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章 爲全義氣,死而何憾

話說古劍冰坐了逍遙馬車,匆匆趕到聚賢莊,尚未進門,便聽得內裡罵聲一片:

“喬峰這廝一向名頭很大,假仁假義,倒給他騙了不少人。可他隱瞞得一時,到得後來,終於兇性大發,殺父、殺母、殺師,哼,夷狄之人,終究與禽獸無異!”

“這惡賊只道殺了他父母和師父,便能隱瞞他的出身來歷,跟人家來個抵死不認!”

“喬峰這廝乃契丹狗種,就算他大仁大義,咱們也當將他除了,何況他惡性已顯,爲禍日烈。倘若他遠走高飛,倒是不易追捕。也真是冥冥中自有天意,居然要來自投羅網。”

叫罵聲中,傳來喬峰的聲音:“只因在下行事魯莽,累得這個小姑娘中了別人的掌力,身受重傷。當今之世,除了薛神醫外,無人再能醫得,是以斗膽冒昧,趕來請薛神醫救命。”

卻聽一個聲音答道:“不論是誰帶這姑娘來,我都給她醫治。哼,單單是你帶來,我便不治。”想來這答話的,便是所謂的薛神醫。

喬峰森然道:“衆位今日羣集聚賢莊,爲的是商議對付喬某,姓喬的豈有不知?”

旁邊一清脆的女子聲音說道:“啊喲,喬大爺,既然如此,你就不該爲了我而到這裡來冒險啦。”這個聲音,古劍冰卻是極爲熟悉,竟是阿朱。

一時間聲音吵雜,想是商議未果,喬峰又高聲道:“喬峰便是血濺聚賢莊,給人亂刀分屍,那又算得什麼?大丈夫生而何歡,死而何懼?這裡衆家英雄,多有喬峰往日舊交,今日既有見疑之意,咱們乾杯絕交。哪一位朋友要殺喬某的,先來對飲一碗,從此而後,往日交情一筆勾銷。我殺你不是忘恩,你殺我不算負義。天下英雄,俱爲證見。”

進行會客廳內,只見喬峰碗到酒幹,已是喝得半醉,尤不忘記指着阿朱吩咐道:“丐幫衆位兄弟,若念喬某昔日也曾稍有微勞,請照護這個姑娘平安周全,這位阮姑娘,乃是我兄弟的丫環,卻和喬某沒什麼關係•••••••”

當下便有人應道:“喬兄放心,白世鏡定當求懇薛神醫賜予醫治。這位阮姑娘若有三長兩短,白世鏡自刎以謝喬兄便了!”

阿朱急道:“喬大爺,你快自行逃走。不用管我!他們跟我無怨無仇,不會害我的。”

喬峰仰天長笑:“大丈夫爲人處事,全在一個義字。兄弟這句話,全了喬峰義氣,喬峰今日便是血濺聚賢莊,給人亂刀分屍,那又算得什麼?大丈夫生而何歡,死而何懼?爾等動手吧!”

古劍冰鼻子發酸,一躍而至,氣道:“你這愚不可及的臭騾子,胡說些什麼!快給我住手!”

衆人驚呼:“是慕容二公子!”

“南慕容,北喬峰!齊名當世,這下喬峰一定難以逃脫了!”

“不對,我聽說他們是結義兄弟,誰知道他是不是來幫那惡賊的!”

喬峰眼中神色複雜:“二弟……是你?哈哈,連你也看我不起了,好!好!慕容公子,要取喬某性命,儘管來吧!”

古劍冰怒道:“我自然看不起你!賭咒發誓便如兒戲!

什麼‘喬某是漢人也好,是契丹人也好,有生之年,決不傷一條漢人的性命,若違此誓,有如此刀。’杏子林言猶在耳,如今你卻想要做什麼?

今日有我在此聚賢莊,便不許你枉殺一人,你想殺人,便需先殺了我!”

說罷傳音入密道:{喬大哥,喬大哥,誰讓你當日不聽我言,當即立斷取了譚公趙錢孫一干人等性命?一步錯步步錯,時至今日已難再錯,這裡這些人的性命我又豈真放在心上?我是爲了你啊!

你今日殺一人,便成中原武林公敵,仇怨不死不休,再無回頭之日。若肯就此罷手,揪出幕後黑手,洗清你身上冤屈,替伯父伯母及玄苦大師報仇之事便由爲弟與你一同承擔如何?我求你……}

阿朱全不將自己傷勢放在心上,只是爲喬峰開脫道:“二公子,那日•••••大家擔心你,便分頭出去尋你••••••這段日子,喬大哥一直與我在一起,絕沒有殺父殺母殺師,他也不像那種人,定是給人冤枉的。喬大哥不擅言辭,二公子你一定要幫喬大哥解釋清楚啊。”

喬峰虎目含淚,亦是傳音入密回道:{我……我生平最受不得給人冤枉……他們冤枉我殺了爹媽師父……二弟,倘若我真是契丹人呢,你還肯不肯如此待我?}

古劍冰:{我罵死徐老兒的話你還記得吧?任何人都不能選擇自己出身,任何人卻都可以選擇自己的行事,你若想做漢人,以做漢人爲榮,不管你祖宗是誰,你都能做漢人,今日大宋誰又敢說抗敵保民的折家將呼家將不是漢人?

你若想做契丹人,便如那韓延輝韓德讓一族,即使祖宗是漢人,子孫也只是不折不扣的契丹胡虜。

胡漢之分不在血統,而在文明,我慕容氏先祖是鮮卑人,可七百年下來,南朝冠冕,漢家風儀,哪裡還有一點鮮卑的影子?

哪有如你這般,放着好好的漢人不做,卻非要去當茹毛飲血的生番胡虜的?}

喬峰苦笑:{多謝好意,心領了。可你卻瞧瞧這裡這幫人,漢人的英雄豪傑都在於此,他們還能容得下我當個漢人麼?}

古劍冰:{他們大半也是受人之愚,只待洗明你冤屈,便可真相大白。害死你父母和師父的那人是誰?佈局陷害讓你身敗名裂的那人是誰?大哥一生多行仁義,今天卻如何無緣無故的傷害這許多英俠?若就此枉送了性命,豈不爲天下人所笑?}

喬峰長嘆口氣:{二弟教訓得是。喬峰以有用之身,爲此無益之事,原是不當。只是一時氣憤難當,蠻勁發作,便沒細思後果。二弟,嗯,一會你假裝向我出手,我便逃出去,再作打算,他們既見你我恩斷義絕,那阿朱是你的丫環,他們便不會爲難於她,薛神醫,也便可以爲她救治了。}

古劍冰長笑一聲,也不再傳音入密,一亮手中戒指:“也不用那麼麻煩!薛慕華,給我過來!認得此物麼!”

薛慕華大驚:“這……這是我逍遙派掌門之信物,怎會在閣下手中?”

古劍冰(將丁春秋、珍瓏棋局、無崖子之事簡單一說)又道:“這位阿朱姑娘,乃是我二叔的養女,只不過向以丫環自居,喬大哥只因與我結交一場,不惜冒生死大險,送她前來治傷,現在,你知道該當如何做了吧?”

薛慕華不敢怠慢,慌忙跪下磕頭:“慕華參見掌門師叔!適才多有得罪,還望恕罪。慕華略通醫術,這就爲她療傷。”

古劍冰:“不只如此,告訴這幫武林羣雄,你薛慕華退出聚賢莊圍攻喬峰之役,若有什麼人是看在你面子上來此的,告訴他們不得出手,否則若有死傷,一律不管不治!――――這裡邊大有誤會,稍後我和他們詳加解釋。”

“謹遵掌門師叔之令。”薛慕華將古劍冰之意向羣雄轉達了,又獻上一個藥瓶,“這裡有慕華精心練制的本門丹藥,可起死人、肉白骨,獻與掌門。”

古劍冰點頭收了,卻見羣雄已是一片譁然。

原來,遊氏雙雄雖然夠富,但武功最多不過是江湖二流,在武林中既無什麼了不起的勢力,也算不上如何德高望重,若無薛慕華聯名相邀,來到聚賢莊的只怕連三成也沒有了。遊氏雙雄請客,收到帖子的不過是自覺臉上有光,這薛神醫的帖子,卻不啻是一道救命的符。人人都想,今日跟他攀上了交情,日後自己有什麼三長兩短,他便不能袖手不理,而在刀頭上討生活之人,誰又保得定沒有兩短三長、生病受傷?如能交上了薛神醫這位朋友,自己就是多了一條性命,只要不是當場斃命,薛神醫肯伸手醫治,那便是死裡逃生了。

薛神醫如此表態,羣雄怎能不人心浮動?當即便有不少人向外退了開來。

人叢中忽有一個細聲細氣的人說道:“什麼英雄之宴,我瞧是狗熊之會!南慕容北喬峰一個鼻孔出氣,說得幾句話,看把你們嚇得,下跪的下跪,後退的後退!”

這句話着實把人損得厲害,原本後退的,聽到這話,抹不開面子,登時止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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