了搖頭,仇御風拿手裡的碧玉簫輕敲了下阿忠的肩頭,轉身往裡走去:“最重要的,我喜歡她的那雙眼睛!”
“眼睛?唉……爺!”
阿忠愣愣的撓了撓頭,轉身緊追仇御風的腳步,很快便消失在門口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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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住處,迎霜將院門落好栓回來,端木暄已然將燈點上。
擡眸,見迎霜微慍的看着自己,她不以爲然的笑笑,拿起自己繡了一半的活計,坐到一邊的椅子上,又繼續繡了起來。
“姐姐本是個慎重之人,今日爲何如此隨意?”
給端木暄倒了杯熱茶,迎霜嘴角微撇着,將茶擱在端木暄面前的小几上。
端木暄在太明湖上的時候,她是跟着的,即便那個時候跟仇御風有過一面之緣,她也不覺得她們跟他可以熟稔到一起用膳的地步!
“你當真覺得我今兒個是隨意麼?”端起茶杯喝了口茶,端木暄對迎霜翻了個白眼。
“那……”狐疑的看着端木暄,迎霜有些摸不着頭腦:“合着姐姐是故意的?!”
微抿了抿嘴,端木暄放下茶杯,連帶着把另一隻手裡繡着一半的帕子也丟在小几上,“你先來與我解釋解釋仇御風這三個字如何?”
不久前,在聞香樓時,她可沒錯過迎霜聽到這個名字時的反應。
自然,這個名字,迎霜該是知道的。
睨着端木暄眸底那抹感興趣的光芒,迎霜訕訕說道:“我只是過去從皇上口中聽到過這個名字而已!”
聞言,端木暄眸華閃爍。
自赫連颺的口中得知,想來這個人的來頭必定不小!
不過回頭想想,以他的氣度和談吐,又怎會是普通人?
坐下身來,迎霜繼續道:“在大楚民間流傳着這麼一句話,權利最大的是皇上,銀子最多的是仇公!”
端木暄聳眉:“仇公?”
迎霜點頭:“就是指的仇御風!”
柳眉輕蹙,端木暄大約知道仇御風的來歷了。
天下第一首富!
其實,說白了,無非就是奸商中的奸商!
不過,這倒有些出乎超出她的想象了!
略微想了想,端木暄又問:“你說從皇上口中聽到過這個名字,難道皇上也想要跟他借錢不成?”
迎霜撇了撇嘴,“誰讓他富可敵國呢!”
端木暄面露詫異之色!
按理說,過去幾年,大楚境內風調雨順,又鮮有戰事,國庫裡該有些銀子纔對!
“有的時候,身爲一國之君,並不代表可以隨意動用國庫的儲銀!”有些感嘆的如是說着,迎霜側目,睨着端木暄:“不說這些了……姐姐今日如此,到底有何打算?”
“有句話不是說的好麼……大樹底下好乘涼!”
輕輕的,撫弄着迎霜緊蹙的眉頭,端木暄想將她眉心的褶皺撫平。
聞言,迎霜的眉頭皺的更深了。
看着迎霜被自己越撫越皺的眉頭,端木暄挫敗的輕嘆一聲,緩緩解釋道:“你我都知道,如今天下太平只是假象,早晚有一日會被打破,到時候兵荒馬亂的,這小小院落,豈是我們姐妹長久的容身之所?”
“姐姐的意思是……”
緊皺的眉心,漸漸舒展開來,迎霜看着端木暄。
“我們可以去仇御風那裡,他家大業大,在他的庇護下,隨便做些什麼都好。”
仇御風說過,大楚南方三郡遭了水患,遍地災民,此時對赫連煦來說,無疑是有利的。倘若他舉兵起義,天下則必亂,在端木暄看來,她和迎霜日後躲在天下第一首富家裡,總比天下大亂時流離失所來的好。
只是,事情果真會如她所願麼?
迎霜想了想,覺得端木暄說的有道理。
不過,想起赫連颺曾經說過的話,她的臉上再次露出憂色!
“怎麼了?”
輕輕擡眸,見迎霜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端木暄的神情,微微一變。
“姐姐的打算,好是好,不過……”略一思忖,迎霜有些躊躇的道:“據我所知,這仇御風,與朝中許多官員都有金錢往來,如若我們在仇府落腳,稍有不慎,便有暴露身份的可能!”
如今,她們兩人身份尷尬。
於王爺,端木暄是逃妻,她不想讓他找到。
但,於皇上,她們是叛徒。
萬一被抓到的話,下場可想而知!
聞言,端木暄面色一變,心下百轉千回。
早前,她只道仇御風是一介儒商,可如今,他第一首富的身份,對她們而言,倒有些棘手了。
“既是如此,我們暫時還是先住在這裡,若日後實在沒有辦法,也就顧不得那麼多了!”
經過重重思慮後,她只得暫時放棄投靠仇府的打算。
“也只好如此了。”
微抿了抿脣,迎霜輕輕點頭。
……
盛夏之時,南方的水災範圍,除了三郡,又再次擴大了些。
自水患以來,朝堂之上雖一直在想辦法賑災,但總是遠水解不了近渴,加之其中腐敗現象堪憂,百姓們無法得到妥善安置,頓時怨氣激增,民憤不平。
一時間,災民大量向楚中涌入,朝廷方面逐露難以負荷之象。
就在此時,當今皇上所得皇位並非先皇親立,乃篡位奪權的流言聲起。
不多日,宮中得到西北邊關急報,昶王赫連煦手握先帝遺詔,以正統嫡傳爲旗號舉兵譁變!
聞言,赫連颺暴怒!
百姓,往往是最容易滿足的。
他們心裡想的,無非是溫飽二字!
在這個皇上坐着的時候,他們吃不飽,穿不暖,便會十分天真的想着,若換了另外一位君主,也許就能改變現狀!
是以,在赫連煦舉兵譁變之後沒幾日,南方大量災民紛紛聚衆起義,表示響應昶王譁變!
自此,天下大亂!
一時間,百姓惶惶不可終日!
而端木暄,也在這個時候,病倒了!
她的病,來的突然。
前一日,還精神爍爍,第二日一早,便覺暈眩不已,只能在牀榻上休息。
期間,迎霜執意要出去請大夫,卻都被端木暄婉言拒絕了。
她,自己便懂醫術。
只道是昨夜自己沒有歇好,稍作休息即可。
在她的堅持下,迎霜無奈,只得先出去買菜,準備給她做些營養的菜色。
半個時辰後,迎霜回來了。
而,仇御風竟然跟她一起來了。
“讓仇公子見笑了。”
對屋裡的不速之客苦笑了下,端木暄輕柔鬢角,有些匆忙的起身。
“既是葉姑娘身子不適,何來的見笑一說!”左右打量着端木暄所居住的小屋,仇御風笑了笑,十分隨意的在桌前就坐。“方纔在街上,偶遇迎霜姑娘,今日不請自來,是在下思慮不周在前。”
“仇公子請!”
從她手裡接過茶水,端木暄十分客氣的將之遞給仇御風。
“有勞葉姑娘!”接着端木暄遞來的茶。淺啜一口,他將茶杯放下,對端木暄道:“如今昶王舉兵,時局動盪,對以後,葉姑娘可有所打算?”
聞言,端木暄心下微哂!
今日,他登門到訪,果真是在街上偶遇迎霜麼?
心下,持懷疑態度。
迎着仇御風的視線笑了笑,端木暄有些虛弱的扶着桌腳坐下身來:“如今天下大局不穩,唯恐過不了幾日,這南陵城便再難安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